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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了之後,頓了一頓,又道:「我相信游救國夫婦由於心中有這個秘密,承受了很大的壓力,需要抒解,又在長期交往之後,感到我們夫妻可以保守秘密,所以才把這件事告訴我們的。這也是他們認了我妻子為乾女兒之後的事情。」
  我越聽越不是味道,一開口,語氣自然極壞:「原來這陳名富很有認干親的癮頭,他自己想認游道聖做乾爸爸,又收了尊夫人做乾女兒!」
  一聽了小郭剛才的話,當然可以明白何以在敘述的經過中,小郭處處維護陳名富了。
  我說的那兩句話,雖然沒有任何罵人話在內,可是鄙視和不以為然之意,卻誰都可以感覺得出來。紅綾就立刻道:「爸,別那麼說,我也是秀珍乾媽的乾女兒。」
  我沒有說甚麼,只是冷笑幾聲。
  如果說剛才曾經一度氣氛很僵,那麼現在已經到了幾乎翻臉的地步了。白素又想調和一下,可是她還沒有開口,小郭滿臉怒容,霍然起立,伸手指看我,大聲道:「我知道你是因為我一直沒有向你說起過和游救國夫婦的交往,所以不高興。可是你也不想想你自己是甚麼樣的人!」
  這傢伙我看是吃錯了甚麼藥了,竟然說出這樣不倫不類的話來!白素不但連連向我打眼色,而且來到了我的身邊,可是仍然不能阻止我勃然大怒。
  我喝問:「我是甚麼樣的人?」
  小郭應聲回答:「你對任何事情都要追究,不論事情和你有沒有關係,也不理會別人是不是想保守秘密。事情給你知道了,就他媽的等於全世界都知道了!」
  我立刻回敬:「你全說對了!奇怪的是現在你他媽的為甚麼又把這種陳年臭事拿來告訴我這樣的人!」
  白素也罕有的提高了聲音:「兩位,有孩子在!」
  紅綾伸了伸舌頭:「不要緊,他媽的──不算是粗話。」
  溫寶裕接著道:「就算是他奶奶的,也還不算是粗話。」
  他們這樣說,當然是想大家輕鬆些,會發笑,可是由於衝突相當嚴重,所以不起作用。
  在我的質問下,小郭雙拳緊握,突然之間神情變得沮喪之極,聲音乾澀,道:「誰叫我有事情要求人!」
  說了之後,他轉身向門口就走。一看到他的這種情形,我就知道他真的有十分嚴重的事情需要幫助。而他來到,並不爽快把事情說出來,顯然是早就知道我聽了他和陳名富的交往一直沒有告訴我,會使我不高興,所以才曲曲折折的「說故事」,誰知道結果還是不免如此!
  而若非他需要求助的事情十分嚴重,他也不會如此委曲。
  我不知道他有事情要求助,還可以登發脾氣。知道了他需要幫助,再發脾氣,就不是人了。
  這樣一想,立刻心平氣和,在小郭還沒有伸手去開門的時候,我就很誠懇地道:「小郭,你不要走,是我不好,一大把年紀了,還那麼小器,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我說看,紅綾已經一躍而起,在小郭的身後將他一把抱住,提了起來,在我面前把他放下。小郭苦笑:「你們父女二人,也太霸道了。」
  我也苦笑,同他鞠躬:「如果我霸道,怎麼曾向你鞠躬道歉!」
  小郭也向我一鞠躬:「是我不好,先說粗話!」
  他說著,還向紅綾和溫寶裕瞪了一眼,兩個小傢伙做了一個鬼臉。
  氣氛總算好轉,小郭走了定神,準備開口,廚房那邊忽然傳來了老蔡的喧嘩鬼叫,一時之間也聽不清楚他在叫些甚麼。當叫聲從廚房迅速向客廳移來的時候,更是震耳欲聾。
  老蔡撒手撒腳走了出來,看到了我們,一面拍手,一面頓足,叫嚷道:「真是見鬼了!這水龍頭這幾天也不知道發甚麼神經,要不就是出來的水比老太婆……」
  不等他說完,我和白素已經齊聲大喝:「老蔡!」
  老蔡兩手一攤,大聲道:「現在索性沒有水了,叫我怎麼淘米煮飯?」
  白素笑了一下:「那就不要煮了,我們出去吃,你要是不想去,我們替你帶吃的回來。」
  老蔡不以為然:「這沒有自來水,日子就難過!」
  白素道:「報上有登,最大的蓄水湖出了些問題,暫時不能供水,所以才會如此。這蓄水湖本來負責供應全城六成的食水,現在全城供水都緊張無比,我們只好忍耐一下。」
  白素真有耐性,詳細解釋給老蔡聽,老蔡還想糾纏不清,我大聲道:「老蔡日我們有要緊的話說,你別打岔!」
  老蔡還是十分不滿,不過總算走了開去。
  小郭這才道:「游救國夫婦沒有兒女,而我們又沒有父母,所以交往久了,感情和一般朋友不同,這才認了干親的。」
  剛才我曾出言諷刺,這時候自然不敢再說甚麼了。
  我很想問小郭究竟有甚麼事情要求助,可是白素施眼色叫我不要開口。
  小郭頓了一頓,繼續往下說。
  原來陳名富冒充了游救國之後不多久,就想聯絡自己的父母,可是那時候戰火連天,完全無法獲得家鄉的消息。不多久這個環境特殊的城市也被日本軍隊佔領,更加無法有任何行動。
  等到戰爭結束,陳名富由於把資金轉移得好,所以銀號很快就恢復元氣。
  陳名富先開始尋找他的父母,然而得到的結果,十分悲慘,他的家鄉經過日本兵的蹂躪之後,十室九空,居民死的死,逃的逃,完全沒有了消息。
《本性難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