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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但目光陰沉,而且語音也是冷森森地令人聽了感到十分不舒服;不過出乎意料之外,這個渾身上下沒有半分現代氣息的傢伙,竟然操一口極其標準的牛津腔英語——這種語言,在冷言冷語的時候,最能發揮功用。所以他那句話,就像一把利刃,刺向土王,令得土王忍無可忍,咬牙切齒,從口中迸出一句話來,向我罵道,「你這個蠢東西,閉上你的臭嘴!」
  或許他習慣罵人,可是我卻絕不習慣被人罵。所以這時候不但他怒發如狂,我也生了氣,冷笑道:「如果我是蠢東西,你就比我更蠢——挑了我當助手,卻又不聽我的話!」
  土王還沒有反應過來,教長已經發出了兩下陰惻惻的笑聲:「天嘉,你何不就聽他的?」
  土王這時候實在忍不住了,向著我厲聲吼聲叫:「為什麼我要聽你的話!你說不出道理來,我殺死你!」
  本來我們之間的對話,都是壓低了聲音在進行的,除了就在近前的一些人之外,其他人都沒有發覺事情有什麼不對之處。可是土王這一大聲吼叫,立刻引起了注意,許多人交頭接耳,一陣又一陣的嗡嗡聲,像波浪一樣,傳了開去。
  在幾萬人聚集的場合,發生了這樣的情形,可以說十分不妙。而且在人聲之中,還有一個人在哈哈大笑,我雖然看不到這個人,但是一聽聲音,就可以知道在幸災樂禍的正是海高。
  我覺得事情必須立刻得到解決才行,不然可能引起很大的紊亂。我當機立斷,也盡量把聲音提高到接近吼叫的程度:「你應該試吹一下這支號角——如果你吹不響它,你就完全沒有機會再走出山洞!」
  土王顯然並不以為我的提議真的有用,他只是知道如果他不照我的話去做,我會沒完沒了一直堅持下去,所以他拿起那支號角來,對準了我的耳朵,鼓氣用力就吹。
  他這樣做。當然不是安的什麼好心,剛才那號角發出的聲音如此驚人,在我耳邊吹響,只怕足以將鐵耳膜震破。而他在盛怒之下,照我的話去做,實在是無可奈何之至,因為他對我的瞭解程度很深,知道我會一直堅持下去,不會放棄,所以他才賭氣那樣做的。
  也正是因為他對我有很深的瞭解,所以事情的發展,才對他有利。
  當時他用力一吹,我迅速地半轉身,避免號角對準了我的耳朵。可是土王的臉腮從鼓起到平坦,顯然他已經把氣全都吹了出去,那號角卻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空地上人雖然多。本來已經寂靜無聲,可是這時候我才知道什麼叫做一片死寂。
  真正什麼聲音都沒有了——像風聲,當然還是存在的。可是由於心頭的驚悸實在太甚,所以聽覺在那一剎間,失去了作用,以致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
  天嘉土王的應變能力,在接下來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內,表現無遺。
  在才一開始他吹不出聲音來的時候,大約有不到十秒鐘的怔呆,這絕對正常——甚至是我,料到這號角可能有花樣,等到真正證實了,也有七八秒鐘的愕然!
  我大概是所有人中最先有了反應的一個,我聳身跳上一塊大石,伸手直指教長,想大聲叫「教長想害天嘉土王」,可是由於實在太緊張,以致張大了口,卻發不出聲音來。
  後來我轉述這件事的經過給紅綾和溫寶裕聽,溫寶裕這小子竟然笑我:「何至於如此緊張?」
  白素代我說明:「當時空地上好幾萬人,教長的叛意暴露,如果他還有別的陰謀,就必須立即發支,在這幾萬人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是在教長那一邊,也不知道有多少在土王那一邊。總之雙方都不會人少,要是立刻起了衝突,那就是上萬人的浴血惡鬥,能不緊張?」
  白素的話,很精確他說出了當時的情況。
  後來情形的發展,並沒有出現這樣的情形,我不認為是天嘉土王的運氣好,而是教長不認他怎麼計劃,他都認為只要天嘉土王進了山洞,就萬事大吉,根本不用他再費什麼心。
  他做夢也想不到會有我這個人,在那樣的情形下,要土王試吹號角。
  照說,土王是絕對不會接受這樣的提議的,而且土王也的確怒氣衝天,不想接受。教長在那時候,還是一點都不驚展慌,還陰惻惻地叫土王不妨聽我的話,他以為土王絕無所從之理。
  然而他卻沒有想到,我就是我,獨一無二,說到了就一定要做。難得土王深明此理,所以還是在盛怒之下,被迫去吹號角,結果把教長的陰謀揭穿!
  當下我站在大石塊上,只是指著教長,還沒有出聲,看到本來樣子半死不活的教長,臉如死灰,簡直已經死了九成!
  就在此時,臉色鐵青的土王也已經有了反應,他也跳上了大石塊,站在我的身邊。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簡單的動作,向所有看得到他的人,說明發生了什麼事。
  他舉起號角,再次用力去吹。
  幾萬人都可以看到,那號角不論怎樣用力吹。都沒有聲音發出來,這比任何言語都有效。
  然后土王抬起手,和我一樣,指向教長。
  我們兩人的手指,像是威力無窮的魔術杖一樣,片刻之間,在教長身旁的人,像潮水一樣退開去,其中一些大漢,略為猶豫了一下,可是還是隨著眾人退開。
  轉眼之間,教長的旁邊空出了一大片,變成只有教長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
  一看到這種情形,我大大鬆了一口氣,知道局勢對土王有利,就算教長原來有一定的反對勢力,這時候也使不出來了。
  幾萬人仍然個個屏住了氣息,等待事態的發展。
  只見教長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身子搖搖晃晃,站了起來。雙手發抖,把身上紅色的長袍脫了下來,走前一步,把長袍鋪在地上,又把綁在身上的一些東西解了下來,雙手捧著,像是要獻給土王,立刻有土王的警衛大踏步走向他,把他手中的東西接了過來,來到石塊前,放在土王腳下。
  土王連看都不看,銳利的目光,仍然盯在教長的身上。我低頭看了一下,看到那是一副小型的揚聲設備。
  我俯身把它取在手中,立刻明白了教長的把戲,我依樣葫蘆,高舉起那副設備,按動了一個按鈕,設備中的小型揚聲器就發出了一下響亮刺耳之極的號角聲。
《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