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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之間,我不知怎麼說才好,一塊開山開出來的石頭上,有著花紋,乍一看來,一點意義也沒有,但是實實在在,和一張照片上所顯示的各種高低不同的建築物、大小位置、距離佈局,一模一樣。
  這事情,真是古怪之極。
  我呆了片刻,指著那張彩色照片:「這是甚麼地方拍來的?」
  那青年道:「對著一組模型拍,作為宣傳之用。」
  我皺了皺眉,他再解釋:「一個財團,計畫在一個島上,建築一個住宅中心,由我負責總設計,再根據設計圖,造了模型,顯示建築完成後的景色,照片就是對著模型拍的。」
  我揮了揮手,問道:「這是你的設計?」
  他道:「是。」
  他指著那兩幢高房子:「這是兩幢大廈,高三十八層,這是一連串獨立的洋房,這個半圓型的,是一個購物中心,那邊長尖角形的,是體育館,還有那兩個突出的,是計畫中的碼頭……」
  他一直解釋著,每提及一項建築物,就在彩色照片上指一指,然後,再向那塊石頭上的花紋指一指,凡是彩色照片上有的建築物,在那塊石頭平整一面上,都以較深的顏色顯示出來,經他一指出之後,看起來,石頭上的花紋,簡直就是藝術化了的那個住宅中心的全景,絲毫不差。
  我又呆了半晌,才道:「太巧了,真是太巧了。」
  那青年人緩緩搖著頭:「衛先生,只是……巧合?」
  我側頭想了一想:「石頭上,事實上,每一塊石頭上,都有顏色深淺的不同,由於顏色深淺的不同,會構成一種圖案——「
  他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這種花紋,有時會湊巧像一件物體,或是某種動物,甚至是一個人,這種情形,在變質後的大理石中最常見,可是這塊石頭是花崗岩,花崗岩中有花紋,怎麼會和我所作的設計,一模一樣?」
  我也感到迷惑,幾乎想問他一個蠢問題:你是不是見到了這塊石上的花紋之後,得到靈感,才作了這樣的設計的。
  但是我當然沒問出口,只是問:「這塊石頭——「
  他道:「我看到這塊石頭的經過,也偶然之極——「
  他略頓了一頓,我不免有點前倨而後恭:「貴姓大名是——「
  他忙道:「是,是。我竟忘了自我介紹,我姓宋,宋天然。」
  我道:「宋先生,請坐下來慢慢說。」
  他坐了下來:「整個工程,如今還只在整理地盤的階段,要開不少山,現階段,我不必常到工地去。三天之前,我只是循例去看一下,那天霧大,船的航行受了阻礙,所以遲到了一小時。我每次巡視,都只是一小時,我的意思是說,如果那天沒有霧,船沒遲到,我早已走了,不會發現這塊石頭。」
  我「嗯」地一聲:「是,一些偶然的因素,會影響許多事情以後的發展。」
  宋天然突然問了一句:「那麼,是不是所有的事,冥冥中自有定數呢?」
  我笑了一下:「很難說,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一件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不必去猜測如果不是這樣發生,會如何發生。因為事態不像已發生了那樣,可以有無數種別的形式。」
  宋天然沒有再問甚麼,繼續講下去:「上了岸,到了工地,瞭解了一些情形,恰好開山的爆破工程正在進行,所以就等著,等到爆炸完畢,土石崩裂,塵土和煙霧冒起老高,警戒撤除,我就和幾個工程人員走進了爆破的現場——「
  他講到這裡,向我望了一眼:「我是不是說得太……囉唆了一些?」
  我忙道:「不,不,你由你說。」
  由於事情確然有其奇特之處,我倒真的很樂意聽他講述發現那塊石頭的經過。
  宋天然又道:「爆炸崩裂下來的石塊,大小形狀不同,堆在一起,已經有好幾輛車子,準備把它們運走,去進行軋碎,在建築工程展開之後,可以用來做建築材料,我向前走著,恰好有一架鏟土機,剷起了大量石塊,機械臂旋轉著,就在我面前不遠處轉過,我偶然看了一下,就看到了這塊石頭。」
  他說到這裡,用手向几上的那塊石頭,指了一指。然後,又深深吸了一口氣:「衛先生,我看到那塊石頭的機會之微,真是難以計算。」
  我「嗯」地一聲:「遲十分之一秒,或是早十分之一秒,你就看不到了。」
  宋天然道:「而且,當時還要那塊石頭有花紋的一面剛好對著我,我才能看到。」
  我道:「是,發生的或然率不論多麼小,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或許還有些石頭上的花紋更古怪,但由於被發現或然率低的緣故,所以未曾被發現。」
  宋天然認真地考慮了一下我所說的話,看他的神情,像是不很同意,但是卻也無法反駁。
  他繼續說下去:「我一眼看到了那塊石頭上的花紋,由於我曾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來從事設計,整個住宅中心的藝術設計,也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我對我自己長時期的工作,自然留有極深刻的印象,所以我一看到石頭上的花紋,就震驚於它和整個建築群排列的相似,我就叫停了鏟土機的司機,把那塊石頭搬了下來。」
  他伸手在那塊石頭有花紋的一面,撫摸了一下:「當時在場的另外幾個人,就未曾留意到那石頭上的花紋有甚麼特異,我也沒有解說,只是說想弄一塊石頭回去做紀念,弄回去之後,拿出彩色圖片來一看,我就傻掉了,再拍了黑白照片,衛先生,你已經可以看到,一模一樣。我量度過,一模一樣。」
《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