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世上,的確有一個卜連昌,但是那個卜連昌卻已經死了,有極其確鑿的證據,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可是,另外有一個人,卻又自認為卜連昌,他知道那個已死的卜連昌家中的一切事,但是另一方面,他的生活背景,又和那個卜連昌絕不相同。
  而更令人迷惑難解的事,現在的這個卜連昌,在他出現之前,根本沒有人認識他,而他的出現方法,也是奇特之極,他是在吉祥號貨輪出事之後,被人家從海上,和其他的船員,一起救起來的。
  撇開所有的不可恩議的事不說,單說他是如何會在海面上漂流的,這一點,已是不可思議之極的事了!
  直到現在為止,這個卜連昌,還提不出任伺證據(除了他自己所說之外),可以證明他在海面遇救之前,曾在這世界上出現過!
  他所認識的人,人家全都不認識他,他說曾和大家合拍過照片,但是,當那照片取出來之後,照片上卻連他的影子也沒有。
  我呆了好久,不禁苦笑了起來。
  那時,我正在我那家進出口公司的辦公室中,我呆了片刻,才按下了對講機的掣,通知我的女秘書,道:「請卜連昌來見我。」
  我聽得女秘書立時道:「怪人,董事長請你進去。」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我將卜連昌安插在我的公司之中任職,公司中所有的同事,在等二天起,就開始叫他「怪人」,一直叫到現在,「怪人」幾乎已代替了他原來的名字了。
  那自然是怪不得公司的同事的,因為卜連昌的確是怪人,他實在太怪了,他是一個突如其來,多出來的人,這世上本來沒有他,而他突然來了!
  三
  本來,每一個人都是那樣的,世上本沒有這個人,但忽然來了,可是,每一個人,來到這世上,都是嬰兒,只有卜連昌,似乎一來到世上,便是成人,他有他的記憶,有他的生活,但是,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認識他,他是多出來的一個人!
  我等了極短的時間,便傳來了敲門聲,我道:「請進來。」
  卜連昌推開了門,走了進來。
  我向我面前的一張椅子,指了一指,道:「請坐。」
  然後,在他坐下之後,我將那份調查報告,交給了他,道:「你先看看這個!」
  自從我認識卜連昌以來,他的臉色,就是那麼蒼白,當他接過那份報告書的時候,我看到他的手指,在神經質地發著抖。
  但是,他卻沒有說什麼,接過了報告書,仔細地看著,一面看,一面手指抖得更厲害。
  他化了十分鐘的時間,看完了那份報告。
  在那十分鐘之內,我留心觀察他臉上的神情。
  我雖然已可以肯定,卜連昌所說的一切,決不是他為了達到任何目的而說的謊,但是,那份報告書,卻等於是一個判決書,判決他根本以前是不屬於這個世界,世上是根本沒有他這一個人的。
  我想知道他在明白這一點之後,有什麼反應,是以我留心著他的神情。
  他在初初看的時候,現出了一種極其憎惡的樣子來,他的臉色也格外蒼白。而當他看到了一半時,他那種哀切的神情,更顯著了,他的口唇哆嗦著,可是他卻又未曾發出任何的聲音來。
  卜連昌看完了那份報告,他將之放了下來,呆了極短的時間,然後用雙手掩住了臉。
  他的身子仍然在發著抖。
  餅了好一會,他依然掩著臉,講了一句任何人都會同情他的話,他道:「那麼……我是什麼人呢?」
  我苦笑了一下,道:「這要問你,你難道一點也想不起你是什麼人?」
  他慢慢地放了手,失神落魄地望定了我。
  他道:「我不知道,我只知我自己是卜連昌,但是看來,我不是……卜連昌,我是什麼人,為什麼沒有一個人認識我,我……是從哪來的?」
  我望了他一會,才道:「你似乎還未曾將吉祥號遇險經過,詳細告訴過我。」我是想進一步知道,他突然來到世上的情形,是以才又和他提起舊事來的。
  他雙手按在桌上,道:「我可以詳詳細細和你講述這一切經過。」
  接著,他便講了起來。
  他講得十分詳細,講到如何船在巨浪中搖幌,如何大家驚惶地在甲板上奔來奔去,如何船長下令棄船,他和幾個人一起擠進了救生艇。
  他不但敘述著當時的情形,而且還詳細地講述著當時每一個人的反應,和他在救生艇中,跌進海內,被救起來之後的情形。
  我仔細聽著,他的敘述,是無懈可擊的,從他的敘述中,可以絕對證明他是吉祥號輪中的一員,因為若不是一個身歷其境的人,決不能將一件事,講得如此詳細,如此生動!
  他講完之後,才歎了一聲,道:「事情就是那樣,當我被救起來之後,所有的人,都變得不認識我了,甚至未曾聽見過我的名字。我沒有別的辦法可想,道:「現在,你只好仍然在我的公司中服務,慢慢再說。」
  卜連昌站了起來,他忽然講了一句令我吃驚的話,道:「我還是死了的好!」我將手按在他的肩頭上,道:「千萬別那麼想,卜連昌,你的遭遇,我十分同情,而你現在,也可以生活下去,你的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
  卜連昌發出了一連串苦澀笑聲來,他握住了我的手,道:「謝謝你,衛先生,我想,如果不是我遇到你的話,真只有死路一條了!」
  他退出了我的辦公室,我又想了片刻,才決定應該怎樣做。
  我和小冰聯絡,請他派最能幹的人,跟蹤卜連昌。同時我又和在南美死的那個卜連昌的熟人接觸,瞭解那個卜連昌的一切。
  因為我深信在兩個卜連昌之間,一定有著一種極其微妙的聯繫的。
《多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