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星空插曲

  他們成功地突破了封鎖線!在廣袤的太空中,從來不曾有任何艦隊能夠堅守住每一個角落、每一寸空隙。只要有一艘船艦、一名優異的駕駛員,再加上還算不差的運氣,就應該能夠找到漏洞突圍而出。
  杜倫鎮定地駕駛著狀況欠佳的太空船,從一顆恆星的附近躍遷到另一顆恆星。當恆星的質量太大時,星際躍遷會加倍困難,結果也會脫離常軌,然而,這樣也會使得敵人的偵測裝置失靈,或者幾乎無用武之地。
  一旦衝出敵方星艦形成的包圍圈,也就等於穿越了被封鎖的死寂太空。過去的三個月,在次以太也被嚴密封鎖的情況下,沒有任何的信息往返其間。三個月來,杜倫第一次不再感到孤獨。
  一個星期過去了,敵方的新聞節目總是播報著無聊而自我吹噓的戰爭捷報,鉅細無遺地詳述對於基地體系控制的進展。在這一周中,杜倫的武裝太空商船經歷了數次倉促的躍遷,從銀河外緣一路向核心進發。
  艾布林·米斯在駕駛艙外面大聲叫嚷,杜倫眨眨眼睛,從星圖中抬起頭來。
  「怎麼回事?」杜倫走進了中央那間小艙房。由於這次乘客過多,貝妲已經將這個艙房改裝成起居艙。
  米斯搖搖頭:「如果我知道才有鬼呢。騾的播報員好像要宣佈一項特殊戰況報告,我想你也許想要聽一聽。」
  「也好,貝妲人呢?」
  「她在廚艙裡忙著佈置餐桌、研究菜單——或者諸如此類的無聊事。」
  杜倫在馬巨擘睡的便床上坐下來,靜靜地等著聽那個特別報道。騾的「特殊戰況報告」的宣傳手法幾乎千篇一律,首先播放雄壯的軍樂,然後是播報員諂媚的花言巧語。接著熒屏上出現一些無關緊要的小新聞,一則接著一則掠過熒屏。之後是短暫的間歇,再響起號角聲,還有人群逐漸提高的歡呼聲,最後達到高潮。
  杜倫忍受著這些精神轟炸,米斯則對自己喃喃自語。
  新聞播報員興高采烈地喋喋不休,用戰地記者的做作口吻,敘述著太空中一場激戰之後,戰場上到處可見的熔融金屬以及被轟得四散紛飛的血肉。
  「由沙敏中將所率領的快速巡弋艦中隊,今天對伊斯的特遣艦隊施以嚴重的痛擊……」熒屏上播報員謹慎嚴肅的面孔逐漸淡去,背景變成了漆黑的太空,接著便出現激戰的場面。一排排船艦跌跌撞撞迅速劃過長空,然後在無聲的大爆炸中又傳來了播報員的聲音,「在這場戰役中最驚人的行動就是重型巡弋艦『星團號』對抗三艘『新星級』敵艦,這是一場驚天動地的殊死戰。」
  此時熒屏的畫面轉換了角度,並且變成了近鏡頭。一艘巨大的星艦噴出耀眼的光焰,把對方一艘星艦照得通紅。對方星艦立刻一個急轉,跳出了焦距而變得模糊不清,然後它又掉過頭來,向巨艦猛撞過去。「星團號」陡然一傾,與敵艦僅僅擦身而過,並將敵艦猛力反彈回去。
  播報員平穩而不帶感情的聲音,繼續不斷地報道著戰爭的詳情,直到消滅敵方最後一艘船艦,以及最後一兵一卒為止。
  在短暫的停頓之後,又開始報道對涅蒙的戰事,幾乎是大同小異的畫面、大同小異的敘述。只不過這次還加入了一個新奇的題材,就是有關攻擊性登陸的冗長報道——被夷為平地的城市、擠成一團的戰俘、星艦再度升空的畫面……
  涅蒙也不可能支持太久了。
  報道再度暫停,照例又響起了刺耳的金屬管樂。熒屏的畫面逐漸化作一個長長的迴廊,兩旁站滿了士兵,看起來氣勢非凡。穿著顧問官制服的政府發言人從迴廊盡頭趾高氣揚地快步走出來。
  此時熒屏內外都是一片凝重的靜寂。
  發言人終於開始發言,他的聲音聽來嚴肅、緩慢而冷酷:「奉元首命令,本人在此做如下宣佈。長久以來,一直以武力反抗元首意志的赫汶星,如今已向我方正式投降。就在這個時候,元首的軍隊業已佔領該行星。反抗力量四處逃竄,變成一群烏合之眾,已被迅速消滅殆盡。」
  畫面再度轉換成原先的那名播報員,他一本正經地宣佈:「從現在開始,會隨時插播其他重要的後續發展。」
  然後傳來了舞蹈音樂,艾布林·米斯隨手一拔電罩,切斷了電視幕的電源。
