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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望著他,仍然在冒汗,江樓月一連叫了幾聲「天」,才道:「怎麼啦?你看見什麼啦?」
  我喘著氣:「我……沒有看到什麼,真的沒看到——」
  我的話才講到一半,就陡然住了口,同時,又震動了一下。
  因為這時,我回答江樓月的話,正是當日時造芳子在我的車旁,突然之間現出驚駭欲絕的神情時,我問她看到了什麼,她回答我的話一樣!
  江樓月現出大惑不解的神情,這時,我已絕對可以肯定,時造芳子曾有一剎間在鏡中看不到她自己。
  我是不是也有同樣的幸運呢?總不能一輩子背對著鏡子。
  我猛地一咬牙,轉過身來,望向鏡子,我又大吃了一驚,鏡中有人在,可是那個人是我麼?
  我看到的是一張死灰色的臉,佈滿了汗珠,面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在作可怖的扭曲和跳動,我連忙吸了一口氣,伸手在臉上摸了一下。那一下,雖然令得汗水化了開來,使得我的視力,有短暫時間的模糊,但我卻可以肯定,鏡子中反映出來的那個人是我,只不過因為極度的驚恐,所以才變成了這個鬼樣子。
  剛才一剎那間,我以為自己看不到自己,可能只是一時的錯覺。
  我再度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拉下毛巾來,在臉上抹著,神情也迅速恢復了正常。
  江樓月這時也來到了浴室的門口,大聲問道:「你究竟在搞什麼鬼?」
  我並沒有回答。事實上,這時我心跳得極其劇烈,想起剛才那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內,我心中所感到的那種極度恐懼,真不能不佩服時造旨人,我只不過以為看不到自己,已經這等模樣,而時造旨人卻是真正的看不到他自己,他居然能承受下來,那證明他是極其堅強。
  江樓月一聲不響,只是跟著我打轉,一直跟著我到了機場,進了禁區,看來他希望我會改變主意。
  和時造旨人有了接觸,事件事已有了一定的梗概,那麼怪異和那麼不可思議,再加上白素還在危境,受到日本全國警察的通緝,我怎能到美國去?
  臨上飛機,和梁若水通了一個電話,梁若水道:「我已經和芳子見了面,她在見她的哥哥。不過有一件事,十分怪。」
  我苦笑了一下,怪事似乎沒有什麼再可以增加的了。所以我間的時候,語氣也不是十分好奇:「什麼事y
  梁若水道:「時造提到的那些照片,你記得不記得?」
  「當然記得,他說在尾杉的家中,發現了一間密室,全是各種各樣的儀器,他拍了照,還沒有來得及洗出來,就被迫離開了日本。」
  梁若水道:「可是芳子說,當她去照相店,取回那些照片的時候,照相店的人給她的卻是一疊空白相紙。」
  我呆了一呆:「什麼意思?」
  梁若水道:「時造根本什麼都沒有拍到,那些他所謂可以拿來作為證據的相片,實際上是一片空白,根本沒有他所說的密室、儀器。」
  我聲音苦澀:「是……他的照相機出了毛病?」
  我思緒一片混亂,所以找了一個最簡單的原因,梁若水悶哼一聲,顯出她對時造的不滿:「我看他的照相機沒有毛病,他的腦子才有毛病。」
  我只好道:「那麼,你的意思是,白素他們取到手的,只是一疊空白的照片?」
  梁若水道:「恐怕是這樣。」
  我想了一想,才道:」那只好等我見到了白素再說。梁醫生,請你照顧一下旨人和芳子,張強的死,由某種力量造成。同樣的事,可以發生在任何人的身上。」
  梁若水在聽了我的話之後,先是歎了一聲,然後,聲音之中,充滿了無可奈何:「是,我們都需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你說的某種力量存在,那麼這個力量,真正擊中了人類最大的要害。」
  在飛機上,我的思緒極亂,一直在胡思亂想,胡思亂想也有好處。突然之間,模模糊糊捕捉到一點想法,充實起來。
  梁若水說:「他的腦子有毛病!」這雖然是一句氣話,但是也極可能是事實。真是時造旨人的腦子有毛病,尾杉的住所中,根本沒有什麼密室,他卻「看」到了,而且,還」看」到了密室之中有許多儀器。他當時,自然也真的用攝影機對準了他「看」到的東西拍攝。
  人的腦子會產生幻象,使不存在的東西,在這個人的感覺上,認為存在——精神病院之中那個以為自己發現了新品種飛蛾的瘋子,是最好的例證——可是照相機根本沒有腦子,不會想,它只是一種簡單、根據光學原理而製成的機械。
  對人的眼睛來說,有可以變成沒有,沒有可以變成有,有和沒有,取決於人腦部的活動。而對照相機來說,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取決於事實。、
  照相機比人的眼睛可靠得多,根本沒有東西,它拍不出來。因為它只是簡單的機械,不像人的腦子那樣複雜!
  幻,可以由心生,但是絕不會由照相機的鏡頭生。人的腦子會把虛幻當作真實,但是照相機卻不會。一起到這一點,雖然我未曾叫出聲,可是已經不由自主,雙手揮舞,興奮莫名。
  許多不可解釋的事,都現出了光明。三個目擊證人看到白素「行兇」,那自然是他們的腦部活動發生了毛病。如果當時有一架電視攝影機,將所有的過程全部拍攝下來,當時發生的情形,一定和那三個目擊證人所「看」到的大不相同。本來,對於「白素」行兇一事,雖然我絕對不相信,但是總不免有點嘀咕和發毛,直到現在,我才完全釋然,雖然要向法庭解釋這一點還是十分困難,但那不是主要的事。
  我極其興奮,我想,白素在看到了自時造住所中取到的照片一片空白,一定也想到了這一點。
  然而,我在興奮之餘,又不免不寒而慄,因為這樣一來,我假設的有某種力量,正在控制、干擾人腦部活動,可以肯定了。
  這是多麼可怕的事!
  我的臉色隨著心情的轉變而變換,一下紅一下青,兩個空中小姐可能以為我在發病,商量了一下,其中一個走過來問:「先生,你是不是需要幫助?」
《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