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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有呼吸上的困難,也沒有感到水的浮力把我托起來,我仍然向前走著。
  這好像是不可能的事,可是我的感覺確然如此,任何人身在夢中,都會有這種「不可能發生」的經歷。
  剛開始,還覺得很怪異,可是一直在這種環境之中,久而久之,也就不覺得怎麼樣,反而覺得很舒服。我感到自己在移動──像是在走動,又像是有一股力量在推著我前進,那情形有點像在擁擠的人潮之中,被流動的人群推著前進,有時候快,有時候慢,到後來,雖然感覺上還是四周圍全是水,可是竟然有了騰雲駕霧之感,說不出來的古怪。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情形雖然古怪透頂,可是我心中自始至終沒有產生過任何恐懼,非但沒有,而且可以說一直保持著心情輕鬆。
  後來我當然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可是在當時,我那一分保留的意識,只感到奇怪到了極點。這也更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這令我迫切地想知道結果究竟如何,這種願望越來越強烈,所以後來環境有了轉變時,我竟自然而然發出了一下歡呼。
  那時我感到四周圍的水在迅速地退卻──也就在那一瞬間,我感到我確然曾經身在水中,這時正從水中冒了出來。
  我仍然沒有完全恢復清醒,可是身在水中還是在空氣中,卻也分得出來。
  這時候我反倒置生死於度外,完全不去想會怎麼樣,只是想到不論發生甚麼事,反正就是那麼一回事。這是一種非常豁達的想法,後來我和白老大談起,他很是感慨:」這是人生處世最高境界,我年已近百,尚且做不到這一點!」
  當時我心靈一片空明,平靜無比,絕無絲毫名利意氣之心,好像我已經和整個浩瀚宇宙混為一體──既然已知宇宙一樣浩瀚,在小小的地球之上,還有甚麼可以值得爭取要求的?
  我那時確然有這樣的感覺,並不是我曾努力修為,忽然達到了這種境界,而是這種感覺突然降到我的身上。
  當然要是地球上所有的人都在思想上達到了這種境界的話,那就真正天下太平了。
  不過也當然不可能會有這種情形出現──那不是人類的本性。人類的本性,就是要為了名利意氣,做出種種愚蠢的行為,或損人利己,或損人損己,雖然明知到頭來總是一場空,但還是樂此不疲,全力以赴。
  叫人類改變這種本性──改變由人類生命密碼設定的行為,等於叫飛蛾不要撲火,叫蜘蛛不要結網一樣,是做不到的事情。
  我對這道理再明白不過,所以要我放棄名利意氣之爭,也是不可能的事。
  正因為如此,所以我對當時心境居然能夠如此超然物外,一塵不染,澄澈無比,連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我僅有的一分知覺告訴我,那並非我自己的想法,而是外來力量控制了我的九成意識的結果。
  我立刻聯想到,這外來力量能夠使我產生如此空靈飄逸之感,這力量實在是高超無比,豈止沒有惡意而已,簡直令人敬佩莫名。
  只可惜這種力量還是免不了追求生命配額,想起來很是矛盾,叫人不明所以。
  當時我不斷地、雜亂地想著,同時也感到身子雖然離開了水,可是又一點也沒有從水中出來那種濕漉漉不舒服。
  一想到那種不舒服,我自然而然想起那次我和白素一起去找黃堂,一心想向他賠罪,結果在大雨之中遇見了妙人黃而的經過,那次被大雨淋了個透濕,到現在想起來還不舒服。
  那次認識了黃而這個人,是一大收穫。
《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