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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悅耳動聽的聲音,陡為發出了一下歎息聲:「你以為衛先生和衛夫人還不知道我們的身份嗎?何必掩掩遮遮,讓人笑話。」
  一聽得那聲音這樣說,我陡然震動,立時向白素望去,知道白素比我早明白,我是直到此才明白,當白素提及「乾坤大移法」之際,她已經明白了。
  人類對時間和空間,只建立起一個模糊的概念,米端已經有能力輕而易舉地轉移時間和空間,他不是地球人,這還不明白嗎?
  白素微笑:「其實,你們真正的身份,我還是不很明白,只不過猜想,你們來到地球,一定是有特殊任務?」
  我雖然一時間不明白,但是並不是腦筋不靈活的人,這時,在一剎那間,我聯想起很多事來,忙道:「為甚麼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人還在南美洲嗎?」
  那悅耳動聽的女聲又低歎:「南美洲和這裡,有甚麼不同?人類的觀念,真是執著。」
  隨著語聲,一陣柔和的光芒閃耀,已看到了一個女郎,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她整著眉,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幽怨神情,那是一個極美麗的女郎。米端站了起來,又坐了下去,神情之間仍然十分不以為然:「你停止執行了?不再讓人類聽到那種發自他們同類的悲痛的聲音?」我想問甚麼,可是白素拉了我一下,示意我別出聲,聽她和米端的對話。
  那女郎道:「是,我認為那沒有用。長期以來,我們一直在執行任務,可是人類的行為有甚麼改變?在這些事發生時,導致這類事發生的人,心裡就明白得很,可是還是一樣這樣做,一樣要將無窮無盡的苦難,加在別人的身上,現在,重複現出這種情景,會使人性壞的一面有甚麼改善?」
  米端苦笑:「我何嘗不知道,可是對那些冤魂……怎麼交代?」
  這時,我心中的疑惑,真是臻於極點,但白素堅決不讓我出聲,我只好忍著。
  那女郎又歎了一聲:「那麼……靈魂,唉,它們……它們.唉……」她連連歎息著,顯然也不知道該如何才好。
  這時,出乎意料之外,白素忽然道:「那些靈魂,應該請它們把在生時的痛苦告一段落,和普通人的靈魂進行同一個程序去轉變。」
  那女郎忙道:「對,就應該這樣。」
  米端道:「唉,我相信不會有用,它們怎肯聽從。」
  這時,一共是四個人,他們三個人在講話,我只好像傻爪一樣翻著眼。我只有極不可捉摸的一些概念,根本無法用明顯的語言表達。
  那女郎道:「至少可以告訴它們,我們做了,但是沒有用,而且,邪惡的人性,根深蒂固,決不是那麼容易糾正,我看,人類根本就是那樣子的。」
  那女郎又道:「發生在它們生前的事,還會世世代代發生下去,我要回去建議,我們以後再也不必受理這種投訴了。」
  聽到這裡,我再也忍下住,陡然大叫了起來:「你們在說甚麼!投訴,誰向你們投訴!那些悲冤而死的人的靈魂?你們又屬於甚麼法庭,竟然可以接受靈魂的投訴?」
  那女郎和米端向我望來,有愕然的神情。
  這時,白素的聲音,堅決而明晰地傳人我的耳中,她只說了兩個字:「天庭。」
  白素的聲音並不是很高,可是這「天庭」兩個字,就像是兩個焦雷,今得我陡能震動。
  天庭,是的,當然是天庭,天上的法庭!
  (「天庭」作為一個名詞,自然有另外的意思,但白素這時所說的天庭,一定就是天上法庭的意思,不可能再是別的。)
  (受盡了冤屈苦難的靈魂,在地球上,在人間已經無可去授訴它們的冤屈,只好向天庭去投訴。)
  (假設靈魂是一種能量,能量不斷向宇宙深處發射,終於被宇宙某處的一種高級生物接收了能量的信號,而且翻譯出來,那麼,它們的冤屈,就為「天上」所知,就會有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幫助它們。)
  我一面迅疾地想著,一面向白素投以會意的眼色。
  那女郎歎了一聲,米端神情也有點苦澀:「對人類來說,我們可以算是『天庭』.我們瞭解它們的痛苦、可是我們的能力也有限得很,早期,在天上弄些異像出來,還能叫一些人稍為收斂,在地球上製造一些災變,受害者的還不是無辜的人?又不能老是在六月大熱天下雪……」
  我聽到這裡,更加傻了。
  (啊啊,竇娥蒙冤,六月飛雪!)
  白素的感覺一定和我差不多,她也在發怔。
  米端歎了一聲:「辦法倒是我們想出來的,把那些苦難,活現在人的眼前,在想像之中,應該可以使人覺悟,不應該發生這樣的事,可是其勢不可大規律的舉行,而事實已經證明,雖然看到的人,都感到震動,但實際上,對於這類事的減少,一點作用也沒有。」
  那女郎又低歎了一聲:「把形象和聲音分開來,避免造成大大的震撼,也是我們的主意,我和他……」她指了指米端:「分開來掌管,我們知道,若是聲、象合一,人類經不起。」我忙道:「是,真是經受不起。」
  米端也歎了一聲:「我們也和那些靈魂接觸過,要它們盡力去影響那些苦難事件的製造者,可是一樣沒有用處。」
  米端又道:「人類創造出了一個名詞:夢。有過這種接觸經歷的人,只將經歷當成一場夢,夢過了,他們仍然如我,一點也不受影響!」
  我遲疑地道:「一點用處也沒有?」
  米端道:「是啊,這樣的事,一直在持續著!畢竟,使人類遭受那麼多苦難的,也是人類,並不是我們這些外星怪物。奇怪的是,人類一直在假設外星怪物會如何如何虐待奴役人類,卻不去想一想,人類的大敵人,來自人類本身!」
  我和白素聽著這個「外星怪物」這種肆無忌憚的批評人類,自然想反駁幾句,可是我們卻說不出甚麼來,因為他講的話,無可反駁。
  那女郎又是一聲輕歎:「人類,真奇怪,單一來說,最大的敵人就是他自己,整個來說,殘害人類的力量,也來自人類自己。」
  我和白素只好苦笑,那女郎長歎一聲:「這些日子來,我一直掌握那種可怕的聲音,你看我,是不是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她的話是問米端的,米端道:「自然不同,以前,你很少歎氣,也不那麼憂鬱,看來是那些痛苦的呼號聲影響了你!」
  那女郎再歎一聲:「你還不是一樣,以前你何嘗有甚麼痛苦的神情!」
  米端喃喃地道:「這種……受難的景象,時時要在眼前出現,時間久了誰心中會高興?」
  那女郎道:「是啊,我們應該放棄了,由得人類自己去處理!人類不是有一句話,說是清官難審家務事!看來,我們也無法令地球人有任何的改變.還是由得他們去吧,我們回去之後,還要向其他人說,再有這種悲憤不平的訊號來,也不必再理會了!」
  米端不住點頭:「是的,或許人類就是那樣奇怪的生物,必須在不斷發生的苦難之中,才能一代一代延續生命,不然,他們也有很久歷史了,何以會不知改進,一直在這樣做!」
《極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