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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白遼士說他不是,白素沒有理由不相信。可是,兩個白遼士,又怎麼解釋呢?
  白素笑了一下:「再猜下去,唔,那是最偷懶的小說題材了,雙生子?」
  白遼士像是對白素的各種猜測都十分有興趣:「不是,再猜。」
  白素道:「唔,兩個本來就一模一樣的人?」
  白遼士側著頭,想了一想,並沒有立即回答,然後才反問道:「你才和我通過長途電話?」
  白素道:「是的。」
  白遼士道:「那麼,你只不過聽到我的聲音而已,或許和你在電話中講話的人,只不過是聲音像我。」
  白素道:「飛機失事之後,你在機場,有人看到你在一輛汽車中,在機場敖近的曠野疾駛。」
  白素一面說,一面留意著白遼士的反應。她看到白遼士的臉色,越來越是難看,等到她把話講完,白遼士的臉色發青。
  白素揚了揚眉:「怎麼樣?」
  白遼士「哼」地一聲:「不好笑,那個人……在說謊!」
  白素已經看出,黃堂所講的一切,全是事實,的確有兩個白遼士。雖然她對其中的關鍵,一無所知,但是這一點,她已可肯定。
  她立時道:「當然不是說謊,他被你的三個同事,撞斷了腿。」
  白遼士一聽,旋地站了起來。他震驚過度,忘了自己在車子中,以致一站了起來之後,頭頂重重撞了一下。
  他立時坐了下來,伸手按著被撞的頭頂,顯出又痛楚、又尷尬、又憤怒、又無可奈何的神情。
  白素不肯放過他:「和你同車的那三個是甚麼人?不會是文斯、連能他們吧?」
  白遼士的神情更複雜,兩眼直視向前,並沒有回答白素這個問題。過了好一會,他才道:「你……不必多久,你就可以看到他們。」
  白素怔了一怔,這時,她心中實在極其吃驚:「甚麼意思?真是你們四人?」
  白遼士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又自言自語道:「不行,不行。」
  白素仍是莫名所以:「甚麼不行?」
  白遼士突然重重地在自己頭上打了一下,道:「我不應該出現,不應該讓你看到我。老天,我犯了大錯,我犯了大錯!」
  他一面說著,一面向白素望了過來,白素不知道他這樣說是甚麼意思,也正轉過頭去望他。那時,白素正在駕車,雖然公路上並沒有別的車輛,但也不可能側著頭駕車。
  可是,白素一側頭,和白遼士的眼光接觸,她就無法轉回頭來了。白遼士的雙眼之中,有一種奇異的光采,這種難以形容的異樣的眼神,使得白素要一直望著他,無法轉回頭去。
  一切經過,全是白素再和我見面之後講給我聽的。在這裡,我必須打斷一下,記一記當時我聽到她和白遼士奇幻的眼光接觸時的對話。
  我忙道:「催眠術!」
  白素在猶豫了一下,像是不敢肯定。
  我連忙再道:「我和你,都學過催眠術,而且修養極高。如果有人向我們施催眠術,他不能將你催眠。」
  白素道:「是的,還會給我反催眠。記得德國的那個催眠大師?他自稱是催眠術世界第一,結果給我反催眠,昏睡了三天三夜!」
  我道,「是啊,我不相信白遼士的催眠術會在那個大師級人物之上。」
  白素吸了一口氣:「所以,我不認為他在施行催眠術。」
  我道:「怎麼不是,你剛才還說,一和他的目光接觸,你就無法轉回頭去。」
  白素道:「是的,當時的情形是這樣。但那不一定表示這是催眠術,可能是另外一種力量,總之,當我的視線一和他視線接觸,我就失去了控制,失去了知覺,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些甚麼!」
  我悶哼了一聲,心中不知想了多少種可能,但是卻沒有頭緒。
  白素在和白遼士對望了一眼之後,立時一片迷茫,在剎那之間,全然沒有了任何感覺。她在失去知覺前一剎那,只是想到了一點:將車子停下來。
  她想到了這一點,可是卻已經沒有能力使自己的右腳離開油門。她的這點願望,在她的潛意識中,化為要踩下一個掣的願望,她盡一切可能,用力踩下去。
  她右腳根本沒有離開油門,就踩了下去,結果是怎樣,當然可想而知。
  當白素再清醒過來的時候,四周圍充滿了各種各樣的人聲,和一種異常尖銳的噪音。
  白素睜開眼來,看到了強光,也看到了許多人,她的車子,撞在路邊的山石上,整個車頭已完全毀壞,車身還扭曲起來,以致車門完全無法打開。
  在她的車旁,聚集了不少警方人員。而她聽到的噪音,就是消防人員用電動工具在鋸開車門,想將她拖出車來的聲音。
  白素第一件想到的事是:撞車了,受傷了?