  杜倫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走開了,一句話也沒有說,心理學家並沒有試圖阻止他。
  當貝妲從廚艙中走出來時,米斯對她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她不要開口。
  然後米斯對她說:「他們攻下了赫汶。」
  貝妲叫道:「這麼快?」她的眼睛睜得老大,透出不敢相信的疑惑。
  「根本沒有任何抵抗,根本沒有任何……」他及時剎住車,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改口說,「你最好讓杜倫一個人靜一靜,這對他而言可不是什麼愉快的事,這頓晚餐我們就別等他了。」
  貝妲又抬頭看看駕駛艙,然後轉過頭來,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好吧。」
  馬巨擘默默地坐在餐桌旁,既不說話也不吃東西,只是用充滿恐懼的大眼睛瞪著前方,彷彿恐懼感消耗了他瘦弱身子中所有的元氣。
  艾布林·米斯心不在焉地撥弄著果凍,粗聲說道:「其他兩個行商世界都還在抵抗,他們決心奮戰到底,前仆後繼,寧死不降。只有赫汶——就像當初的基地一樣……」
  「但是究竟為什麼呢?為什麼?」
  心理學家搖搖頭:「這是那個大問題的一個小環節,每一個不可思議的疑點都是揭開騾的真面目的一個線索。第一點,當獨立行商世界仍在頑抗時,他如何能夠一舉就征服基地,而且幾乎是兵不血刃。那種使核反應停止的武器,其實根本微不足道——我們一而再、再而三地討論這件事,我簡直要煩死了——而且,那種武器只有對付基地時才有效,在別的場合就不靈了。」
  艾布林灰白的眉毛皺在一起,又說:「我曾經向藍度提出一個假設,騾可能擁有一種輻射式『意志抑製器』,赫汶可能就是受到這種東西的作用。可是,他為什麼不用它來對付涅蒙和伊斯呢?那兩個世界如今還在瘋狂地拚命抵抗,除了騾原有的兵力之外,還需要動用基地艦隊的半數——是的,我注意到基地的星艦也在攻擊陣容之中。」
  貝妲小聲說道:「先是基地,然後是赫汶,災難似乎一直跟在我們身後,我們總是在千鈞一髮之際逃脫了,這種事情會一直持續下去嗎?」
  艾布林·米斯並沒有注意她說些什麼,他好像是在跟自己進行討論:「但還有另外一個問題——另外一個問題。貝妲,你有沒有注意到一則新聞——他們沒有在端點星找到騾的小丑,所以懷疑他逃到了赫汶,或者是被原來綁架他的人帶走了。馬巨擘似乎很重要,貝妲,而且至今仍舊如此,只不過我們還沒有找出原因來。他一定知道什麼事情,這件事會對騾造成致命的打擊,我可以肯定這一點。」
  馬巨擘聽到這裡,已經臉色煞白,全身不住地打戰。他趕緊為自己辯護:「偉大的先生……尊貴的大爺……真的,我發誓,我這個不靈光的腦袋沒法子滿足您的要求。我已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且,您還用了探測器,從我的笨腦袋裡抽出了我所知道的一切,甚至連我自己以為不知道的事,您現在都已經知道了。」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指的是一件小事,一個很小很小的線索,你我都未能察覺它究竟是什麼。可是我必須把它找出來——因為涅蒙和伊斯很快就會淪陷,當它們落到騾的手中之後,整個基地體系就只剩下我們幾個了。」
  當他們的太空船穿入銀河內圍之後,恆星開始變得密集而擁擠,各個星體的重力場累加起來,達到了相當的強度,對於星際躍遷產生了不可忽視的微擾。
  直到太空船在一次躍遷後出現在一團紅巨星的烈焰中,幾乎無法掙脫猛烈的重力拖曳,杜倫方才察覺這種微擾不可忽視。他們不眠不休,整整努力了十二個小時,才終於掙脫強大的重力場,逃離了這顆紅巨星的勢力範圍。
  由於星圖所示的範圍有限,而且不論是操作太空船,或是做航道的數學演算,杜倫都缺乏足夠的經驗,他只好步步為營,在每一次躍遷之前,總是花上幾天工夫仔細計算。
