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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達爾智者,是部落中的一位智者。整個酋長國,其實就是一個遊牧部落,要不是在大地下埋藏著石油,尼格酋長別說坐不了汽車,連住所也不過是帳幕。石油帶來了財富,卻並不能改變落後,智者在部落中,還受看部落人民的尊敬。也由於這一點,所以酋長有自己的權威被削弱了的感覺,平時對達爾智者,根本不理不睬的。可是這天,他在停車之後,卻下了車,走進達爾智者的帳蓬中去。
  當天,他在達爾智者的帳幕中,耽擱了大約半小時,三個人在外面等著,寒風吹得他們幾乎昏過去,但是沒有酋長的命令,他們既不敢進帳幕去,也不敢在車上等──酋長下了車,他們安坐在車中,這是大大的不敬,何況今天酋長的脾氣不好,他們可不敢冒這個險。
  酋長在帳幕之申,和達爾智者談了些什麼呢?那三個人的印象是,尼格酋長出帳幕的時候,滿懷著心事。去調查的黃絹,當然要去見一見達爾智者,去問一問尼格酋長當天和他談了什麼。
  黃絹去的時候,也帶著那三個人,仍然由酋長的司機駕車,那個擅講笑話的隨員,自從酋長失蹤之後,沒有說過任何笑話,只是愁眉苦臉。當車子在帳幕處停下之後,黃絹下了車,冒著強烈的風,走進了帳幕之中。
  達爾智者盤腿坐在帳幕中心看書,黃絹進來,他連頭都不抬起來。
  帳幕之中十分寂靜,除了達爾智者偶然翻動殘舊的羊皮書發出一兩下聲響之外,就是強風吹打著帳幕時發出的「拍拍」聲。
  黃絹知道阿拉伯部落中「智者」的地位,雖然她在卡爾斯將軍的國家中,發號施令已慣,但是在這個殘舊的帳幕之中,她卻也不敢胡來。
  她找了一個有著刺繡,但是顏色早已淡褪了的墊子,坐了下來,打量著達爾智者。
  她無法猜測達爾智者的年齡,看來應該超過七十歲了,雪白的長鬍子,將他滿是皺紋的臉,幾乎遮去了一大半,可是在舊羊皮書上移動的眼光,看起來還是十分有神。
  沉默維持了相當久,黃絹好幾次忍不住要開口,但是都忍了下來。直到她聽到達爾智者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她知道,事情快開始了。
  達爾智者在吁了一口氣之後,托了托他那副老花鏡,神態仍然停留在舊羊皮上,用一種十分沉緩的聲音問:「有什麼問題嗎?」
  黃絹聽到了這樣的發問,一時衝動,幾乎想問達爾智者:「尼格酋長到哪裡去?」但是黃絹畢竟不是阿拉伯人,不會把智者當作是無所不能的先知,她來看達爾智者的目的,只不過是想瞭解尼格酋長在失蹤前,究竟和達爾智者講了些什麼。
  因為尼格酋長在見了達爾智者之後,據和他在一起的那三個人說,酋長顯得十分憂鬱,而且過了沒有多久。就突然作出了到夏威夷去的決定。
  黃絹也知道,不管尼格酋長私下對達爾智者,有著一種天主教徒對神父的崇敬,當他們心中有難以解答的疑難之際,會去向智者傾訴,尋求解答。所以,尼格酋長究竟說了一些什麼。就是一項十分重要的線索。
  黃絹吸了一囗氣,道:「我想知道,若干時日之前,尼格酋長曾經來見你,他和你講了一些什麼?」
  達爾智者一聽。抬起了頭來。托高了眼鏡。回黃絹望了過來。他的聲音仍然是這樣沉緩,道:「任何人和我之間的談話,除了真神之外,其他我不會轉述給任何人聽!」
  黃絹的心裡有點惱怒,但是在表面上,她仍然維持著對智者應有的恭敬,她道:「你必須告訴我。因為在和你合面之後,尼格酋長有一項非常奇異的行動,他到了一個遙遠的地方,然後失蹤了,幾個月來,我不知他的蹤影。我是受整個阿拉伯世界的委託,調查他的下落,所以請你告訴我!」
  黃絹不能肯定達爾智者是才知道尼格酋長失蹤的消息,還是早已知道了的。總之,他聽了之後,一點震驚的神態也沒有,只是緩緩抬起了頭,看著帳幕的頂部,一副沉思的神情。
  黃絹等了一會,未見他開口,有點不耐煩,於是又道:「請你──」
  可是她才講了兩個字,達爾智者就作了一個手勢,令她別再講下去!然後,他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尼格並沒有失蹤!」
  黃絹實在忍不住,她要切切實實地找出尼格酋長的下落來,而並沒有興趣和任何人來打原始哲學上的啞謎,她加強語氣,道:「酋長肯定是失蹤了,是在一種很神秘的情形下失蹤的,可能有敵人──」
  達爾智者陡然低下頭,直視向黃絹,他的眼光是那麼有神,所以當他向黃絹逼視過來之際,黃絹不由自主住了口,智者緩慢地揚起手來,道:「敵人?只要心裡沒有敵人的話,敵人就不存在!」黃絹苦笑了一下,她不想爭辯,這種問題爭論下去,是永遠沒有結論的,這似乎是信仰上的問題。
  智者接著說:「尼格沒有失蹤,他在見他樂於見到的人,在做他樂於去做的事!」
  黃絹皺著眉,一時之間,不知道這樣說法,是什麼意思,她正想再問,智者接下來所說的話卻令黃絹感到了震動。
  達爾智者接看道:「由於你是代表著整個阿拉伯世界來的,我可以告訴你一點。尼格來見我,是因為他的心中有疑難,他不知道是否應該接受一項邀請。」
  黃絹聽到這裡,心中已經陡然一凜,「一項邀請」!這是什麼意思?
