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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部 地球人為甚麼不會拚命?
  金月亮並不知道我們的問題有甚麼嚴重性,只是笑著,倒在杜令的身邊。
  杜令先吞了一口口水,才道:「是的,他們採取了一個十分直接的方法,『借用』了地球人的身體。」
  他在作了這樣直接的回答之後,我們之間,有一個短暫時間的沉默。
  然後,我才一字一頓地道:「那一次來了多少人?六十多個?那也就是說,你的同類,上一次來到地球的時候,殺了六十多個地球人。」
  杜令笑了一下,令到我生氣的是,他的笑容,在我這樣嚴厲的指責之下,竟然顯得十分輕佻。他點頭:「可以這樣說,那六十幾個人的身體被借用,他們原來的生命,自然不能得到保留。」
  我和白素,同時發出了一下極其不滿的悶哼聲,杜令長歎一聲:「有必要在這種小事上糾纏不清嗎?」
  我厲聲道:「十分有必要,那也不是小事。」
  白素沒有我那麼激動,可是她也道:「外星人攫取了地球人的生命。」
  杜令望著我們,看來他也明白了這個問題,我們看得十分重,可是他的神情,還是令我們生氣——他竟然聳了聳肩;一般來說,人只有在表示事情沒有甚麼大不了時,才有這樣的動作。
  我指著他,進一步指責:「說他們是外星侵略者,不算過分吧,並不如你所說的那樣,外星人覺得地球不值得侵略。」我在這樣說了之後,還連聲冷笑,以表示慨憤。
  我和白素的心意都是一樣的,不論杜令和他的同類生命的形式如何進步、智慧是如何高,都沒有權隨便取走地球人的生命,這是一個原則問題,地球人不是可以隨便供殺害的卑賤生命。
  杜令如果在這種行為上沒有令人滿意的解釋,我和白素也決定不會幫助他和金月亮回去。
  當時,我認為杜令根本不可能有令我們滿意的解釋,所以我已經認定了我們之間,會出現僵局。同時,我也準備了杜令會以進步和落後,來作詭辯,那我就會給他迎頭痛擊。
  進步的一方,隨便殺戮落後的一方,那是人類的醜惡行為之一,如白種移民在美洲殺戮印地安人、白種人在非洲殺害黑人,等等,都是應該受到譴責的人類行為。如果杜令和他的同類,也有同樣的行為,那麼,他們也不能稱為進步。
  我和白素,都以為我們的責問,杜令必然會十分惶恐,要好好回答。可是,杜令卻皺起了眉,一副不耐煩的神情,他說的話,更是令人氣憤,他竟然道:「兩位真會無事生非,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老提它幹甚麼?」
  我用力一揮手:「不行,這是一個原則問題——」
  接著,我就把我剛才想到的說了出來,最後的結論是:「看來你們也不是那麼高尚,一樣有地球人的卑鄙行為,五十步笑百步。」
  杜令在剎那之間,漲紅了臉,有十分惱怒的神情,我自然不會怕他,仍然用十分嚴厲的目光盯著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忽然又搖了搖頭,神情也變得無可奈何:「好,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詳詳細細告訴你。」
  我昂然道:「好,越詳細越好,我們有的是時間。」
  說著,我拉了拉白素,走開幾步,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坐了下來,雙手抱膝,望著杜令,等他「詳細說」。
  杜令來回走著,金月亮焦急地問:「發生了甚麼事?你們在爭執甚麼啊?」
  杜令破例以相當嚴峻的聲音道:「你不懂的,他們也不懂——要怎麼才能令他們懂呢?」
  我冷笑道:「以閣下的智慧,應該十分容易。」
  老實說,當時我對杜令的觀感,壞到了十分。從他提出要借我們的身體開始,我就覺得他根本不相信我們——根本不相信地球人。
  可是他又非要我們的幫助不可,我覺得他從頭到尾,都在利用我們。
  杜令望向我:「好,就從若干年前說起——若干年前,一群我的同類,以記憶組的方式,作宇宙的航行,地球本來,完全不是他們的目標。可是,當他們經過地球的時候,卻感應到了一股強烈的……腦電波——」
  他說到這裡,略停了一停,望向我,我作了一個手勢,表示明白。
  杜令繼續道:「他們都感到十分奇怪,因為只有十分高級智慧的生命,才會有那麼強烈的腦電波發射,而且,他們感應到了,那是一種在十分危急狀態之下所發出來的一種求救訊號。」
  杜令說到這裡,又停了一停,補充說:「他們在回去之後,曾對他們的宇宙之旅,在地球上停留的原因,作出了十分詳細的報告,所以,我們星體上的人,都知道這一段事的經過。」
  我仍然以冷笑來回應,因為至此為止,杜令並沒有作出令人滿意的解釋。
  杜令又道:「在這種意外的情形下,他們斷定:這個星體上,有十分高級的生物,而且,這種生物,正處於一種十分危急的情形之下,所以,他們就決定到地球來,看看是不是可給予甚麼幫助。」
  我又想出言譏諷幾句,可是還沒有開口,白素就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別出聲,我就忍住了沒有說甚麼。
  杜令在繼續道:「他們到了地球,找到了那股強大的腦電波的來源,才知道事情與他們的預料,有相當程度的出入。」
  杜令說到這裡,嚥了一口口水,又吸了一口氣:「確然有地球上的高級生物,處於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所以才有表示了求救訊號的腦電波傳了出來。可是,卻不是單一的一個,而是許多許多個——地球人單一的一個的腦電波,非常微弱,許多許多加在一起,才強大到可以使經過地球的,我的同類感應得到。」
  我冷笑:「說來說去,你還是想說明地球人落後,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你們再進步,地球人再落後,你們也無權取走地球人的生命。」
  當我說完了之後,白素卻問了一個問題:「許多許多人?究竟是多少?」
  我在奇怪白素何以要這樣問的時候,杜令已有了答案:「接近五十萬人。」
  聽到這裡,我實在忍無可忍,霍地站了起來,準備用最嚴厲的話,責斥他胡言亂語,可是白素卻十分用力地拉了我一下。她用的力道是如此之大,幾乎使我站立不穩。我十分惱怒,白素道:「聽他說下去。」
  我大聲道:「有甚麼好聽的,一派胡言,接近五十萬人,若不是同時受到了死亡的威脅,怎會結合成強大的腦電波?在甚麼情形之下,才會有這種情形出現?」
  白素還是道:「聽他說下去。」
  我在白素的語音之中,聽出她心情正處於十分悲哀的情況之中,我不禁呆了一呆,向她望去,只見她的目光也十分悲哀,我連忙握緊了她的手。
  這時候,杜令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接近五十萬人,正遭到同類的屠殺,有的被驅進了大土坑中,石塊和泥土如暴雨而下,把他們活活的掩埋,有的被含碳量十分高,只掌握了鐵金屬初步提煉技術的一些兵器所斬殺,那是一場大屠殺,在同時進行,所以才形成了腦電波的大結合,使我的同類感應到了。」
《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