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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王深深吸了一口氣,指著那幅洞頂:「天神告訴我,洞頂那幅畫面,會漸漸出現明和暗兩部分,明多於暗,我就通過了考驗,可以出去;暗多於明,我就失敗,天神會賜我無痛苦死亡——你也一樣。」
  他的話有關我們生死,可是我卻不是很明白,正想再問,他已經在那六具骸骨之旁躺了下來,同時拍著身邊,要我也躺下去。
  我滿心疑惑,姑且在他身邊躺下,自然而然視線就投向洞頂。只見那幅洞頂,本來已經分成兩半,這時,兩半都有變化發生,一半有明亮的光在閃爍,另一半則是有陰影大擴散。
  漸漸地,一半有了大約十分之一的明亮部分,另一半的黑暗部分則少得多,只有二十分之一左右。明暗兩方面都在緩慢地擴大,明的部分,擴大的速度明顯比黑暗部分來得快。
  這情景像是一明一暗正在比賽,而現在是明的部分佔了優勢。
  土王興奮之極:「我可以通過考驗了!你看,明的部分多!」
  我也感染到了他的興奮,可是我卻不明所以,我道:「這算什麼?是有兩種力量在表決,決定你是不是可以通過考驗?」
  土王脫口答道:「一定有許多天神在投票,看我是不是應該通過考驗,看來天神之中,對我好——」
  他說到這裡,陡然住口,我轉過頭去看他,只見他現出怪異莫名的神情。我立刻問:「是不是天神又給了你信息?」
  他點了點頭,也轉頭望我,神情仍然怪異:「天神告訴我,是不是能通過考驗,並不由他,而是由我的子民決定!」
  我聽了,神情一定比他更加怪異:「民眾如何決定?他們在外面投票?這洞頂就是顯示他們投票的進度?明亮的代表贊成,黑暗的代表反對?」
  這一連串問題,我以為土王必然無法回答。
  誰知道上王回答得又快又肯定:「正是如此!」
  一時之間,我也顧不得身在險境,哈哈大笑:「貴國民眾什麼時候有了投票權,可以決定你的去留?」
  土王連吸了幾口氣,才道:「沒有,他們沒有投票權來決定我的去或留,可是他們每個人都能在自己心中,想要我繼續當土王,還是要我滾蛋。」
  我一聽得他這樣說,陡然坐了起來,剎那之間,心頭大受震動,疾聲問:「你是說,全國民眾心裡的想法,就反映在洞頂的畫面之上?」
  土王和才進山洞時的驚惶失措大不相同,這時候他整個人都像充滿了智慧,他道:「不錯,這畫面上就是民眾意願的反映!——
  接著他又喃喃自語:「原來反對我當土王的人也不少!」
  我不理會他的感歎,再問:「民眾的思想,如何會在這裡反映出來?」
  土王像是對這個問題完全沒有興趣,他道:「我不知道——天神自然有他的辦法。」
  我的思緒很是紊亂,一時之間理不出頭緒來,而視線仍然留在洞頂。只見黑暗部分的擴大速度忽然增加,漸漸和明亮部分相同。土王胸脯起伏,十分緊張,而有一段時間,黑暗部分反而超過了明亮部分。土王大口喘氣,連帶我也緊張起來。
  幸好那一段時間並不長,明亮部分追了上去,又超過了黑暗部
  這時候我感到情形十足是在看什麼大規模選舉的開票過程,可是在這個國度中,又絕對沒有選舉這回事,民眾的思想如何會反映到這裡來?
  這個問題,我已經在心中問了幾百遍,直到這時,我心中才陡然一亮,想到了一個要點。
  世界上再強大的極權統治,可以把所有反對者的身體都關到監獄裡去,可是卻完全沒有能力可以鎖住任何人的思想。
  每個人,不論處在何種境地,他要想些什麼,都有他的自由,極權統治者不論用何種方法,都無法阻止。
  而人在思想的時候,是有思想波發射出來的。
  如果這裡有可以收集民眾所發出的思想波的裝置,在收集了之後,再將之分成贊成和反對兩部分,在那幅洞頂上顯示出來,就是我們現在看到的情形了!
  這情形是:全國民眾,正通過他們的想法在「投票」,以決定土王的生死去留。
  這可能是人類社會中最公正的「選舉」了——每個人都可以真正表達自己的意見,不受任何干擾。
  這天神,竟然作了這樣的安排,當真可愛之極。
  這也真是對土王的一個真正的、嚴格的考驗——民意的考驗!
  我感到這個假設,完全可以成立,因為「天神」顯然可以憑思想和他的信徒溝通,他就告訴了土王考驗的過程。
  我卻完全沒有感覺,我猜想那是由於我不是他的信徒之故。
  土王維持他的極權統治,想也沒有想過把自己的去留交付民眾去表決,可是現在「天意」如此,他除了接受之外,別無他法。
  那幅洞頂上,明亮部分有時多,有時少,有時和黑暗部分相等,土王的情緒也就隨之起伏。
  在有一些時間,黑暗部分佔優勢時,他現出不相信的神情,不斷地問:「怎麼會?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反對我?」
  我們不知時間,也不疲倦,更沒有飢渴之感,一直注視著那幅洞頂。
  終於,在相差只不過一線的情形下,明亮部分先填滿了那一半,我和土王忍不住大聲呼叫,跳了起來,還沒有站穩,劇震盪又已發生,我們這才留意到,火光早已熄滅,除了那幅洞頂之外,什麼都看不到。
  但上一次震盪,是多了兩道牆,現在土王已經通過了考驗,震盪再次發生,當然是那兩道牆消失——真可惜,我沒有在黑暗中看東西本領,所以無法知道這兩道牆出現和消失的經過情形,不知道它們從何而來,自何而去。
  等到震盪過去,那幅洞頂上的畫面也已不見,我摸索著找到了燒剩的樹枝,再把它點燃,果然剛才把我們封死的那道牆已經不在,山洞和我們進來的時候一樣。
  土王大聲酣呼,也不等照明,就向外衝了出去。跟在後面,不多久,就聽到土王吹動號角,發出響亮的聲音,從山洞深處,也傳來了迴響。
  接下來發生的事,都是理所當然,順理成章,不必詳細敘述了。
  在慶祝土王通過考驗的慶典過去之後,土王還想留我和白素,但我們堅決告辭,土王拉住了我的手,親熱無比,可是他所說的話,卻令我無言以對,他道:「生命配額轉移的事情怎麼樣了?我需要大量的生命配額!」
  後來我和白素討論我在山洞中的情形,我提到對「天神…那種安排的敬佩,自素卻道:「我的敬佩程度,只有你的一半。」
  我訝而問其原因,白素答道:「天神祇給了該國民眾罷免權,卻沒有給選舉權,所以我只敬佩一半。」
  我呆了半晌——白素說得有理。
  不過我以為如果在極權統治下,民眾可以對統治者進行罷免,也已經夠好的了。
  你說呢?
《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