  後來,這個工作變成了一項集體行動。艾布林·米斯負責檢查杜倫的數學計算,貝坦負責利用各種方法測試可能的航道,甚至連馬巨擘都有事可做,他的工作是使用計算機做例行運算。在學會了如何操作之後,這份工作為馬巨擘帶來極大的樂趣,而且他竟然做得又快又好。
  大約在一個月之後,貝坦已經能夠從銀河透鏡的立體模型中,研讀蜿蜒曲折的紅色航道。根據這個航道,他們距離銀河中心還有一半的航程。
  她以諷刺的口吻跟杜倫開玩笑:「你知道這像什麼嗎?就像是一條十英尺長的蚯蚓,可是患了嚴重的消化不良。依我看,你遲早會帶我們回赫汶去。」
  「我會的,如果你不給我閉嘴的話。」杜倫沒好氣地回答,同時把星圖扯得嘎吱作響。
  貝妲繼續說:「也許有一條直線的航道,就像黃經的經線那麼直。」
  「是嗎?嗯,第一,你這個小傻瓜,如果光嘗試用錯誤的方法摸索,至少需要五百艘船艦,用五百年的時間才找得到這種航道。我用的這些廉價的三流星圖,上面根本一點線索也沒有。此外,這種直線航道最好能避開就避開,途中也許早就有好多敵艦在等著我們。還有……」
  「哦,看在銀河的分上,請你停止這些義正辭嚴、沒完沒了的嘮叨。」她一面說,一面用雙手扯他的頭髮。
  杜倫吼道:「哦!放開我!」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往下猛拉。然後杜倫跟貝妲便一起滾到地板上,兩個人跟一張椅子扭成一團。不久之後,扭打變成了角力,不時傳出陣陣喘息聲與笑聲,還有各種顯然犯規的動作。
  當馬巨擘不聲不響地走進來的時候,杜倫趕緊站了起來。
  「有什麼事?」
  小丑的臉上擠滿了憂慮的線條,又大又長的鼻子現在毫無血色。他氣急敗壞地說:「尊貴的先生,儀器的讀數突然變得好古怪。不過我有自知之明,不敢碰任何東西……」
  兩秒鐘之後,杜倫已經來到了駕駛艙,他對馬巨擘輕聲地說:「把艾布林·米斯叫醒,請他到這裡來。」
  貝妲正在用手指整理弄亂的頭髮,突然聽到杜倫對她說:「貝,我們被發現了。」
  「被發現了?」貝妲立刻放下手臂,「被什麼人發現?」
  「天曉得,」杜倫喃喃地說,「但是我可以想像,對方一定擁有武器,而且已經進入射程之內,正在瞄準我們。」
  說完他又坐了下來,輕聲報出了太空船的識別碼,這條信息隨即經由次以太傳送出去。
  當穿著浴袍的艾布林·米斯睡眼惺忪地走進來時,杜倫以過度冷靜的口氣對他說:「我們似乎闖進了內圍一個小王國的領域,這王國叫做『菲利亞自治領』。」
  「從來沒有聽過。」米斯粗聲說道。
  「是啊,我也沒聽說過。」杜倫回答,「可是無論如何,我們被一艘菲利亞的星艦攔了下來,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菲利亞緝私艦的艦長帶著六名武裝人員,強行登上了「貝坦號」。艦長的個子矮小,頭髮稀疏,嘴唇很薄,皮膚粗糙。他一屁股就坐下來,先猛力咳嗽一聲,然後打開原本挾在腋下的卷宗,翻到空白的一頁。
  「你們每個人的護照,還有太空船的航行許可證,請拿出來。」
  「我們沒有這些東西。」杜倫答道。
  「沒有,啊?」艦長抓起掛在腰帶上的微音器,流利地說,「三男一女,證件不齊。」說完,他在卷宗上也做了記錄。
  艦長又問:「你們從哪裡來?」
  「西維納。」杜倫謹慎地回答。
  「那個地方在哪裡?」
  「距離這裡三萬秒差距,川陀西八十度……」
  「夠了,夠了!」杜倫可以看出艦長寫下的是:「出發地點——銀河外緣」。
  菲利亞的艦長又問:「你們要到哪裡去?」
  杜倫回答:「去川陀星區。」
  「目的是什麼?」
  「觀光旅行。」
  「有沒有運載任何貨物?」
  「沒有。」
  「嗯——我們會好好檢查的。」艦長說完便點了點頭,立刻就有兩個人開始行動,杜倫並沒有試圖阻止他們。
  「你們為什麼會進入菲利亞的領域?」菲利亞艦長的眼神變得不太友善。
  「我們根本不知道,我沒有適用的星圖。」
