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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好有一個僕人在大門之旁,看到這樣的一個人走了過來,主人又在後面,急急跟著,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那人來到門前,僕人在他想打開門時,想去阻止他,那人憤怒地責斥了一聲。哈山忙道:「開門,請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僕人急忙打開門,那人一步跨將出去,頭也不回,但總算回答了哈山的問題:「說不定。記得我的一切吩咐。」
  哈山來不及答應,他氣急敗壞追了出去,追出大門,早已不見了那人的蹤影。
  哈山在門口呆立了半晌,回到了地窖,他幾乎沒有考慮,就坐上了那座椅,他才坐上去,門就自動關上,門自動關上之後,眼前並非一片黑暗,而是亮起了一片十分柔和,舒服之極的光芒。
  哈山真想在隨便哪一個按鈕上,按上一下,看看會有什麼事發生,可是考慮再三,始終不敢。
  於是,他只是按照那人的吩咐,按下了那兩個掣扭,然後,再在另一個按掣上,按了一下。
  在他面前的那九幅銀屏上,什麼變化也沒有,可是椅子卻自動轉了一下,面前對著那九幅屏,至多只在十秒鐘之內,他只感到自己舒暢無比,自然而然,閉上了眼睛,就像是一個心無掛礙,又十分疲倦的人進人睡鄉一樣,一下子就在極舒服的情形下,失去了知覺。
  哈山先生的敘述,到這裡,又停了一停。
  然後,哈山強調:「那是一種舒服之極的感覺,真是舒服安詳之至,我後來試了許多次,每一次都一樣,那種安詳的感覺,使人感到,就算就此永遠不醒,死了,這都是最好的死法!」
  戈壁問:「你按了一次那掣扭……你在一天之後,醒了過來?」
  哈山點頭。當時,他並不知道自己醒過來時,已過了整整二十四小時。當他又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神清氣爽,一下子推開了門,竟然一躍而下——雖然他年逾古稀,健康情況一直很好,但是這樣子跳跳蹦蹦,卻也有十年以上未曾有過了,連他自己,也不禁呆了一呆。
  而當他離開地窖,看見每一個僕人都神情極其焦急時,他才知道,自己在地窖之中,已足足二十四小時了,僕人又不敢進去找他,又怕有意外,所以焦急莫名!
  哈山卻感到異常興奮——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他可以肯定,自己有了一項奇遇。
  這項奇遇在他的晚年發生,就有更大的意義:在接連幾次,他在那容器之中「休息」之後(最長的一次是七天),他不但覺得心理上愉快,而且身體上的健康,也大有增進,不但如此,而且心境,竟也大有返老還童的傾向——他後來駕了去看白老大那輛鮮紅色的跑車,就是在心境回復年少之後新買的,不然,十分難以想像他已年屆八十高齡,怎麼還會駕這樣子的一輛車子!
  哈山不但在那容器中「休息」,而且,仍然在不斷研究那容器的其它按鈕的作用。可是那人臨走時的告誡,哈山卻也不敢違背,他連伸手去輕撫那些按鈕一下都不敢,生怕一個錯手,就闖了大禍。
  他自然不敢向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在這期間,他曾過訪白老大四次,每次都想對白老大說起這件事,可是卻不敢違反那人的囑咐。
  他打的主意是,事情,一定要告訴白老大,可是等到那人回來了再說,那人說「有急事要辦」,可是一去之後,杳如黃鶴,竟然再無消息,哈山每天都在等他出現,而且吩咐了所有僕人,那人一出現,就把他當作自己一樣!
  哈山也做了不少別的工作,他把那容器的內外,拍攝了許多照片,以他的地位而論,自然認得不少有識之士,他一有機會,就把那些照片拿出來給人看。
  可是看到的人,表示的意見,大同小異,都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最多的意見是「看來像一艘小潛艇」,或是「像是太空囊」。
  哈山向他的醫生朋友問起人是否可以有不呼吸不心跳的靜止狀態時,得到的回答,多數是哈哈大笑。有的則向他解釋,人有可能在某種情形下,處於一些生物常在的「冬眠」狀態,但決不可能全然停止心跳和呼吸!
  這些答案,都不能令哈山滿意,可是那人不再出現,哈山也就沒有特別的辦法可想。
  他還做了一件工作:他請了三個出色的人像描繪家,根據他的描述,把那突然在容器中出現的人的樣貌,畫了出來,然後,通過他的關係,調查這個人的來歷,可是一點結果也沒有。
  後來,我才知道小郭的偵探事務所,也接受了這項委託,哈山出的賞格十分高。據小郭說,世界各地,他的行家接受了同樣委託的,超過三千家!
  等到第五次,他再去見白老大的時候,就發生了「打賭」的事件。
  哈山說到這裡,聽的人,都十分緊張。那場打賭的結果,人人皆知,可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卻又沒有一個人知道——包括當事人哈山在內!
  我再給了哈山一杯酒,哈山一口喝乾,清了清喉嚨:「白老大和我打賭,要在船上把我找出來,我立刻想到了那個容器,雖然以前,我最多只在那裡休息過七天,可是那人說,在裡面多久都可以,想來八十天也不成問題……我接下來的行動,你們都知道了?」
  我和白素只是點了點頭,因為接下來他的行為,全是由於船長的提供才知道的,而船長是受了賄才提供的,那並不是十分光彩的事。
  哈山側著頭,想了一會:「我離開了甲板,就進人蒸氣室,只有船長一個人知道我的行蹤,我進人那容器之際,並沒有人看到。由於我已經有好多次『休息』的經驗,所以並不覺得怎樣,只是想到八十天之後,我突然出現時白老大那種驚駭的樣子,覺得好笑,而且我相信,八十天的長時期休息,一定對我的健康,大有好處。」
  哈山說到這裡,又頓了一頓,舐了一下口唇,我趁機問:「你是不是做錯了一些什麼?」
  哈山的神情駭然,他顯然做錯了什麼,因為當容器被我們打開時,他並不在其中,後來才又出現的,他曾經消失過!
  過了一會,哈山才道:「我不能記得十分確切,八十天,要按那個按鈕八十下,我要十分用心地數,一下子也不能多,一下子也不能少,在那個過程之中,我很有可能錯手按下了附近的鈕掣——你們都看到過,那些鈕掣排得十分密,我畢竟老了,手指不是那麼……靈活!」
  大家都屏住了氣息,哈山的這種解釋,很可以接受。哈山不會故意去按別的掣鈕,自然只有不小心碰到了別的掣鈕的可能。
  我用力一揮手,示意他不必說過程,重要的是,他在按錯了掣鈕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幾個人已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哈山的神情迷惘,伸手在臉上撫摸了一下:「對我來說,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和往常一樣,我在十分舒暢的情形下,進人靜止狀態,然後又醒來……當我醒來時,看到了你們……那是我一生中最驚訝的一刻!」
  戈壁沙漠齊聲叫:「可是我們才打開那容器的時候,你根本不在裡面!見到你突然出現的時候,也是我們一生之中最驚訝的時刻!」
  哈山搖頭:「我不知道我曾去過何處,我在那個密封的容器之中,能到什麼地方去?去了,又如何能夠突然之間又回來?」
  戈壁沙漠的神情十分嚴肅:「有一種設想,一種裝置,可以把人分解成為分子發射出去,然後再在另一個裝置之中再還原。」
  哈山駭然大笑:「這位小朋友,你別嚇我!」
《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