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阿尼密作了一個「請進行」的手勢,原振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再閉上了眼睛。
  他花了幾分鐘令自己安靜下來,然後,再想起柳絮──這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因為美麗的柳絮,可供人思念之處,實在太多了!
  原振俠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他才又聽到了那一下歎息聲。十分奇妙的是,他聽到的,不是整個的歎息聲,而是一下歎息聲的下半部──就是他剛才聽到的那一下。
  這種情形,就像是剛才的聯絡,忽然「暫停」,現在又繼續運作了。
  原振俠不等那一下歎息聲結束,就急急表示:「你留意到那個靈媒沒有?他有非凡的和靈魂接觸的本領,請立刻接觸他!」
  原振俠把這個訊息送了出來之後,他鬆了一口氣──這時,他已經十分有信心,自己和鬼魂的接觸,並不是幻覺,是真正的人鬼溝通!
  可是,陳慶國鬼魂的反應,卻出乎原振俠的意料之外。他聽到的是:「我為什麼要和他接觸?我不喜歡這個……靈媒……我知道,如果讓他找到了我,他有一種力量,可以從此之後,對我……有一種控制力量!」
  原振俠「啊」地一聲!阿尼密果然是一個神通的靈媒。可是,這樣一來,怎麼能證明自己和鬼魂溝通不是幻覺呢?他也歎了一下:「和他接觸,對你有莫大的好處,你知道嗎?我們準備為你找一個身體,使你再次……成為一個人……使你活過來!」
  原振俠要相當艱苦,才能表達自己的意思。因為這是人類行為中,從來也未曾有過的事,要用人類的語言來表達,自然是十分困難的。
  他得到的回答,又是一下淒絕之極的歎息:「我的身體早已化成灰了!」
  原振俠強調:「另外找一個!找一個身體,並不是困難的事,我的身體,就曾換過!」
  又是一段相當長時間的沉默,令得原振俠焦急無比,這才又有了陳慶國的訊息:「你……身體是換過的?我不能明白你的意思。」
  原振俠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解釋才好,因為那是一個十分複雜的經歷。就算陳慶國不是一個鬼魂,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只怕要他明白,也不是容易的事!
  陳慶國卻表現得十分焦切,他不斷地向原振俠輸出訊號:「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作了這樣的回答:「以你現在的處境,你自然十分明白身體和靈魂的關係!」
  陳慶國立時有了回答:「自然,人的身體……有靈魂,可笑還有太多的人,竟然不相信有靈魂。不過,等他們死了之後,他們就會知道,認為人沒有靈魂,是多麼愚昧!」
  陳慶國的這一番「話」,倒令得原振俠十分感慨。他想起了阿尼密和康維的對話──連一個機械人,也那麼緊張自己是不是有靈魂,可是卻有那麼多人,在「科學」的幌子下,認為人是沒有靈魂的,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愚昧!
  原振俠一面想,一面道:「那我的靈魂,曾和身體分離,你一定可以理解!」
  陳慶國的回答是:「我理解,可是你說身體換過了,那是怎麼一回事?」
  原振俠用最簡單的方法說明:「有一批科學家和外星朋友,早就發展了無性繁殖法,可以製造人的身體。他們最近成功的例子,是使一個在唐朝的時候,被密封死亡的女子,重新復活。」
  這一次,原振俠又有一段時間,沒有得到反應。顯然,即使是一個鬼魂,要徹底消化這番話,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因為一個鬼魂的領悟和理解能力,必然是他生前知識記憶的延續──本來是一個笨人,變了鬼之後,也仍然是一個笨鬼。
  所以原振俠又耐心道:「我們的計畫,就是替你準備一個身體,讓你的靈魂進入那個身體,使你復生!」
  原振俠接到的,是一個十分遲疑的訊息:「這個身體,難道原來……沒有靈魂?」
  原振俠進一步解釋:「這種身體是專門培養出來,準備接受靈魂進入的。」
  又是一次沉默,但是時間十分短暫。接下來,是充滿了疑惑和不信任的責問:「你,你們……是些什麼人?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使我復生,你們有什麼目的?」
  這一連串的問號,不但令原振俠一時之間,無法回答,而且,還感到十分厭惡!
  懷疑!懷疑!懷疑!
  不斷的懷疑,人和人之間,連最低限度的信任也沒有──組織對下屬沒有信任,只有懷疑,所以才要在腦部植入訊號發射器,影響腦部活動,只有這樣,才能使組織信任!
  柳絮曾稱這樣的環境為無間地獄!
  陳慶國的鬼魂,現在是在一種什麼樣的處境之中,不得而知。但是當他生前,有身體的時候,是處在「無間地獄」之中,這一點倒可以肯定。
  所以,他才會對一切都懷疑!
  一想到了這一點,原振俠對陳慶國的厭惡之心,去了不少。可是令得原振俠躊躇的是,如何向他解說,要令他復生的目的呢?
  陳慶國不論是人也好,是鬼也好,決不會相信人和人之間有「好意」──他決不會相信,康維為了愛情,可以作出那樣的犧牲。
  康維的觀念,是如此之無私,可是陳慶國卻對人性充滿了猜忌!
  怎麼能使陳慶國明白康維的意圖?
  可能是由於原振俠沒有立刻回答,所以令得陳慶國更加懷疑。原振俠「感到」的,是憤怒而又自以為是的話:「哼!你們是不是想刺探軍事基地的秘密?是不是想利用我?想我背叛組織?我是烈士,寧願為組織死亡,不會被你們利用!」
  原振俠歎了一聲:「夏蟲不可以語冰。」
  他很想對陳慶國作詳細解釋,但是實在卻不知從何說起才好。對一個在思想觀念上,從來沒有「冰」的存在的「夏蟲」,如何向他解釋說「冰」的現象?他怎會相信流動的、柔軟的水,會變成堅硬的、固態的冰?
  在他沉默的期間,陳慶國的反應,更加憤怒:「你們是什麼人?是不是國際陰謀集團?」
《人鬼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