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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寶裕抗聲道:「甚麼都有可能!那個姓原的醫生,不是說有一個怪醫生,把人和青蛙配合起來,造出了許多不知是甚麼形狀的精怪……也是在一幢大屋子裡發生的事?這……誰知道在這屋子中的是甚麼。」
  我也被他的話,弄得有點心煩意亂,但立時定下神來。溫寶裕已在大聲問:「有人嗎?」
  我被他的行動弄得啼笑皆非,推了他一下:「你亂嚷甚麼?要是有人,一定不肯現身相見,你這樣叫,就會有人答應了?」
  溫寶裕剛才在叫嚷,這時又把聲音壓得十分低:「如果有人,那人……或是那些人,這樣詭秘又是為了甚麼?」
  我悶哼一聲,自然答不上來。他的形容十分正確,這屋子之中如果有人,可能一個,可能不止一個,行動真是詭秘之極了。
  溫寶裕又道:「會不會是陳長青有甚麼上代住在這裡,是他不願提起的?也有可能,是看透了世情的隱者,是他們陳家的長輩,像是……令狐沖在華山頂上遇到的風清揚一樣?」
  我嚇他:「你看小說看得太多了,該叫你媽媽好好看著你一點。」
  溫寶裕再吸了一口氣,總算不再胡言亂語了。其實,在那一霎間,我也不知想到了多少可能。其中,怪誕有甚於他者,不過我比較成熟,沒有說出口來而已。
  站在那裡暗猜,自然不會有甚麼結果,我道:「如果有人,看來只有底層和地窖比較適宜居住,我們好好找一找。」
  溫寶裕答應著,來到大堂的大門前,搖著大門,發出巨大的聲響來。
  兩扇大門鎖著,在用力搖撼時會晃動,所以才有聲響發出來。
  我道:「好了,你這樣吵法,死人也給你吵醒了。」
  溫寶裕轉過身來,面色再度發白,我知道他又想到了甚麼,瞪了他一眼,不去理他,他躡足來到我身邊,忍了一會,終於忍不住:「會不會有甚麼人在施用巫術,驅使死人來打掃屋子?」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道:「是啊,陳家的列祖列宗,都葬在下面的地窖裡,一到子夜,他們就跳起來,每人手裡拿一支雞毛撣子,你要小心一點。他們會用雞毛撣子在你臉上掃來掃去。」
  溫寶裕十分勉強地笑著:「這種玩笑也開得的?」看來,他還真的感到害怕,可是接著,他又道:「我以後再也不會一個人到這屋子來了,現在有你和我在一起,我當然不怕。」
  聽得他這樣說,我也有點後悔。這幢屋子可以研究的地方很多,我又沒有空,溫寶裕是最佳人選,要是他不肯來了,一定要找人陪,卻去找誰?那麼,屋子為甚麼如此怪異就不能發掘出來了。
  所以我忙道:「當然是說著玩的,哪裡會有這樣的事情。」
  一見我語氣緩和了一些,溫寶裕卻打蛇隨棍上:「那麼,屋子中是不是有人呢?為甚麼能維持得這樣乾淨?是不是有某種力量能使屋子乾淨?」
  在他一連串問題之前,我只好歎了一聲:「小寶,對這屋子,我瞭解的比你少得多,這些問題,都要等你去找出答案來。」
  他的神情有點發愣,我又道:「你不是常想參加神秘事件麼?現在有了那麼好的機會,怎麼反倒悶悶不樂了?」
  溫寶裕苦笑:「一幢舊屋子,沒有甚麼好發掘的,要有機會遨遊太空,那才好。」
  我笑道:「單是這屋子,已經有上萬個問題可問,每一個問題追究下去,都神秘莫測。」
  我們一面說著話,一面又看了底層的其它部份,在兩間小客廳中,陳設的古董更是驚人,有一個古董架上,全是差不多大小,但是形式各不相同的瓷瓶,有一對康熙五彩夾在中間,簡直成了最不起眼的東西,有一隻美人肩薄胎汝窯白瓷瓶,手電筒光一照上去,簡直如美玉一樣地生輝。
  溫寶裕吐了吐舌頭:「陳長青的上代,真是錢多成這樣子。」
  我也大有歎為觀止之感,一間書房中,善本書之多不必說了,單是牆上掛著的那九柄古劍,看來就絕不像甚麼仿製品。
  我隨便拿起一部書翻看,看著,從賞心悅目的細明體字可以肯定那是宋版書。
  我心中又起了一陣疑惑:古書的保存,是一門極大的學問,保存稍有差池,不是紙質變壞,就是遭到了書蟲的蛀蝕,變成千瘡百孔,還有各種各樣的黴菌,也是書本的剋星。
  可是這裡所有的書,全是線裝書,當然不是簇新的,但是書本的狀況都佳美無比,是用甚麼方法保存的?