  她立即肯定一點傷也沒有,因為她感不到任何疼痛,而當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也沒有任何不舒服。
  接下來極短的時間中,白素想起了白遼士,想起了黃堂所講的話,想起了遇見白遼士之後的一切經過,心中想:白遼士一定受傷了。
  可是她才轉過頭去,便呆住了。在她旁邊,根本就沒有人。
  車門無法打開,救護人員動用電動工具將門弄開。白遼士怎麼離開車子呢?
  白素未能深一層去想這個問題。因為她一轉頭,就聽到車外有人叫了起來:「她在動,她沒有死。」
  接著,一聲巨響,電鋸切開車門,向外倒下。白素拉著一隻伸進來的手,向車外鑽了出去。她出了車子,站在車旁,所有的警方人員和救護人員,都怔怔地望著她。
  因為白素一點也沒有受傷,車子損毀得如此嚴重,她竟然一點沒有受傷,實在是奇跡。
  在現場的警方人員,有的認識白素。她本來想問他們,是不是看到白遼士,但是她看出,所有的人,顯然都不知道車中原來有兩個人。就算問了,也不會有答案,說不定以為她在胡說八道。
  她只是問了問時間,發覺自己昏迷不醒了大約八小時左右。
  救護人員問她,是不是要到醫院去檢查一下,白素當然拒絕。不但拒絕,而且反問警方人員借了一輛車子,說是要盡快回去。
  警方人員答應了,借了一輛車給她。白素駕著車,看來是想駛向市區,但是在第一個轉彎處便轉了彎,又向著原來駛出的方向駛去。
  她望向白遼士,產生了好像受催眠一樣的反應而撞車,在車子撞毀前的一剎那,白遼士在車中,車子被撞到人完全被困在車廂中,而白遼士卻不見了。
  單是這樣的事,已經要使白素追查下去,何況這個白遼士還有那麼多的古怪行為,白素自然非徹查下去不可。她記得白遼士提及過一個地名,是海邊,清沙灘。
  白遼士本來是要由素到清沙灘去的,後來不知為了甚麼原因,他忽然改變了主意,說了一句「不該和白素相見」,就不見了。
  清沙灘,一定要到那地方去看一看!
  到清沙灘的路,十分荒涼,當她看到了路盡頭處的大海,海面上,已經閃起金光,天已亮了。
  白素將車子一直駛到海邊,然後下了車,攀上了海邊的一塊大石,站在大石上,四面看看。
  清沙灘十分荒僻,風浪險惡,海邊全是大大小小的石。白素站在大石上,視線所及,可以看清楚四周圍兩百公尺以內的情形。除了海浪之外,海面上也沒有船隻。她只看到,在離她不遠處,有一個人,雙足浸在水中,正在石上,採集著紫菜。
  當海浪拍打上來之際,那人全身都被浪花淹沒,等到浪退了下去,那人才搖搖晃地站定身子。
  白素在一塊又一塊的石上移動,不一會,她就來到可以居高臨下的地方,看清楚那人了。那人皮膚粗糙黝黑,約莫有五十上下年紀。一看便知道,是生活在海邊,生活極不如意的那類人。
  白素向他大聲叫了幾下,那人抬頭向上看來,白素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上來。那人猶豫了一下,向上攀了上來:「小姐,可要新鮮的紫菜?煮湯,清火去痰。」
  白素點頭道:「可以,我買你採到的紫菜。」
  那人立時顯出十分高興的神色來。白素又道:「你在這裡多久了?」
  那人道:「天沒亮就來了。」
《第二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