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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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席發言人仍然很平靜的望著甘迪柏。他對自己的表情早已練到收放自如,所以看到甘迪柏的各種反應時,反倒覺得有趣已極。每次交談一句,年輕人都盡量在掩飾住自己的感情,然而每一次,他卻完全暴露無遺。
  桑帝斯冷然的打量著他。他是個瘦個子年輕人,比中等身材略高些,薄嘴唇,一雙手瘦骨嶙峋,而且不斷亂動。他有著一對毫無幽默感的黑眼睛。
  首席發言人曉得,他乃是個很難說服的人。
  「你講的是雙關語,發言人,」他說。
  「聽起來,很像雙關語,首席發言人,那是因為『謝頓計劃』一向為人認為理所當然,而且毫不置疑加以接受的緣故。」
  「那麼你的問題究竟又在哪裡?」
  「在該『計劃』的根本基礎。我們都知道,這個『計劃』假定它的性質——或者說它的存在——被所有跟著它實施的人所瞭解的話,它就無法實行。」
  「我相信哈利·謝頓必定也瞭解這點。我甚至相信,他是靠了『心理史學』兩項公理之一,才擬定出這項『計劃』的。」
  「可是他並未推測到『謬爾』,首席發言人,因此他也就不能推測到『第二基地』會成為『第一基地』眼中釘的這件事;這種現象已經在『謬爾危機』中表露無遺。」
  「哈利·謝頓——」首席發言第一次打了個泠顫,一變而為沉默。
  哈利·謝頓的長相,對「第二基地」的所有成員都是很熟悉的。那些以三度空間所顯示出的謝頓立體影像,無論或坐或站的姿態,都是他晚年的模樣。再怎麼看,他只是個又老又干的糟老頭子;但臉上卻滿佈年高德彰的智能皺紋,顯出某種沉靜安詳的成熟天才神態。
  然而首席發言人這時也記起他所看過的一張謝頓年輕時的相片。這張相片被故意忽略掉了,免得他過於年輕的相貌會減低他的權威性。桑帝斯看過這張相片,也因此使他突然發現到,甘迪柏看起來很像年輕時的謝頓。
  荒唐!可是這類迷信,不管一個人再怎麼理智,也難免不會偶爾犯上幾次。他只不過在記憶的想像中,覺得他們兩個頗有神似之處。然而如果他能拿住那張相片,與甘迪柏當面比較一下的話,那種神似之處就可證明只是一種幻想——一個幻像。可是為什麼他現在會產生出這種幻像來的呢?
  他讓自己恢復過來。這短短一剎那的恍惚,除了對一名發言人無法掩飾之外,旁人是無法逮到的。甘迪柏現在大可以憑他自己的喜好,來詮釋他剛才的聯想。
  「哈利·謝頓,」他重新肯定地講第二遍。「曉得有許多未知的或然性和可能性乃是他無法預見的,也就因為如此,他才建立了『第二基地』以防萬一。我們也並未預測到『謬爾』,可是一旦等他打算找到我們之前,我們就及時制止了他。我們也未預測到自己會成為『第一基地』的眼中釘,然而一當這種危機來臨以前,我們就發現到,而且將它制止了。難道這正是你可能不以為然的地方嗎?」
  「單講一件事,」甘迪柏說,「『第一基地』把我們視為眼中釘和心頭大恨的執著,到今天仍未解除。」
  他語氣中明顯的可以聽出,他已經由剛才桑帝斯的遲疑木訥恍惚中,推論出一些結論(桑帝斯一目瞭然的理解到這點),認為對方也不肯定。這點他必須立刻採取對策才行。
  首席發言人語氣馬上轉為輕快地道,「讓我推測一下你之所以如此認為的理由吧。你認為,『第一基地』的某些人,拿過去的困境與現在的安寧比較一下之後,就會獲致『第二基地』仍在左右著『謝頓計劃』的結論;而且必然會這麼結論。他們會認為『第二基地』根本沒被毀滅;而當然他們如此決定也是對的。事實上,我們已經接獲報告,在『特米諾』有個年輕人——一位『第一基地』政府中的官員——尤其是相信這點——他名字我記不起來了——」「他叫戈蘭·特維茲,」甘迪柏順囗接上。「他也是我首先從報告中發現的;也是由我把這件事轉送到你辦公室的。」
  「噢——?」首席發言人很誇大的應了一聲。「你是怎麼會注意到他的?」
  「我們派到特米諾去的某位特務,送回來一份他們議會新當選議員的長串名單——這件例行性的報告向為所有發言人忽略。我在研究這些人的個案報告時發現,這位新議員戈蘭·特維茲,似乎頗有自信而且好辯。」
  「你就認為他很危險?」
  「倒也並不盡然,」甘迪柏死板板的說。「他平日的言行似乎很隨便,常愛幹些荒唐事,這種描述使我認為他是個很矛盾的人。因此我就對他進行了深一層的研究。我發現這個人如果早一點被我們吸收的話,可能是塊好料。」
  「或許是吧,」首席發言人說。「但你該曉得,我們從不在『特米諾』吸收當地的人。」
  「我也知道。可是這個人雖然未受過任何訓練,卻有著一種頗不尋常的直覺。當然這種直覺是相當不合乎理性的。也就因為如此,他胡思亂想之下,竟然抓到『第二基地』仍然存在的證據,就更不會出我意料之外了。所以找才送了份備忘錄給你,認為這件事相當嚴重。」
  「是否這件事目前又有了新的發展?」
  「他由推論而獲知我們仍然存在的證據之後,就到處大放厥辭,不管場所,胡說八道。也幸虧他這種過度發揮的直覺能力,使他終於獲得了報應——他被趕出『特米諾』,流亡太空去了。」
  首席發言人雙眉一豎。「咦?你怎麼突然不講下去了?既然你要我詮釋一下這件事的涵義,那我暫時先不用我的電腦,告訴你一個大概好了。讓我隨便引用一點『謝頓方程式』來推算一下——這乃是因為那位聰明的『特米諾銅人市長』貝拉諾,也懷疑『第二基地』存在,但又怕特維茲這個人到處亂說,可能會讓『第二基地』注意到的緣故,所以她寧可把這個人趕出特米諾。」
  「可是她可把他關起來啊?」
  「在預測個人行為時,方程式是很不可靠的,這你該知道。『心理史學』所應用的方程式,只能預測群體人類的集體意識和行為傾向。個人行為既然難以預測,那很可能就因為貝拉諾基於人道的立場,認為放逐遠比囚禁或暗殺要來得仁慈吧。」
  甘迪柏有好一會兒沒再講話。他只想藉沉默來令對方產生動搖,也想同時發展一下心頭的惱怒。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他才說道。「這並不是我的解釋與看法。我相信這個叫特維茲的,此刻,就像一把史前無例的利刃,對『第二基地』極為不利——可能遠比『謬爾』還要危險!還要更具威脅!」
《基地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