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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有人道:「通知警方人員,將他扣起來!」
  在眾人七嘴八舌中,卜連昌推開了眾人,奔向前去,在一椅子上,坐了下來,他的雙眼之中,顯得驚懼和空洞,令人一看,就覺得他是在絕望之中。我就是在那樣的情形之下,遇到他的。
  我到機場去送一個朋友離開,他離開之後,我步出機場,在卜連昌的面前經過。
  因為卜連昌臉上的神情太奇特了,所以,我偶然地向他望了一眼之後,便停了下來,注視著他,心中在想著,這個人的心中,究竟有什麼傷心的事,是以他才會有那樣絕望的神情的?
  卜連昌也看到我在看他,他抬起頭來,突然之間,他的臉上,充滿了希望,一躍而起,道:「先生,你,你可是認識我?」
  我給他那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大跳,忙搖頭道:「不,我不認識你。」
  他又坐了下來,那時,顧船長走了過來,我和顧船長認識,卻已很久了,我們兩人,忙握著手,我說了一些在報上看到了他的船出事的話,反正在那樣的情形下見面,說的也就是那些話了。
  彼船長和我說了幾句,握著卜連昌的肩頭道:「你別難過,你還是先回家去,明天再到公司來集中,事情總會解決的。」
  卜連昌的音聲和哭一樣,還在發著抖,他道:「如果,如果我老婆,也像你們一樣,不認識我了,那…怎麼辦?」
  我聽了卜連昌的話,幾乎想哈哈大笑了起來,我當時還不知道詳細的情形,這個人的神經,一定不正常。
  彼船長歎了一聲道:「照你說,你和我們那麼熟,那麼,你的老婆,認得我麼?」
  卜連昌道:「她才從鄉下出來不久,你們都沒有見過她和我的孩子。」
  彼船長道:「不要緊,她不會不認識你的!」
  我在一旁,越聽越覺得奇怪,因為顧船長無論如何不是神經不正常的人!
  我忙問道:「怎麼一回事?」
  彼船長道:「荒唐,我航海十年多了,見過的荒唐事也夠多了,可是沒有比這更荒唐的,我們竟多了一個人出來,就是他!」
  我仍然不明白,卜連昌已然叫道:「我不是多出來的,我根本是和你們在一起的。」
  彼船長道:「荒唐,那麼,姜經理如何也不認識你?你還是快說真話的好。」
  卜連昌雙手掩住了臉,哭了起來。
  我心中的好奇更甚,連忙追問。顧船長才將經過情形,向我說了一遍。
  而我在聽了顧船長的話後,也呆住了。
  我當時心中想到的,和顧船長在剛一見到卜連昌的時候,完全一樣,我以為他是躲在輪船上,想偷渡來的,卻不料輪船在中途出了事,所以,我拍了拍他的肩頭,道:「兄弟!」
  卜連昌抬起頭來望著我,好像我可以替他解決困難一樣。我道:「兄弟,如果你是偷渡來的══」
  卻不料我的話還未曾說完,卜連昌的臉色,就變得十分蒼白。只有一個心中憤怒之極的人。才會現出那種煞白的臉色來的。
  他厲聲叫道:「我不是偷渡者,我一直就是吉祥號貨輪上的三副!」
  他雙眼睜得老大,看他的樣子,像是恨不將我吞吃了一樣,他那種樣子,實令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同時,我多少也有些可憐他的遭遇。
  是以,教雙手搖著,道:「好了,算我講錯了話!」
  卜連昌的神色,漸漸緩和了下來,他站了起來,低著頭,過了半晌,才道:「對不起。」
  我仍然拍著他的肩頭,道:「不要緊的。」
  卜連昌道:「顧船長,我想我還是先回家去的好,我身邊一點錢也沒有,你可以先借一點給我做車錢?」
  彼船長道:「那當然沒有問題。」
  彼船長在講了那一句話之後,口唇掀動,欲言又止,像是他還有許多話要說,但是卻又難以啟齒一樣。然而他倒不是不肯將錢借給卜連昌,因為他已取出了幾張十元面額的紙幣來。
  卜連昌也不像是存心騙錢的人,因為他只取了其中的一張,他道:「我只要夠回家的車錢就夠了,我老婆有一些積蓄在、一到家就有錢踐用了!」
  願船長又吩咐著他,明天一早到船公司去。卜連昌苦笑著答應。顧船長走了開去,而在卜連昌的臉上,現出了一股極度茫然的神色來。
  我在那一剎間,突然產生了一股十分同情之感來,我道:「卜先生,我的車就在外面,可要我送你回家去?」
  卜連昌道:「那……不好吧!」
《多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