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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素一開口,竟然問了一連串完全無關緊要的問題,急得我暗中連連頓足。
  不過我還是自然而然循白素所指看去。
  一看之下,我心中不禁暗叫了一聲慚愧。
  我自從在感覺上「從水中冒出來」之後,就聽到了黃而的笑聲,接著他和白素就在近距離出現,然後一連串的疑問,充滿了我的腦子,除了其間看到了自己的衣服,迅速由濕而乾之外,視線竟然完全沒有顧及其他,連自己身在何處都不知道。
  這時抬頭向遠處一看,才看清了四周圍的環境。而白素顯然早已注意到了週遭的環境,所以她才向黃而問了那些問題。
  我看到我們都站在一片碧綠的草地之上,那草地的一邊,是大片疏落有數的各種奇花,只是約略看了一眼,就可以看到有許多是見所未見的。
  草地的另一邊,是一個小湖,湖水清澈無比。再遠處則是起伏的高山,山頂上積著閃亮的白雪。從這種景象來看,我們還是身處在歐洲。
  而白素所指的方向,有一所巨宅,毅然聳立,氣派非凡,雖然不是古堡,可是也看得出來,年代久遠,不是現代的建築。
  這時候黃而已經開始回答白素的問題,他正正經經地回答:「娘和大哥都不在這裡,只有我住在那大房子裡,要不是我和他有說不完的話,早已經悶死了!」
  這幾句話很容易明白,而且我也知道他話中的「他」,就是「水」。
  也就是說,他和「水」,人水之間已經可以溝通,而且溝通的過程還很暢順。不過暢順到了甚麼程度,我仍然感到不可思議。是不是和人與人之間的溝通一樣,還是只不過是人和某些動物之間的溝通那樣?
  我仍然努力忍住了不發問,由得白素和他去交談。
  白素的發問技巧顯然比我高得多──她並不直接發問,而是旁敲側擊,有時更加單刀直入,先把問題肯定了,就不容黃而不據實而言。
  她搖了搖頭:「不會吧,屋子裡還有別的人,我相信他們都是極有趣的人,你怎麼會感到悶呢?」
  聽得白素這樣說,我就知道白素一定已經想到了甚麼,不然她不會說得那樣肯定。我又伸手打了自己一下頭──怪我自己為甚麼想不到。
  我這時候思緒真的紊亂之至,白素看到了我自責的行為,向我作了一個手勢,可是我竟然不能理會她的意思!
  黃而已經在回答白素的問題,他道:「那些人雖然各有各的精采,可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和他們沒有共同的話題,說不到一塊去。他們看到我整天瘋瘋癲癲,說是和水在說話,覺得我是神經病,我看到他們的行為,也是一樣──其中有一個胖子,老是抬頭看天,說是不知道有哪一顆星是他朋友!」
  一聽得黃而這樣說,我靈光一閃,陡然想起,在一所巨宅之中,有若干人聚集,各有各的怪異,有的像黃而那樣可以和水溝通,有的如黃而所說,能和星星做朋友……等等。
  那麼這個所在,唯一的可能,就是「非人協會」!
  非人協會因為黃而有能和水溝通的能力,所以有意要把他吸收為會員──這一點我是早已知道的。其中的經過,我已經詳細地記述在《洪荒》這個故事之中。
  可是我卻一直沒有把黃而和非人協會聯繫起來──白素當然是早已想到了,直到這時候,我才想起白素剛才的那個手勢,是比擬魚人都連加農的那一雙大腳!
  都連加農是非人協會會員,黃而從小跟他長大,關係非比尋常,黃而加入非人協會,也是由於都連加農的推薦。
  剎那之間我不但想到了這些,而且立刻聯想到,徵求生命配額的,莫非就是非人協會?
  非人協會毫無疑問可以有這樣的財力,可是他們何來如此的神通,可以把那樣多的跟蹤者玩弄於股掌之上,又何來能力可以控制人類腦部的活動?
  難道他們有了一個會員,具有這種超人的能力?
  而且,要是徵求生命配額是非人協會玩的把戲,他們目的何在?他們要生命配額又有甚麼用處?
  種種問題都沒有答案,不過這時候我也不心急,因為既然已來到了非人協會的總部,黃而也在這裡,不論有多少疑問,都可以逐步得到解決。
  然而我還是問了一句:「徵求生命配額是你們玩的把戲?」
  我在發問之時,白素想阻止我,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我也知道應該由白素發問,可是我沒有料到我只不過問了一聲,黃而的反應就會如此激烈。
  他整個人直跳了起來,又叫又嚷,雙手揮舞,兩眼瞪得極大,而且不止跳了一下,而是和殭屍一樣,不斷地跳著。
  他叫喊道:「甚麼把戲?就算是,也是人類自有歷史以來,最偉大的把戲!」
  他叫到這裡,又指著自己的鼻尖,叫道:「這把戲,少了我還玩不成,你信不信?「
  對於黃而忽然暴跳如雷,我並不感到怎樣──我早就知道黃而的性情像小孩子一樣,不可以把他當作成年人。
  所以他看來雖然像真的發怒,我也不以為意,笑著正想回答我相信這把戲偉大,而且少了他又玩不成。可是我話沒有出口,黃而又指著我叫道:「他們說了,旁人都不怕,只有你衛斯理最麻煩,果然不錯。」
  他說話有點無頭無腦,本來並不容易明白他的意思,可是這時我知道他口中的「他們」是指非人協會而言。
  這就令得我無名火起──大家都知道,我和非人協會之間雖然沒有甚麼過節,可是我並不是很喜歡他們,他們顯然也並不歡迎我。本來相安無事,可是他們一再出言不遜,叫人有忍無可忍之感。現在他們又在黃而面前說我壞話,要知道黃而這個人沒有多少判斷是非的能力,先入為主,很容易就把他們對我的評語當成真的了。
  所以我也怒道:「放他們的春秋大屁!我麻煩?我有甚麼麻煩?非人協會一直行事鬼頭鬼腦,非人非鬼!就說這次,鬧了個徵求生命配額,又藏頭露尾,沒有半分光明正大,搞得天下大亂,我只不過來查根究底,怎麼叫作麻煩?你是他們的一員,你倒得跟我好好解釋解釋!」
  我一口氣說下來,黃而聽了不斷眨眼,臉漲得通紅,他顯然想反駁,可是由於他和人相處的經驗不是太多,當然也少和人辯論,所以情急之下,反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仍然滿面怒容,等他回答。他著急之下,向那巨宅叫道:「你們快來,我說不過衛斯理!我早就說過,衛斯理不像你們說的那樣,你們要是相信我的話,我也不會挨罵了!」
《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