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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驚艷
  溫寶裕想了一會,卻也無法回答。
  小郭道:「在當時那種情形下,陳名富把洋錢當成是自己的,實在無可厚非。然而事情後來有不同的發展,使我們有理由相信陳名富的人格並非無恥。」
  小郭說得十分認真──這時候我也不明白小郭為甚麼要為陳名富的人格辯護。
  溫寶裕和紅綾一起催促:「快說以後發生的事情!」
  在天亮之後,陳名富首先想到,兩百大洋當然是巨大的財富,可是在兵荒馬亂的時候,也可能是禍害,非嚴密收藏不可,要是被人知道,隨時都可能惹來殺身之禍!
  陳名富對於這筆錢財的態度,經過很多曲折,一開始他抱住了洋錢,想到的只是如何不讓別人知道。
  在他思索如何收藏洋錢的時候,他又發現在那個油布包中除了兩卷洋錢之外,還有一樣東西,那東西又扁又平,卻還用油布包著,看來十分重要,所以才如此小心保護。
  陳名富拿起了它,只覺得很輕,拆開油布一看,原來是一封信。
  那信的信封上寫著:書呈。
  爐振中義兄台啟。
  游緘。
  陳名富吸了一口氣,信封並沒有封口,他取出了信紙,打開看。從他第一次看這封信起,接下來有相當長的一段日子,他不斷地在參詳信的內容。
  信上的每個字他都認得,只不過信上所說的一些事,由於他既非寫信人,又非收信人,所以一時之間不容易明白。當然到後來他完全明白了信的內容。
  信全文如下:振中義兄閣下大鑒:天津一別,各分東西,倏忽已逾二十載。憶昔你我共同負笈東洋,同窗九年,情同手足,遂有結拜之舉,種種如在眼前,而雙鬢已斑,所謂少年子弟江湖老,良堪感歎。
  回國之後,首五六年尚有音訊相通,如吾兄婚後不久即得一千金,恰與小兒救國同年。吾兄曾數度來信提及一切,歡樂之情溢於詞表,如今想必闔家安康,近十餘年來竟然未通音訊,不勝懸念之至。
  今小兒救國。因戰局影響,必須南下以避戰禍,吾兄所處之地,環境特殊,應可不為戰火波及,故令小兒晉見吾兄,請多加提點教導,則小弟感同身受,不勝感激。
  至於吾兄昔日所言,如有變化,不能實現,可不必認真,只當作戲言可也。
  近十餘年來未能通訊之理由,一言難盡,小兒亦不知究竟,但盼能有朝一日與吾兄作竟夜促膝之長談。
  東洋風光甚勝,可惜其人狼子野心,毀我大好河山,其令人痛心之極。
  弟環境不定,小兒救國務請多加照看,再三、再三。
  敬祝大安。
  弟道聖百拜。
  陳名富一口氣看了兩遍,這才知道曾經和自己一起在火車頂上的青年叫游救國。
  這封信當然是要游救國面交一個叫作盧振中的人,而這個盧振中是游救國父親的結拜兄長。
  小郭在念出這封信的時候,順手拿過紙和筆,把全封信都寫了出來,可知他對這信印象十分深刻,早已背得滾瓜爛熟。
  我早已知道小郭雖然說是「說故事」,可是事實上他有一定的目的,他所說的事情,一定是實際上真實發生過的事,而不僅僅是「故事」。
  只不過這時候我還不知道他目的何在,我只是肯定這封信在整件事情中十分重要,所以小郭才會記得如此清楚。
  小郭在寫完了這信之後,又寫了一個地址。
  地址很詳細,不但有城市的名稱,而且有這個城市的分區,然後才是街道、門牌號碼。
  根據我敘述的一貫原則,我不會把這個地址照實寫出來,只是件隱隱約約的提示──不為別的,只是故作神秘而已。
  這封信中曾提到這個城市的環境很特殊,確然如此。那種特殊的環境,使人以為它不會受到日本軍隊的攻擊,是一個安全的地方,這或許就是游救國的父親要游救國到那裡去的原因。可是兩三年之後,日本軍隊還是佔領了這個城市,這是題外話,表過不提。
  我對這個城市非常熟悉,所以一看到這個地址,就知道游救國要去找的那個盧振中,不是普通人,非富即貴。因為那個住宅區在山上,不是有一定的身份,難以在那個區域內有一所房子。
  溫寶裕和紅綾在催小郭說下去,我卻道:「等一等,先把已經知道的數據整理一下,不然事情發展下去,會越來越複雜,不容易搞清楚。」
  溫寶裕立刻道:「事情很簡單,一點也不複雜。」
  我道:「好,就請你把事情簡單化一下。」
  事情當然不是很簡單,所以溫寶裕也要想了一想才說,他道:「我把事情分為人和事兩方面來說,先說人。」
  他說著,也拿過紙和筆來,道:「和這件事有關係的人是……」
  他一面說,一面寫,寫下的人名是:游救國游道聖(關係:父子)。
  陳名富。
  盧振中。
  他寫到這裡,頓了一頓,道:「還有一個人,現在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是盧振中的女兒,和游救國同年。」
  我點了點頭:「很好,這五個人之間的關係,到目前為止,不算很複雜,可是那封信中,卻很有些不可解之處,第一,何以游道聖和盧振中這兩個結拜兄弟竟然會十多年不通音訊,為何一言難盡?第二,信中所說盧振中」昔日所言「,好像很神秘,又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而游救國去找盧振中除了躲避戰爭之外,是不是還另有目的?」
  我一口氣提了三個問題,溫寶裕顯然沒有想到這些,所以一時之間,他答不上來。
  溫寶裕回答不出,可是卻不服氣,通:「這些問題重要嗎?」
  我還沒有回答,白素已經道:「我想我可以回答你第二個問題」我並不感到意外,因為白素的推理能力一向很強。
  我做了一個手勢,請白素往下說。
  白素道:「盧振中曾經對游道聖說過一些話,游道聖在信中特別提起,可知說過的話,相當重要。而游道聖卻又聲明,這些話可以當作」戲言「,而游道聖信中又巧妙的提到盧振中的女兒,他又叫兒子去找盧振中……」
  白素婉婉轉轉說到這裡,我已經知道她想說些甚麼了,而且立刻同意了她的想法。
  這時候小郭也點了點頭,顯然他也已經知道。而紅綾和溫寶裕卻瞪大了眼睛,顯然不知道白素想說明甚麼──這也難怪他們,因為白素想到的事情,現在早已不再存在,在年輕人的思考範圍之外,所以不容易想到。
  溫寶裕發急:「究竟是甚麼事情?」
  白素笑道:「我猜當時,盧振中生了女兒,游道聖生了兒子,盧振中一定曾經提議,雙方結為兒女親家,把自己的女兒嫁給游道聖的兒子!」
  白素說得再明白不過,可是紅綾和溫寶裕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本性難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