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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海員,在一艘輪船上服務,我幾天前才接到通知,他被人殺害了。」卜太太哭了起來。
  卜連昌雖然經我一再示意他不要出聲,可是他卻終於忍不住了,他大叫道:「彩珍,你在胡說甚麼?我不是站在你面前麼?」
  卜太太吃了一驚,雙手亂搖,道:「先生……你……不要胡言亂語。」
  我又道:「卜太太,他的聲音,不像你的先生?」
  「當然不像!」
  我忽然生出了一個很古怪的念頭來,我在想,卜連昌在海中獲救之後,可能還未曾照過鏡子,那也就是說,他可能未曾見過自己的樣子。
  如果,讓他照鏡子,他也不認得自己的話,那麼,事情雖然仍是怪誕得不可且議,但是至少可以用「借屍還魂」來解釋的了。
  我一想到了這一點,立時順手拿起了放在一個角落的鏡子來,遞給了卜連昌,道:「你看看,看看你自己,是不是認識你自己。」
  卜連昌怒道:「你在開甚麼玩笑?」
  但是我還是堅持著,道:「你看看有甚麼關係?」
  卜連昌俏然接過鏡子來,照了一照,道:「那當然是我,我自己怎會認不出自己來?」我不禁苦笑了一下,看來,那顯然並不是甚麼「借屍還魂」,而是忽然之間,在一個卜連昌死了之後,多了一個卜連昌出來,而那個多出來的卜連昌,卻誰也不認識他,只有他自己認得自己。
  這實在可以說是天下最怪的怪事了!
  我心中迅速地轉著念,我想了許多念頭,我首先想到的是,那個死在南美洲的卜連昌,是什麼樣子的呢?
  我又道:「卜太太,還想麻煩你一件事,你一定有你先生的照片,可不可以拿出來我看看?」
  卜太太望了我片刻,大概她看我不像是壞人,所以,她轉身進入房中,那時,卜連昌已在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雙手掩住了面。
  那位中醫師,和他的胖太太,則充滿了敵意,望定了卜連昌和我。
  我只好勉力向他們兩人,裝出微笑來。
  卜太太只去了一兩分鐘,便走了出來,她的手中,拿著幾張照片。
  可能是她看到了照片,又想起了丈夫,是以她的雙眼之中,淚水盈眶。她將照片交到了我的手中,那是他們一家人的合照。
  我才向那些照片看了一眼,心中就不禁替坐在沙發上,掩住了臉的卜連昌難過!
  站在那女人,和那兩個孩子之旁的,是一個身形很粗壯的男人,那男人,和我認識的卜連昌,根本沒有絲毫相似之處。
  我指著那男人問道:「這位是你先生?」
  卜太太含著淚,點了點頭。
  我向包醫師望去,包醫師立即道:「是的,那是卜連昌卜先生。」
  我將照片交還給了卜太太,然後,走向沙發,我拍了拍卜連昌的肩頭,道:「我們走吧!」
  我的手指,才一碰到卜連昌的肩頭,卜連昌便像觸了電一樣,跳了起來,道:「我到哪去?這就是我的家,我回家了,我到哪去?」
  卜太太和包醫師夫婦,都吃驚地望著他,包醫師厲聲道:「你再不走,我要報警答了!」
  我忙道:「不必報警,我們走!」
  卜連昌怪叫道:「我不走!」
  我沉聲道:「卜先生,現在你不走也不是辦法,你遭到的困難,可能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沒有一個人是認識你的!」
  卜連昌道:「他們全瘋了!」
  我苦笑了一下,道:「卜先生,事情總有解決的一天,我看,你一定沒有辦法留在這裡,因為他們根本不認識你。我有一個提議,你先到我家去暫住一些時日,比較好些,你以為怎樣?」
  卜連昌用一種怪怪氣的聲音,笑了起來,道:「我認識的人,他們全不認識我了,倒是你,我本來完全不認識的,反肯幫我的忙!」
  我無法回答他的話,只好道:「這世界本來就是很反常的,是不是?」
  卜連昌低著頭,慢慢向門外走去,他走到了門口,仍然依依不捨,回過頭過來,向卜太太望了一眼,道:「彩珍,你真不認識我了?」
  卜太太連忙搖頭,我道:「卜太太,你的名字,是叫作彩珍?」
  卜太太現出十分奇怪的神色來.道:「他……他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很少人知道我的名字!」
  卜連昌又笑了起來,道:「我自然知道你的名字,我和你做了幾年的夫妻,你可還記得,我們在鄉下,初見面的那天,是阿保阿嬸帶你到我家來的,你穿著一件藍底紅花的衣服,用紅頭繩紮著發,見了我第一句話也不說,你可記得麼?」
  卜太太的身子,劇烈地發起抖來。
《多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