  達爾智者接看道:「尼格有了一切,他自以為已經有了一切,可是他為什麼還要受不住一項邀請的誘惑呢?那只證明他實在是什麼也沒有,有了一切,只不過是表面上的情形而已。我告訴他,如果一個人要追求自己很想得到的,那他就該去追求。」
  黃絹仔細思索著這幾句話,那幾句話,聽來還是十分空泛的,但是卻又像是有所指而言。黃絹覺得自已已經掌握到了一點線索,是以她又道:「請問,誰邀請尼格酋長?」
  智者搖頭道:「不知道!」
  他頓了一頓,又補充道:「不但我不知道,連尼格自己也不知道!」黃絹忍住了不滿,再道:「他到什麼地方去?他去了之後,會得到什麼?」
  這一次,黃絹得到的回答,更加空泛,道:「他會到他該去的地方去。他並不是要求得到什麼,而是應該放棄些什麼。近年來的生活,使每一個人的心靈蒙垢,能將這種污垢清洗掉,這就是他所求的!」
  黃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技巧地試圖在智者的口中問出尼格酋長還說了一些什麼。可是都沒有結果,達爾智者最後的一句話是:「我對你說的話,當時也曾對尼格說過!」
  然後,他又專心一致地去看那些舊羊皮,對著寫在舊羊皮書那些彎彎曲曲的文字,再也不理睬黃絹的任何問題。
  黃絹會見達爾智者可以說毫無結果,也可以說有了一定的錢索。
  那時侯,黃絹已經通過了外交途徑,取得了美國聯邦調查局方面的全部資料,對尼格酋長的失蹤,也已經訂了一定的瞭解。
  可是,尼格酋長有可能是接受了「一項邀請」這一點,卻是連聯邦調查局的調查小組都不知道的。黃絹的推斷是:有人,製造了一個極動人的理由(還有什麼理由可以打動像尼格酋長這樣的人,黃絹想不出來),使尼格酋長到了毛夷島,然後,在尼格趨向針尖峰之際,令他失蹤。這個人是什麼人呢?黃絹立即想到的一個人,就是亞洲豪富王一恆。
  在美國聯邦調查局的報告書中,黃絹知道王一恆曾派人密切注視尼格酋長的行蹤,並且派了人跟蹤他。一個亞洲豪富,雖然他的商業活動是國際性,營業範圍遍及全世界,但是這樣「關切」一個阿拉伯酋長國的首腦人物的行動,自然極其可疑!
  所以,黃絹就決定來見王一恆,直接向王一恆詢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以黃絹如今的身份而言,她要做任何事,都有許多意想不到的便利。譬如說,別人要見王一恆,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但如果有人掛上了「阿拉伯大聯盟貿易代表團團長」的名銜,要去見王一恆的話,那自然容易多了。
  黃絹要見王一恆的信件,是由此間的一個阿拉伯國家領事館代發的。
  當這封信,由王一恆的一位秘書許小姐照經常一樣,在上午十一時左右,送到王一恆的辦公室中之際,許小姐盡了她秘書的最佳服務,她解釋道:「這個阿拉伯大聯盟貿易代表團,好像是新成立的,以前,從來也未曾聽說過。而且,團長還是一位女性,這真是一件打破阿拉伯傳統的事。」
  王一恆本來已經決定要接見這訪客的了,聽得許小姐這樣說,他遲疑了一下,道:「是不是有問題?」
  許小姐道:「不會是假冒的,我已經向領事館方面覆查過,這個團長,黃絹女士,是卡爾斯將軍面前的紅人,身兼數職,權傾朝野,在整個阿拉伯世界之中,和卡爾斯將軍有相等的影響力。」王一恆點頭道:「好,安排時間見她。」
  許小姐離開之後,王一恆又拿起了那封信來看了一下,「有重要事項與閣下商議」,王一恆憑地敏銳的感覺,感到這個名字,看來像是中國人的「團長」,有點來意不善。不過,他也無法想到,黃絹要見他,會和尼格酋長的失蹤有關。
《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