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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了一會,白素沒有說甚麼,又坐了下來。我就繼續問張泰豐:「大量化學品的來源,應該不難追查。」
  張泰豐苦笑:「查了,沒有結果。」
  在這時候出現了短暫時間的沉默,然後張泰豐說:「大蓄水湖不能一直停止供水,究竟是應該恢復供水還是繼續停止,在緊急處理小組中意見分歧,我提議來徵求衛先生的意見,大家都表示同意。」
  我不禁苦笑:「這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吧!」
  張泰豐卻很認真,一點也沒有「吃豆腐」的意思:「無論如何要請衛先生發表意見──在緊急處理小組中,贊成恢復供水和不贊成的人數恰好相等。大家都同意由衛先生來投決定性的一票。」
  我心中想:這些人簡直不負責任至於極點!那樣重大的事情,竟然交給我這樣的一個平民百姓來決定,真是豈有此理!我當然沒有這個責任來決定是不是供水!
  我一面想,一面向白素看去,只見白素正在和小郭不知道低聲商量些甚麼。我提高了聲音:「我完全沒有責任來決定這樣的事情,我沒有意見。」
  正在說著,老蔡又走出來大聲道:「這沒有水的日子怎麼過啊!再沒有水,全城的人都得渴死!」
  張泰豐搭腔:「渴死是不會的,整個城市會變成甚麼樣,卻誰也不能預料!」
  我向著他冷笑:「不管你怎麼辦,我不會投這一票,不過整件事我一定會追查到底。」
  張泰豐吞了一口口水,遲疑道:「事情如此古怪,會不會是……是……」
  一看到他那種鬼頭鬼腦的神情,我就知道他想說甚麼了。我搖頭:「外星人如果想在蓄水湖中做手腳,我想不至於要動用數以噸計的化學品,不必從那方面去想!」
  張泰豐苦笑:「可是明明有東西溶進了水中,為甚麼會化驗不出來?所以我想有可能溶進了水中的東西,根本不是地球上的物質,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情形。」
  我也不禁苦笑──張泰豐所說,不能說是沒有理由。
  通過化驗,檢驗出某種物質的過程,本來就是一種還原過程。
  這種過程的產生,是由於先知道有A物質,會有A反應,然後才知道有了A反應,就必然有A物質的存在。
  如果是一種根本不為人所知的物質,當然也就沒有任何化驗方法獲知它的存在。
  假設溶進水裡的物質是一種新的、不為人知的物質,那麼用已知的方法來化驗,當然不曾有任何結果。
  而不為人知的新物質,自然有可能來自外星,不過同樣也有可能是地球人新的發現、新的合成。
  如果不是那四個管理員胡說八道,情形就比想像的更嚴重。
  而張泰豐一再強調,那四個管理員沒有說謊的任何動機,而且經過反覆盤問,也都通過了測謊試驗,所以應該相信他們所說的一切,也就是說確然有大量結晶體溶入了蓄水湖。
  既然知道確然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其實很容易得出應該如何處理的結論。
  在經過了一個月之後,雖然表面上看來像是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可是那絕不代表不會有事情發生,因為確然有大量結晶體溶進了水中!
  在沒有弄清楚溶進水中的是甚麼東西之前,蓄水湖的水就不應該供人飲用或者使用,因為沒人能夠知道會發生甚麼樣的後果。
  我在想到這裡的時候,白素忽然問張泰豐:「在緊急處理小組之中,你是贊成恢復供水,還是反對?」
  張泰豐舉起手來,大聲道:「我反對,竭力反對!因為既然知道有東西進了蓄水湖,在沒有明白那是甚麼東西之前,不應該冒險!」
  張泰豐說的,和我剛才所想的一樣。
  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我剛才無法決定,不肯「投票」,白素的態度卻十分堅決,她道:「你的想法很對!那些急於恢復供水的人非常不負責任,對於完全不可測的後果裝成看不見,等於是將頭埋在沙中的駝鳥!」
  一聽得白素這樣說,張泰豐興奮之極,手舞足蹈,大聲道:「有了衛夫人這番話,我想小組會有決定。」
  白素又道:「大蓄水湖不供水,會使整個城市的生活和工業生產陷入極大的困境,緊急小組在不適宜公開真正原因的情形下,要有很好的應付方法,不然會造成大混亂。」
  張泰豐點頭:「我想總有負責的官員,會處理這種非常情況。」
  白素吸了一口氣:「你可以向小組報告,我們這裡會盡一切力量來查這件事,如果在一個月之內,還沒有結果,那麼全城的人,也就只好聽天由命了!」
  我聽了白素的話,心中不禁暗暗吃驚。因為白素那樣說,等於是給自己下了一個限期--如果在一個月之內,追查不出結果,全城的人就要使用大蓄水湖中的水,會有甚麼的結果,真的只好聽天由命了!
  然而我迅速地想了一想,除了照白素所說的去努力之外,實在也沒有別的法子可想。大蓄水湖不可能永遠不供水,一個月的期限可以說是極限了。
  想到這裡,我精神一振,感到真的非全力以赴來查出真相不可,我握著拳,舉起手來,表示支持。
  張泰豐一面後退,一面向我和白素鞠躬,通:「我這就回去向小組報告!」
  白素道:「等一等,我有一個問題要先弄清楚。」
  我心想,白素果然說行動就行動,這就開始了。我深知白素的推理能力極強,她所要問的第一個問題一定十分重要,具有關鍵性。可是白素接下來所說的話卻令我莫名其妙至於極點,一時之間完全無法想像她為甚麼要問這樣的一個問題!
  白素問道:「你剛才說到,在事情發生之前,有一雙男女,說是在蓄水湖旁邊見過鬼,請把經過情形詳細說一說。」
  剎那之間張泰丰神情之古怪,難以形容,顯然他也完全不能理解白素為甚麼在如此緊急關頭,竟然會問起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來。
  他的神情又很快變成尷尬,期期艾艾,回答不上來。
《本性難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