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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振俠用力在報紙上拍了一下:「這種狗屁啟事,會是我登的嗎?」
  桑雅挺直了身子,不由自主,縮了一縮,遲疑地道:「不……不是你?」
  原振俠一連冷笑了七八下,來表示心中的怒意,桑雅的敵意神態已經完全消失,換上了滿身的歉意,而且不知道如何道歉才好,原振俠也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和你一樣,一個莫名其妙,可能是一輩子沒見過女人的人,不過他比你還好一點,你是知道那女孩子的長相的!」
  桑雅陡然漲紅了臉,掙扎著道:「你應該知道,愛情是……是沒有道理可講的!這個登啟事的人,你可以告訴他,不會有希望!」
  桑雅在說這話的時候,神情略帶焦切,可是又充滿了自信。
  原振俠想起了他剛才所說的話,心中一動:「你已經知道了這女孩子的身份?和她見過面?」
  桑雅用力點了點頭。
  原振俠道:「先把你這方面的情形告訴我,我另外有一些話要告訴你。」
  桑雅一聽,容光煥發,現出十分自得的神情來。
  在離開了原振俠的辦公室之際,桑雅還是十分沮喪的,連他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他竟然會對那個少女,有了這樣不可遏止的愛意。
  他曾經自己極其理智地分析過:那少女鬼怪一樣的臉,實在是無可補求的,雖然她的體態是如此誘人,但是他相信自己並非一個肉慾主義者,那麼,愛意自何而生呢?
  而且,就算是那少女的胴體如此美麗,一想起她那可怕的臉容,也應該全身冒汗才是,如何會有愛意?
  可是,理智的分析是一回事,澎湃洶湧,幾乎發自他全身每一個細胞的愛意,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一生中,從來也沒有這樣的感覺,那是一種極難受的感覺,難受的程度,可以把人折磨至死。
  但是,那同時也是一種奇妙之極的感覺,奇妙的程度,可以使人快樂如升仙。
  他十分清楚地知道,他會被這種感覺折磨至死,還是被這種感覺帶到仙境,全然決定於他這絲毫沒有來由的愛情能否實現!
  一方面,他的理智保持著極度的清醒——他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事業人員,並不是一個沒有知識的人,可是同時他卻又感到了極度的迷惑,像進入了一團漆黑的迷霧之中,雖然視力正常,可是卻無法辨別方向,他問自己:「是不是每一個在戀愛中的人都這樣呢?」
  世上的確有許多愛情,在旁觀者看來,是不可思議的荒謬,是不可理喻的怪誕,是令人噁心的肉麻,但是那些感覺,都是旁觀者的感覺,當事人是一點也不會有這種感覺的,當事人只是熱烈地愛著,愛情的滋味如何,也自然只有當事人自己才能知道!
  桑雅在分析了整晚之後,得不出什麼結果,也只好自己對自己說,愛情是理性範圍以外的事,是全然不受人的理智所控制的,是一種感情上的爆發,是完全沒有道理可論的。
  當他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後,他自然心安理得,所以才有第二天中午和原振俠的那番談話,原振俠是他來到了此地後的唯一朋友,可是他在原振俠那裡,卻沒有得到什麼支持,這是令他沮喪的原因之一。
  令他沮喪的原因之二,他怎樣才能找到那少女呢?再加上原振俠曾提到了什麼巫術,這使他迷惑,也使他有點心慌意亂,巫術真有那麼大的力量,可以令得那麼可怕的臉容變為正常?但是,誰又能否認真的有巫術力量的存在?
  他甚至想到,突然自自己心中湧出來的愛意,是不是就是巫術的力量?他想到這裡,乾笑了兩下,傳說之中,巫術可以使人化為青蛙?
  如果真有這樣的巫術力量,他倒願意坦然接受,使自己愛她!
  然而,他又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僅僅是那樣,當然不夠,如果那少女根本不愛他,那麼他豈不是一生都要受失戀的折磨?
  桑雅的思緒實在紊亂之極,好在下午的工作比較輕閒,他只是心不在焉地翻閱著新來的有關整形外科的醫學雜誌。
  這一類雜誌有一個特點,就是在介紹病例的時候,照例把病人接受治療之前的醜陋形狀記錄下來,再和手術之後的形狀相比較。
  桑雅隨手翻看,人的畸形臉容一幅一幅在他的眼前掠過,每一幅都使他想起那個少女來,也都使他發出一陣輕歎,要是這樣那就好了,可施手術補救。
  當他翻完了手頭的那本雜誌後,一個念頭,突然閃電一樣襲上了他的心頭,使他陡然振奮起來。
  接著他想起了一個可能追尋那女下落的方法,一想到這一點,他心跳就不由自主加劇。
  那少女,不管她的樣子多怪,行為多怪,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教育,好怕衣著看來隨便,但卻全是精品,那件襯衫,當她拉開鈕扣的時候,就可以看出那是真絲的質地。
  這說明了什麼呢?這說明這少女的家庭環境可能不會太差。
  就算不是一個富裕的家庭,在有了這樣一個畸形的孩子之後,也一定會傾其所能,希望對孩子的畸形有點幫助,那也就是說,這少女,在她的成長過程中,大有可能會不止地去向整形外科醫生求助過——她自己去或是由她的家長陪著去。
  本地的整形外科醫生不是很先進,那少女若是曾經求醫,最大的可能,是曾向外地的整形外科醫生求助。
  日本、法國、德國、瑞士、美國和英國,都有十分先進的整形外科醫院,若是那少女曾去求醫過,醫院方面,一定有登記可以追尋的,只要和各大醫院聯繫一下,就可以有那個少女的資料了。
  一想到這裡,他不但心中狂跳,簡直連身子也在微微發顫。
  不過這個辦法雖然可以,實行起來,也頗費手腳,要不是他曾在各地的整形外科醫院實習過或是工作過,在那些醫院裡都的熟人的話,還是難以做到,因為這一類醫院,對於病人的資料都是嚴格保密的。
  他一個一個長途電話打出去,講述著那個少女的樣子,要求得到詳細的資料,這花了他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然後,夜晚開始,他等待著各方面的回復。
  在接連幾個打回來的電話,都說從來也沒未曾有這樣一個病人來求醫之際,他幾乎失望了,然後,在午夜時分,日本方面的一家醫院來了回電:
  「八年之前,曾有這樣的一個病人求診,並且拍攝了頭部的X光照片,當時病人的年齡是十歲,但是由於頭骨的嚴重畸形,所以無法矯正為理由,沒有替病人施任何手術,病人是女性,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一位!」
  桑雅在聽了這樣的描述之後,已經心跳加劇,他立即要求:「請約略形容一下這個病人的頭骨畸形的情形!」
《巫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