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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頭上的花紋,的確可以連環顯示一件事情發展的全部過程,從這組照片上,可以得到證明。可是我們想知道以後的情形,結果卻得到了以前的情形。
  整個情形,如果在石頭之中,佔了一萬分之一厘米的厚度,向一邊去探索,得到的是以前的情形,向另一邊去探索,可以得到以後的情形,問題就是,另一邊的石頭,在甚麼地方?上哪兒找去?根本沒有可能把那另一邊石頭找回來了。
  石頭被爆開,恰好顯示了事情中間部分的花紋,即使在當時,也難以在爆炸過後,找到本來是相連著的石塊,何況現在!落在我們手中的那塊石頭,偏偏是昭示以前情形的,這真是造化弄人之極。
  試想,石塊落在我們手中的機會是何等之微,但我們居然擁有了這塊石頭,而另外二分之一的機會,我們卻得不到我們所需要的。
  我和白素發怔,那年長的醫生道:「既然三年之前就發現了病變,早該接受治療,拖到現在,已經太遲了。」
  他在責備我們,我們有如啞子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我忙道:「是,是,我們會勸白先生盡快接受治療。」
  另一個醫生指著照片,還在發牢騷:「這是哪一位醫生進行的?這位醫生不堅持進行治療,是一種不可饒恕的錯誤。」
  白素也只好尷尬地應著,又委婉地道:「請三位千萬則在我父親面前提起這些照片的事,不然,他脾氣很怪,一想拖了三年也不過如此,就不肯接受治療了。」
  三位醫生一想有理,居然答應。
  我們一起來到病房,又著實費了一番唇舌,才算勸得白老大肯接受治療。當天晚上,我們回到那小公寓,兩個人坐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過了好一會,我才苦笑道:「真是造化弄人。」
  白素喃喃地道:「或許將來的事情,根本不會連續顯示?」
  我手握著拳:「怎麼會?我們得到了那石頭的另一邊,就可以知道。」
  白素道:「將來的事無法獲知,包括我們根本得不到石頭的另一邊這件事在內。」
  我有點不服氣:「一半一半的機會。」
  白素站了起來:「可是,人卻永遠只能得到前一半。」
  白素的話,不是很容易理解,但是想深一層,卻又有極深約含意:雖然是一半一半的機會,人追求的是其中的一半,可是得到的:永遠是不想要的另一半!
  我想了好一會,才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甚麼。
  白老大接受了激光治療,情況十分好,病變因素逐漸消失,醫生把病變因素消失的過程,逐步記錄下來。從圖片上看來,的確如那位醫生所說,分裂之後再消失,和陳長青傳真送來的那十幅圖片,大不相同,那十幅圖片,顯示的是以前的情形,而非以後的,也得到了證實。
  陳長青在第二天就打了電話來詢問結果,我把情形對他說了,他嘖嘖稱奇:「真叫人想不通:只有像白老大這樣的人物,才會有記錄在石頭上,還是每一個人都有?如果世界上每一個人的身體變化、成長過程、每一件發生的事,都記錄在石頭上,那麼,這座小小的石山,蘊藏的資料之多,真不可想像。」
  我無法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道:「全世界所有的電腦加起來,只怕也不及這座石山所儲存的資料的億分之一。」
  陳長青激動了起來:「再過一千年,人類的全部電腦,也不能儲億分之一這樣的資料,現在我和你在通話,我們講話的聲波圖形,也可能在石頭上顯示!」
  我苦笑道:「誰知道,也許。」
  陳長青道:「你快回來吧,我實在想和你詳細討論,電話裡講不明白。」
  我的回答是:「白老大的病況一好轉,我就回來。」
  等到白老大出了院,回到了他的農莊,白素還要留在法國多陪他幾天,我一個人先回來,下機之後,我直接來到了陳長青的住所。
  陳長青看到了我,興奮之極,連忙叫我去看他新設置的「工作室」,陳長青也真貪心,我看到他屋子,不但在院子裡,而且在走廊上,甚至樓梯級之下,都堆滿了石塊。
  他看到我面露不以為然之色,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每一塊石頭,都是寶藏,無窮無盡的寶藏,我實在想弄得越多越好。」
  我苦笑了一下:「任何一塊,即使是一小塊,窮你一生之力,你也無法研究得透,弄那麼多,一點意義也沒有,真是貪心。」
  陳長青自己替自己辯解:「人總是貪心的。」
  到了「工作室」,我看到許多塊石頭,表面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工作室的一角是各種儀器,另一角是完善的攝影設備,再另外一個角落上,自然,又是堆滿了石塊。
  這些日子來,他已拍攝了上千幅照片,他裝了一個屏風型的架子,將這些照片,全放大到二十乘三十五公分,一幅一幅全貼在上面,架子在工作室的另一個角落。我一扇一扇地轉過去,看著,每一張照片,都有著不同的陰影所構成的圖形,但是沒有一張可使人明白那表示甚麼。
  有一部分照片,是陳長青每磨薄一層之後拍下來的,從花紋看來,的確顯示了一件事情逐步的理化。我指著那些照片,把白素的想法,告訴了他,陳長青皺著眉:「全是以前的事?根本我們連是甚麼事都不知道,怎能判斷連續的變化是以前還是以後?」
  我總算在工作室中找到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由衷地道:「我想,那些人把石頭弄回去,所作的研究工作,雖然以國家的力量進行,只怕也不會有你這樣的成績。」
  陳長青聽得我這樣說,得意非凡:「也不單是我一個人的工作成績,宋天然和小寶,一有空就來幫我,小寶幾乎每天都來。」
  我笑了起來:「你當心小寶的母親告你誘拐少年。」
  陳長青伸了伸舌頭:「她來過兩次,開始很不友善,後來我給了她一條減肥良方,她態度就好得多了。」
  我睜大了眼睛:「想不到你還有祖傳的秘方?」
  陳長青「呸」地一聲:「甚麼祖傳秘方,我這個減肥良方,萬應萬靈,只是『少吃』兩個字!」
  我被他逗得笑了起來,又說了一回話,宋天然和溫寶裕一起走進來,原來陳長青把屋子的鑰匙配了一套給他們,使他們可以隨時進來。
《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