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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振俠著實呆了好一會,弄不懂這個人是古董商,還是收藏家。
  他四面看看,那老僕一副不情不願的神色,問:「喝茶嗎?」
  原振俠忙道:「好,好,謝謝你!」
  那老僕又翻著眼:「你喝茶的時候,可得小心點,我們老爺,是用真正萬曆的青花瓷茶杯款客的。」
  原振俠打了一個突,苦笑了一下:「那……就不必了,請問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南越先生?」
  那老僕自鼻子中發出了「哼」的一聲響,原振俠也不知道他那一下「哼」是什麼意思,那老僕自顧自走了出去。
  反正客廳中可看的東西實在多,原振俠也不覺得時間難以打發。過了半小時之久,才有一個六十上下的人走了進來,那是南越的另一個僕人。
  這個僕人的名字很俗,叫林阿生。但他也是一個古董的愛好者,而且,尤其對中國、東方的古物,有相當認識。他自小就是南越的書僮,現在雖是主僕,但實際上是南越的助手。
  林阿生一進來,向原振俠作了一個「請坐」的手勢。
  原振俠向紫檀雕花,鑲著螺鈿和自然山水圖案的大理石椅子望了一眼。若單是椅子,他倒也坐了,可是椅子上,全放著看來已經相當舊,但是刺繡的手工精美之極的墊子。
  他想起請客人喝茶用的,是明朝萬曆年間的青花瓷,這些墊子,不知是多麼名貴的古物,還是別去胡亂坐人家的好。
  所以他搖了搖頭,道:「不必了,閣下是南越先生?」
  林阿生搖頭:「不是,南先生是我主人,小名林阿生,閣下是──」
  原振俠忙介紹了自己,林阿生「哦」地一聲:「是,很有些醫學界人士,喜歡古物的。不知道原先生想要哪一方面的東西?收藏古物已有多久了?興趣集中在那一個地區的古物?還是用年代來區分,或者是專收小件的?」
  那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原振俠目瞪口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來買古董,還要有這樣的手續。他只好苦笑了一下:「並不是我要買什麼古董,而是……」
  他把黃絹托他的事,講了一遍。林阿生「啊」地一聲:「原來是這樣,主人說,他對這一類買賣,沒有什麼興趣,還是委託別家吧!」
  原振俠又呆了一呆。大生意上門,非但不歡迎,而且還拒絕,這種情形也十分罕見。
  不過既然林阿生這樣說了,他自然不能硬要人家做生意,而且林阿生已經擺出了一副送客的姿態。不過就此了事,他也無法向黃絹交代,是以他只好又道:「南越先生不見顧客的嗎?」
  林阿生道:「當然,他不見對古物沒有什麼認識的人,南先生是不會為了可以賺點錢而浪費時間的!」
  原振俠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他一生之中,可以說從來也未曾遇到過這樣的場面。他提高了聲音:「不是賺一點錢,而是可以有上千萬美元的利潤!」
  林阿生瞪著眼:「先生,當一個人已經有了一千萬的時候,再為了另外的一千萬去委曲自己,那實在是愚蠢不過的事,你說是不是?」
  原振俠又呆了半晌,想想林阿生的話,也十分有理,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他只好歎了一聲:「那我只好告辭了,對不起,打擾了!」
  他絕對沒有想到,這樣簡單的一件事,會鬧了個沒趣。
  在回家的途程上,想想剛才的經過,原振俠覺得,那簡直可以當作奇聞來講給別人聽。
  回到家中之後,原振俠已決定忘記了這件事。他選了一張聖桑的鋼琴協奏曲,整理了幾個墊子,準備躺下來,舒舒服服地,欣賞一下法國音樂大師節奏明快瑰麗的作品。
  可是,就在這時,電話響了起來。原振俠一拿起電話,就聽到了黃絹的聲音。
  黃絹的聲音低沉輕柔,十分動聽。可是原振俠由於內心深處對她的特異感情,一聽到了她的聲音,竟像是遭到了雷擊一樣,好一會沒有能發出聲來。
  直到黃絹問了好幾遍,他才緩過氣來答:「是我!」
  在他作了回答之後,黃絹也停了片刻,才道:「我托你做的事──」
  原振俠立時答:「我才從那古董店回來,沒有見到那個叫南越的人,只見到了他的一個助手。他助手說,對你的買賣,沒有興趣!」
  原振俠預計,黃絹在聽了自己這樣的答覆之後,一定會十分驚訝,因為這畢竟是不合常理的事。
  可是黃絹的反應,卻像是遭到了拒絕是很自然的事一樣,一點也沒有訝異,只是道:「唉,是我不好,我忘記告訴你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黃絹不覺得驚訝,原振俠卻感到了奇怪。他勉強笑了一下:「忘記告訴我,在見這個古董商之前,必須至少在古董知識方面,進修十年八年?」
  黃絹「咯咯」地笑了起來,她的笑聲十分動人。可是在這時候,原振俠卻有一個強烈的感覺,感到黃絹這時的視線,一定不是望著電話,而是望向別處的。
  那是她心中有事情隱瞞著的一種習慣動作,就像是在錄像帶中曾見過兩次的一樣。
  她笑著──笑聲聽起來也有做作的意味,原振俠心想:她究竟想要幹什麼?她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黃絹笑著道:「當然不必!這個古董商的脾氣有點怪,但是他真正有好東西。我已經打聽過,上門去的人,會被問及對什麼有興趣,你是怎麼回答的?」
  原振俠照實說了,黃絹的笑聲聽來更動人:「難怪你連他本人都見不著了。你再去一次,告訴那個助手,你對椅子有興趣!」
  原振俠陡然一呆,忍不住問:「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靈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