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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問哼了一聲:「高田先生,你看這是一個才犯了謀殺案的人的行動?」
  高田忙舉起手來:「我們剛才已經有過協議,不再爭論這件事。」
  我道:「好,至少,她的行動很正常,那怎麼又說她精神錯亂?」
  高田道:「在英子和尊夫人分手之後,有兩小時左右,尊夫人行蹤不明,然後,在下午三時,尊夫人出現在銀座的大街上,揮舞著一根鐵棒,向每一輛迎面駛來的汽車揮擊。她打碎了超過十輛汽車的玻璃,引起了大混亂,先是有十多個路人,想阻止她,其中有幾個,還是柔道的高手,可是——」
  高田的神情再度尷尬,我報以微笑,那些人想要和白素動手,豈不是自討沒趣?
  高田續道:「後來,警察趕到,尊夫人還是……還是沒有停手的跡象,警察向她包圍,她一面尖叫著,一面……後來,還是她自己突然不再動手,被警察……制伏,帶到了警局。」
  我知道高田的這一段話,有點不盡真實,在替警察人員掙面子。
  想起白素大鬧銀座街頭的情形,我自然想笑,但是我卻又笑不出來。因為那絕不是白素的所為,她難道是真的精神錯亂?
  高田警官把車駛進了一條支路:「就快到了。」
  他略停了一下,才又道:「尊夫人到了警局之後,所有的動作和言語,全表示她是一個精神極不正常的人。由於她看來這樣動人,就算在發狂的時候,也引人同情,所以她被精神病院的車子載走,我們幾個同事,忍不住唏噓歎息。」
  我苦笑了一下:「謝謝你的好評。」
  高田深吸了一口氣:「她到了精神病院。幾個醫生一致認為她極不正常,這真令我們束手無策。她身上的證件,找到了她和你的關係,所以才請你前來。」
  高田講到這裡,車子停下,前面是兩扇大鐵門,和一列相當高的紅磚牆。在門旁,掛著一塊招牌:「阿波野精神病院」。
  病院不但圍牆很高,門口還有警衛。高田一面下車,一面道:「這裡面病人,全是嚴重的精神病患者。」
  進門,是一個相當大的院子,全是灰色的,光禿禿的水泥地,看起來單調得可以。病院是一個三層建築。窗子十分小,而且每一個窗口上,都裝有手指粗細的鐵柵。一看到這種環境,想起白素就在這樣一個小窗口後,心中不禁又是一陣難過,高田在我的神情上,看出了我的心意,是以他又補充道:「在這裡的,都是有危險性,曾經攻擊過他人的精神病患者,所以看起來……看起來令人不很舒服。」
  我悶哼了一聲,沒有什麼特別表示,進了建築物,兩個警員迎上來,一個遼:「病犯很安靜,好像沒有再發作。」
  這時,一個醫生也走了過來,我忙道:「我是她的丈夫,她就是——」
  我向高田警官指了指。在醫院中受羈留的疑犯不會大多,所以我想那醫生應該明白,果然,那醫生明白了我所指的「她」是什麼人,他立時現出十分同情的神色來:「唉,真可惜,尊夫人,唉!」
  他這種神態,倒令我擔心起來,我忙道:「她怎麼樣了?」
  我們在說話的時候,又有一個年紀較大的醫生走來,剛才那醫生立時對他低語幾句,又介紹道:「這位是我們的院長。」
  (年輕醫生在介紹時,說出了這個醫生的名字,但是我實在沒有心思再去記日本人的名字,所以我忘了他的名字,只好稱他為院長。)
  院長也向我現出同情的神色:「尊夫人一定受了極度的刺激。」
  我急不可耐:「我們一面走一面解釋她的病情可好?我急著要見她。」
  院長答應著,我們幾個人一起向前走去,又上了樓梯,走廊的兩旁,全是病房,在白色的房間後面,不時有一些極其怪異的呼叫聲傳出來,聽了令人遍體生寒。
  我不是第一次進入精神病院,可是這次不同,白素被關在裡面,我心情之亂,無以復加。
  院長一面走,二面道:「精神病最難探索真正原因,一般所知,只是患者的腦神經,有反常的活動,因而引起患者的行為失常。尊夫人的情形,十分嚴重,她拒絕任何人接近她,她……她像曾受過柔道的訓練?」
  我苦笑了一下:「是的,不過更主要的是中國武術。我相信,她如果不讓人接近,那就沒有什麼人可以接近她。」
  院長哺哺地道:「怪不得,怪不得。對這種行動狂亂的病人,我們先注射強力的鎮靜劑,尊夫人完全不讓人接近,那真是沒有辦法,總算好,她看到我們護士長,突然靜了下來。」
  我呆了呆,不明白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這時,我們大家全在樓梯上,院長停了下來,做著手勢:「她看到任何人都攻擊,只有看到護士長,表現相當友善,甚至有笑容,護士長就勇敢地擔當起了替她注射的任務,可是旁邊有人,她就不肯,所以,我們所有的人只好全退出來,讓護士長和她單獨相對,這才完成了注射,她總算安定了下來。」
  年輕的醫生補充道:「我們決定讓她好好休息,等她自然醒過來,才進行檢查,一般來說,這種強力鎮靜劑可以令人沉靜五十小時以上。」
  我不禁叫了起來:「五十小時沉睡。」
  院長忙道:「沉睡對於一個精神病患者,可能是最佳的治療,這時……她……可能還沒有睡醒。」
  在院長的敘述之中,已經隱約地感到,事情古怪:白素的行動,雖然看來十足是一個瘋子,但是在某種程度下,她卻又很清醒。她為什麼對那個護士長特別表示好感?我感到這種行動,好像是有計劃的。
  我皺著眉:「我可以叫醒她?」
  院長道:「一般來說,那不容易。」
  我道:「等一會,讓我一個人進病房看她可好?說不定她醒了之後,又會襲擊人。」
  院長和那年輕醫生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連聲道:「好。好。」
  院長取出了另一串鎖匙來,找出其中一柄,遞給了我。又指了指走廊盡頭處的一扇門。我心中充滿了疑惑,快步向前走去,一面心中在盤算,是不是有辦法,帶著白素離開這裡。
  因為我知道,整件事,從她和張強一起來日本開始,就透著極度的古怪,只有她獲得了自由,我和她合作,才有可能將他人的觀念挽回過來。
  當我這樣想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下,院長、年輕醫生、高田和兩個警員。三個人有武裝,兩個人沒有。我要對付五個人。
  如果白素真是神智不清,對付五個人很困難,但是我可以挾持其中一人,使三個有武裝的人不敢妄動,那麼,院長自然是最理想的人選。
《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