  在這時候,「屋中有人」的感覺更是強烈,所以當我看到溫寶裕正在一張大書桌前拉開一個抽屜之際,竟自然而然地道:「小寶,別亂動人家的東西。」
  溫寶裕聽得我如此說,抬起頭來,先是愣了一愣,但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也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下:「抽屜是空的。」
  我揮了揮手,也不知再說甚麼是好,溫寶裕又咕噥了一句:「要是沒有人在不斷收拾的話,真不能令人置信,我相信這屋中的一切秘密,陳長青一定是知道的。」
  我定了定神:「或許根本不是甚麼秘密,譬如說,有一些人定期來收拾屋子,而你恰好沒有遇到,這種瑣碎的事陳長青自然也不會對我們說。」
  溫寶裕作了一個鬼臉:「這裡每一樣東西,都是價值極高的古董,會隨便交給人來打掃?」
  我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說法不是很能成立,所以沒有再說甚麼,退出了書房之後,來到了通向地窖的樓梯口,也有一道鎖著的門。
  溫寶裕在門前,用口咬著手電筒,在一大串鑰匙中找著適合的鑰匙,我背對著他,無目的地用手電筒掃來掃去。這一翼的底層和地窖,也都沒有通電,可知是根本不準備使用的了。
  如果有人來打掃,那非在白天進行不可,若是點汽燈或用手電筒,那未免太麻煩了一些,弄壞了任何一樣東西,都是無可彌補的損失。
  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忽然又想到,現在已將近午夜了,我們到的時候,天色已黑,屋子中自然漆黑無光,但如果是在白天呢?這屋中只怕也光亮不到甚麼地方去,因為光源並不是太足。而且,沒有電也罷了,何以屋中到處都未見有燈?甚至連燭台也沒有?
  一想到這裡,我向前走出了一些,以便抬頭看大廳頂上的情形,在左翼的大廳正中,是一盞很大的水晶燈吊著的,用的自然是電。
  那麼,這裡自然應該也有吊燈,就算是燃點蠟燭的,也應該有,住在這屋子裡的人,總不能一到晚上就不用燈火的。
  但是,當我看到大廳的頂部之際,我不禁呆了一呆,天花板上一樣有著水圈似的花紋,但是在正中部分,根本沒有吊燈,別說大吊燈,連小吊燈也沒有。而且在大廳的各個角落,甚麼燈台都沒有。
  我在那一霎之間,有了一個模模糊糊的感覺,正在這時,突然,溫寶裕的一下慘叫聲傳了過來。
  我聽到的不是「驚呼」聲,而真正是「慘叫」聲,而且,肯定是由溫寶裕發出來的。我大吃一驚,疾轉過身去,在那一霎間,思念電轉:他剛才在開門,我走了開來,他一定是打開了通向地窖的門,走下了樓梯,而且在地窖中看到了甚麼,所以才發出了這樣的慘叫聲來的。
  那不消說,他看到的情景一定是令他吃驚之極的了。要知道,他並不是沒有甚麼見識的人,他到過南極,在不知多少年前形成的冰洞之中,見到過許多可能是地球「上一代」留下來的怪物。
  我一面想著,一面已向前飛奔而出,就在這時,看到溫寶裕也飛奔出來,恰好和我迎面而來,他竟連手電筒也丟掉了,我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發現他的身子在劇烈地發著抖,雙眼睜得極大,口也張得極大,伸手指著通向地窖的樓梯,連呼吸也幾乎閉住了。
《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