  「太空船上沒有詳盡的星圖,依法你們得繳一百點的罰金。此外,當然,你們還得繳付一般的關稅,以及其他例行的手續費等等。」
  艦長又對微音器說了幾句,不過這次聽的比說的更多。然後他對杜倫說道:「你懂得核工嗎?」
  「一點點。」杜倫小心謹慎地回答。
  「是嗎?」菲利亞艦長合起了卷宗,又補充道,「銀河外緣的人據說都有這方面的豐富知識。你穿上外衣,跟我們來。」
  貝妲上前問道:「你們準備對他怎樣?」
  杜倫輕輕將她推開,自己以冷靜的口氣問艦長:「你要我到哪裡去?」
  「我們的發動機需要做一點調整——那個人也要跟你一塊來。」艦長伸出的手指不偏不倚指著馬巨擘。馬巨擘頓時哭喪著臉,褐色的眼睛睜得老大。
  「他跟修理發動機有什麼關係?」杜倫厲聲問道。
  艦長抬起頭來,以冷漠的口氣說:「上面剛通知我,說這附近的星空有強盜出沒。其中一名殺人不眨眼的兇徒,形容得跟這個人有點相像。我得確定一下他的真正身份,這純粹是例行公事。」
  杜倫仍然在猶豫,但是六個人加六把手銃卻比什麼都有說服力,他只好走到壁櫃前去拿衣服。
  一個小時之後,杜倫從菲利亞緝私艦的機件室站起身來,怒吼道:「我看不出發動機有任何問題,匯流條的位置正確,L型管輸送正常,核反應分析也都合格。誰是這裡的負責人?」
  「是我。」首席工程師輕聲回答。
  「好,那你送我出去——」
  然後杜倫就被帶到軍官甲板,走進一間小小的會客室,裡面只有一個小小的少尉軍官。
  「跟我一起來的那個人,他現在在哪裡?」
  「請等一下。」少尉說。
  十五分鐘之後,馬巨擘也被帶到了會客室。
  「他們有沒有對你怎樣?」杜倫急促地問。
  「沒有,什麼都沒有。」馬巨擘緩緩搖著頭。
  結果,依照菲利亞的法律,他們總共付了二百五十點——其中的五十點是「立即釋放金」。破財消災之後,他們便重新回到了自由的星空。
  貝妲強顏歡笑:「我們就不值得他們護送一下嗎?難道不應該將我們送到邊境,然後再一腳把我們踢走?」
  杜倫繃著臉回答她:「那艘星艦根本不是什麼菲利亞緝私艦,而且我們暫時還不準備離開,你們過來這裡。」
  於是其他人都聚到了杜倫身邊。
  杜倫心有餘悸地說:「那是一艘基地的星艦,那些人都是騾的手下。」
  艾布林手中的雪茄立刻掉到地板上,他趕緊俯身撿起來,然後說:「騾的手下在這裡出現?我們離基地有一萬五千秒差距遠。」
  「我們既然能來到這裡,他們又為什麼不能來?老天,艾布林,你以為我連辨識船艦的能力都沒有嗎?我看到他們的發動機,這就足以肯定了。我可以告訴你,那是如假包換的基地發動機,那艘星艦也是如假包換的基地星艦。」
  「他們又是如何來到這裡的?」貝妲試圖分析,「在太空中,兩艘特定的船艦不期而遇的機會是多少?」
  「這又有什麼關係?」杜倫立刻頂了回去,「這只能說明我們被跟蹤了。」
  「被跟蹤?」貝妲大聲抗議,「在超空間裡被跟蹤?」
  艾布林·米斯不耐煩地插嘴道,「這是做得到的——只要有好的船艦和優秀的駕駛員,不過我認為可能性並不大。」
  「我並沒有將航跡湮沒,」杜倫堅持自己的說法,「我也始終維持著正常的速度,瞎子也算得出我們的航道。」
  「見你個大頭鬼!」貝妲吼道,「你做的每一次躍遷都歪歪扭扭,根據我們的初始方向,絕對分析不出任何結果來。而且不止一次,我們在躍遷之後,方向剛好轉了一百八十度。」
  「我們這是在浪費時間,」杜倫也被激怒了,咬牙切齒地說,「那是騾所控制的一艘基地星艦。它把我們攔截下來,搜查我們的太空船,又將馬巨擘帶走,還將他隔離——而我其實是一名人質,就算你們兩人起疑,也不敢輕舉妄動。我們現在就把它從太空中轟掉。」
  「等一等,」艾布林·米斯抓住了杜倫,對他說,「因為你懷疑這艘星艦是敵艦,所以就要將我們通通害死嗎?想想看,老弟,那些王八蛋怎麼可能經過超空間,一路追蹤我們大半個臭銀河,卻在檢查了我們的太空船之後,就放我們走了?」
  「他們還想知道我們到底要到哪裡去。」
