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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溫寶裕若是忽然表示不願意去了,全峒苗人,也不會有一個會強逼他去的,只是從心底深處瞧不起他而已。
  這一切過節,溫寶裕全是事後才知道的他洋洋得意:「幸好我有勇往直前的勇氣,哼哼,要是稍為膽子小一些,就成了苗人眼中的王八蛋了。」
  溫寶裕一再肯定,他肯上那山峰去,苗人自然高興莫名,他是十二天官帶來的,連十二天官,也大有面子。
  峒主用激動的聲音道:「你是上天派來的勇士,天意一定會令你成功的。」
  一聽到了這句話,溫寶裕想起了我說過有關「盤天梯」的評語,他立時問:「是不是我完成了這件事,就是通過了盤天梯?」
  峒主連連點頭,十二天官中的那個矮老頭,在知道了溫寶裕的問題之後,更大聲道:「那是至高無上的榮譽,如果藍絲姑娘願意,你可以當藍家峒的峒主。」
  溫寶裕聽了之後,也有半分鐘之久,講不出話來——和一個苗女在一起,生活在一個苗峒之中,已經是生活中開前古未有之奇了,如果忽然成了一峒之主,這是怎麼樣的奇遇?
  這時,他心中有了一個疑問:去攀登這個山峰,會遇到甚麼樣的凶險呢?
  他十分清楚自己決不是甚麼上天派下來的勇士,遇到了凶險,天意也未必一定站在他的這一邊,毒蛇猛獸,未必會不攻擊他。
  他剛想問這個問題,峒主又道:「你可以在全峒的壯士之中,挑選八個最健壯的人,和你一起去。」
  溫寶裕心中一動,忙問:「有攀山的能手?」
  峒主立刻大聲叫了一遍,一下子,至少有三二十人,用極其矯健的身形,越眾向前,排成了一列。
  溫寶裕向他們看去,只見他們每一個人,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顯然視被挑中為最大的榮耀。
  溫寶裕這時,心中又不禁十分疑惑:苗人生活在崇山峻嶺之中,攀高山如履平地,爬山的本領,無論如何都比自己來得高,為甚麼他們自己不去解救那第二個月亮,卻要自己去?
  若說他們膽小不敢去,那又不盡然,這時那三二十人,至少都沒有退縮。
  辦成了這件事,甚至可以成為峒主,至少也是全峒的勇士,何以竟沒有人去嘗試一下呢?
  溫寶裕這時,並沒有機會把這個問題提出來,他自己想了一想,沒有答案,就放在心裡。
  他看了那三二十人一遍,心想自己若是隨便挑八個人出來,一則,不可能挑到最好的,二則,也會惹落選者的嘲笑。
  溫寶裕年紀雖然輕,可是他很有能力,立即想到了一個好方法,他對峒主道:「請告訴各人,誰自認為有別人比他更好的,不妨自己退出。」
  苗人生性誠實,誰好誰不好,大家心裡有數,不會作偽。峒主一傳話,有一半人,就後退了開去,剩下的一半人,遲疑了一下,又退出了幾個,剩下來的八個小伙子,看起來,都精壯如豹,溫寶裕來到了他們的身前,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他和那八個苗族青年相比,在智慧學識上,他或者遠勝他們,可是在體力上,溫寶裕自知和他們相去,實在太遠了。如果那八個苗族青年是鐵條,那麼他甚至不是木枝,而只是蘆葦桿子。
  當他來到那八個青年人面前時,他們都自然而然,站直了身子,挺起了胸膛,肌肉盤虯,生氣勃勃,看來每一個人,都有生裂虎豹之能。
  溫寶裕知道,如果要攀登這個高峰,這八個青年,在體能上勝過他不知多少。
  他的疑問又來了:何以他們自己不去,而要作為他的助手?他在哪一點上,勝得過這八個青年人之中任何一個呢——這個疑問,一直在他的心頭盤旋著。
  當時,他知道,自己的行動之中,若是出現了甚麼凶險的話,這八個青年人,將是幫助自己度過危機的主要力量,所以他對他們,十分客氣,語音也極其真摯,他道:「我對於攀登高山,並不是很在行,一切還要靠你們多多幫助才好。」
  峒主跟在溫寶裕的身邊,把這兩句話通譯了,那八個青年人神情一致,對溫寶裕崇仰之極,簡直把溫寶裕當成了偶像。
  溫寶裕也不知道他們何以會有這樣的神態,他再把要多多依靠他們幫助的話,說了一遍。那八個青年人,忽然一起振臂高呼,同時,把他們腰際所懸、套在鹿皮刀輯中的佩刀,拔了出來,高舉向上,又一起高叫著。
  溫寶裕聽不懂他們在叫甚麼,可是在他們的動作和神情上,也可以看得出,他們正以一種十分莊嚴的心情,在作一種誓言。
  其時日當正午,八柄精光閃耀的苗刀高舉,給人以一種寒森森的感覺。苗族壯士,十分重視自己所佩的苗刀,這一點,溫寶裕既然結識了苗女藍絲,自然也十分注意苗人的行為,他是知道的。
  苗人在小時侯起,就為自己將來有一柄好刀作準備。包括用獵物去交換,或甚至自己留意好的鐵礦。苗疆對冶金術,有其獨特的研究,煉製精鋼有不傳之秘,他們可以煉出極好的鋼來,被稱為「緬鋼」的一種,在鑄成緬刀之後,可以由於刀身的柔軟,而當腰帶一樣地束在腰際,其精純程度,可想而知。
  而一柄苗刀,在苗族壯士成年之後,就陪伴他一生,遇樹砍樹下、遇籐割籐、遇虎殺虎、遇蛇斬蛇,是壯士生活之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直到壯士死去,歸於塵土。
  大多數的情形之下,這柄苗刀,也就隨著壯士,長眠於地下,也有少數的情形,是在臨死之前贈送他人的。
  這時,那八個青年,高舉苗刀立誓,自然是一種莊嚴之極的儀式,溫寶裕也神情肅穆,望著那人柄寒光閃閃的利刃,不敢胡亂說笑。
  那八柄苗刀,自然沒有傳說中的緬鋼那樣神奇,可是也一看就可以看出,鋒利非凡,刀的長短不一,可是形狀是一樣的,略帶新月形——長短按各人的習慣氣力而定。
  溫寶裕望著那八柄刀,全身有熱血沸騰之感,他也想舉起手來,回應些甚麼,可是想想他人手中有刀,自己只是空手,末免不很好看,正在猶豫,忽然感到身邊,有了一股涼意,手中一緊,低頭一看,手中多了一柄刀。
  那柄刀,形狀和高舉著的八柄刀一樣,只是相當短可是刀身,竟然看起來類似半透明,直如一泓秋水,深不可測,刃口則隱隱泛著一層銀光,奇異之極,而且有一股寒意,自刀身之中,直透出來。
  遞刀給他的,正是十二天官的那矮老頭。
《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