  「如果這樣的話,他們又為什麼把我們攔下來,讓我們提高警惕?你這種說法自相矛盾,你知道嗎?」
  「我就是要照自己的意思去做,放開手,艾布林,否則我可要揍人了。」
  此時馬巨擘正以特技的身手,站立在他最喜歡的那個椅背上。他突然向前一探身,長鼻子的鼻孔因激動而大開。
  「我想插一句嘴,請你們多多包涵。我這個不中用的腦袋,突然間冒出了一個古怪的想法。」
  貝妲預料到杜倫馬上就要發作,趕緊和艾布林一起按住他,然後說:「你儘管說,馬巨擘,我們會用心聽的。」
  於是馬巨擘開始說:「我被帶到那艘星艦去的時候,簡直嚇得魂不附體,所以本來就空空如也的腦子變得更迷糊、更癡呆了。說實話,大多數的事我完全都記不得,好像有很多人在瞪著我,說著我根本聽不懂的話。但是到了最後——彷彿是一道陽光穿透雲層——我突然看到—張熟悉的臉孔。我只瞥了他一眼,只是隱隱約約的一瞥,可是卻在我的記憶中留下了強烈鮮明的印象。」
  杜倫說:「那是誰?」
  「很久很久以前,當您第一次解救我的時候,那個跟我們在一起的上尉。」
  馬巨擘顯然是想製造一個驚人的高潮,從他長鼻子底下咧開的嘴,看得出他明白自己的意圖已經成功了。
  「上尉……漢……普利吉上尉?」米斯嚴肅地問道,「你確定?真的確定?」
  「偉大的先生,我可以發誓。」馬巨擘將他瘦骨嶙峋的手掌放在那瘦弱的胸膛前,「即使把我帶到騾的面前,即使他以所有的威力否定這件事,我也敢向他發誓,我說的是實話。」
  貝妲不解地問道:「那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丑面對著她,熱切地說:「我親愛的女士,我自己假設了一個理論。它是突如其來的靈感,彷彿是銀河聖靈把它想好了,再輕輕放進我的心中。」馬巨擘提高了聲音,以便把杜倫插進來的抗議聲壓下去。
  「我親愛的女士,」他完全是對著貝妲一個人在說,「如果這個上尉和我們一樣,也駕著一艘船艦逃跑;又如果他和我們一樣,也是為了某個目的而在太空中奔波。他突然撞見了我們的太空船,一定會懷疑是我們在跟蹤他,而且想要偷襲他,就像我們懷疑他一樣。那麼他自導自演了這齣戲,又有什麼難以解釋的呢?」
  「那他要我們兩個到他星艦上去幹什麼?」杜倫大聲追問,「這說不通嘛。」
  「哦,說得通,說得非常通。」小丑大叫大嚷,辯才無礙地說,「他派出一名手下登上我們的太空船,那個人並不認識我們,可是他卻利用微音器向上尉描述了我們幾個的長相。上尉一聽到他對我的描述,一定立刻大吃一驚——因為說句老實話,儘管銀河這麼大,跟我這個皮包骨頭的人長得像的卻沒幾個。既然把我認出來,那麼你們其他人的身份也就能確定了。」
  「所以他就放我們走了?」
  「關於他正在執行的任務,還有他的秘密,我們又知道多少?他既然已經查出我們並不是敵人,又何必要多此一舉,讓他自己的身份曝光,讓他的計劃橫生變數呢?」
  貝妲緩緩地說:「別再固執了,杜,他說的都有道理。」
  「很有可能。」米斯也表示同意。
  杜倫面對大家一致的反對,似乎感到無可奈何。在小丑滔滔不絕的解釋中,仍然有一點什麼在困擾著他——一定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可是他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不過無論如何,他的怒氣已經消退了。
  「剛才有幾分鐘,」他輕聲地說,「我還以為我們至少可以打下一艘騾的星艦呢。」
  說完,他又想到了赫汶的陷落,目光不禁黯淡下來。
  其他三個人都能瞭解他的心情。
  這個世界叫做新川陀!也就是新的川陀!當人們叫出這個名稱之後,就已經把它與原先那個偉大的川陀之間的類似之處全都說完了。在兩個秒差距之外,舊川陀的太陽仍在發熱發光,而上個世紀的銀河帝國首都,還在太空中永恆的軌道上默默地運行。
《基地與帝國-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