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在胸膜裡

  裡德大聲喊道:「拍電報來了,艾爾。」
  「是《海神號》拍來的嗎?」卡特跑到窗前問道。
  「嗯,不是你老婆打來的。」
  卡特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留到以後說。以後把所有開玩笑的話都收起來,等到成了堆,我們再一個個地處理,行嗎?」
  傳來了電文。「長官,《海神號》報告:空氣損失達到危險程度。補充燃料措施成功。」
  「補充燃料?」卡特叫道。
  裡德皺著眉頭說:「我猜想他們是指肺說的。不管怎麼說吧,他們到了肺部了,而那就意味著好多立方英里空氣,按照他們的比例。但是……」
  「但是什麼?」
  「他們不能用那種空氣,那是沒有經過微縮的。」
  卡特惱怒地瞧著上校。他對著話筒吼叫道:「把最後一句電文重複一遍」
  「補充燃料措施成功。」
  「最後那個詞是『成功』嗎?」
  「是,長官。」
  「同他們聯繫要求核實?」
  他對裡德說:「如果他們說『成功』。我猜想他們是解決了問題。」
  「《海神號》上有一個微縮器。」
  「那麼他們就是靠這個解決問題的。以後我們再讓他們解釋。」
  從通訊系統傳來了話聲:「電文核實,長官。」
  卡特接通了另外一條線路,他問道:「他們在移動嗎?」
  對方短暫停頓了一下,然後回答道:「在動,長官。他們在胸膜層之間移動。」
  裡德點了點頭,他抬頭看看計時器,它的讀數是37;然後他說:「胸膜層是肺部周圍的雙層薄膜。他們一定是在其間的空隙裡移動,是一條真正暢通無阻的,高速大路,一直通到頸部。」
  「這樣,他們就回到了一小時以前出發的地方。」卡特厲聲說道。「然後怎麼辦呢?」
  「他們可以退回一個毛細血管,然後設法回到頸動脈,這條路費時間;不然,他們也可以取道淋巴管,而繞過動脈系統,這條路牽涉到另外一些問題——邁克爾斯是領航員,我沒想他知道該怎麼辦。」
  「你能給他出點主意嗎?看在上帝面上,千萬不要拘泥於禮貌。」
  裡德搖了搖頭。「究竟哪條路最好,我也沒有把握,而他在現場。對於船是不是能再經受一次動脈的衝擊,他的判斷要比我準確。我們得把這事交給他,將軍。」
  「但願我知道該怎麼辦就好了。」卡特說。「我敢對上帝發誓,要是我有足夠的業務知識,給人家出主意,能有幾分成功的把握,我就要承當這個責任。」
  「可是,這正是我的感覺。」裡德說。「這也是我不想承擔這個責任的原因。」
  邁克爾斯在察看著圖表。他說:「行啊,歐國斯,這原來不是我要來的地方,但這也行。我們已經到了這裡,而且已經打開了一個缺口。駛向裂縫。」
  「進入肺部?」歐因斯怒氣沖沖地問道。
  「不,不。」邁克爾斯不耐煩地從椅子上跳起來,走上扶梯,把頭伸進氣泡室。「我們要進人胸膜層。開船吧,我給你領航。」
  科拉跪在格蘭特椅子旁道:「你怎麼脫險的?」
  格蘭特說:「差一點就完了。我擔驚受怕的次數是數也數不清了——我這個人膽子小——但是這次我幾乎創造了一個害怕強度的記錄。」
  「你怎麼老要把自己說成這麼個膽小鬼呢?不管怎麼樣,你的工作……」
  「因為我是個特工嗎?我的工作大部分是平平淡淡的例行公事。相當安全,相當單調,我也力圖使它總是這樣。當有些可伯的場面迴避不了的時候,我就為了我在從事著的事業——我是這麼想的——而忍受著。你知道,我是充分洗過腦的,我認為這麼做是愛國的——從某一方面來說。」
  「從某一方面?」
  「從我想到的那方面。歸根結底,這不是這個或那個國家的問題。我們把人類加以分裂,已經沒有意義了,我們早就超越這個階段了。我真誠相信我們的政策的目的是為了維護和平,我想為這個事業出力,那怕只有綿薄之力。我沒有主動要求參加這次使命,但是現在我既然來了……」他聳了聳肩。
  科拉說:「聽你這麼說,你好像不好意思談論和平和愛國思想似的。」
  格蘭特說:「我想我是不好意思。我們這兒其他人都是由特殊的動機,而不是含糊的詞句推動的。歐因斯是在檢驗他的船,邁克爾斯在為駛編人體而導航,杜瓦爾大夫在讚賞上帝的手藝,你呢……」
  「怎麼樣?」
  格蘭特輕聲地說:「你在讚賞杜瓦爾。」
  科拉臉紅了。「他是值得讚賞的,他真是這樣。你知道,他建議我們把前燈照進裂縫,以便給你一個努力的目標,這以後他沒有別的什麼舉動。你回來以後他不肯同你那怕是說句把話。他為人就是這樣。他可以救人的性命,而在事後又毫不在乎地待之以粗魯,因此人家記得的是他的粗魯而不是救人性命的舉動。但是他的態度改變不了他真正的為人。」
  「對。你說得對,雖然真正的為人是可以加以掩蓋的。」
  「你的態度也影響不了你真正的為人。你為了要掩蓋對人類利益的深刻關心,你外表裝成一個易於衝動、有著青春期男人幽默感的人。」
  這回輪到格蘭特臉紅了。「你把我說成個大傻瓜了。」
  「對你自己也許是這樣。無論如何,你不是懦夫。但是我得去檢查激光器了。」她很快地瞟了邁克爾斯一眼,後者這時正回到座位上來。
  「激光器?我的老天爺。我倒忘了。好吧,那末,務必請你盡你最大的努力,保證使它受的損害不至於達到嚴重的地步。行嗎?」
  通過剛才的談話使她容光煥發的那種活躍勁頭消失了。她說:「哦,如果我能做到就好了。」
  她走到船尾去了。邁克爾斯的眼光跟著她。「激光器怎麼樣了?」他問道。
  格蘭特搖搖頭說:「她現在去檢查。」
  邁克爾斯在接著說下去之前,好像在猶豫不決。他微微搖了搖頭。格蘭特看著他,但是沒有說什麼。
  邁克爾斯在自己的座位裡坐好了,最後他說:「你看我們現在情況如何?」
  格蘭特一直在出神地想著科拉,聽了這話,抬起頭望著船窗。他們似乎是在兩堵平行的牆壁之間駛行,《海神號》兩邊幾乎都擦著牆。牆壁由平行的、一排排被捆在一起的纖維構成,在閃著黃光。
  他們四周的液體是清澈的,裡面沒有細胞和別的什麼物體,幾乎連殘渣、碎片都沒有。液體看來十分平靜,《海神號》以平穩的高速前進,只有減弱了的布朗運動給它的進程注入了一點不平穩的因素。
  「布朗運動現在比以前強烈了。」格蘭特說。
  「這裡的液體沒有血漿那樣粘,所以運動衰減的程度就比較小些。然而,我們不會在這兒久呆。」
  「那麼,我猜想,我們不是在血流裡羅。」
  「你看這象血流嗎?這兒是襯墊著肺部的胸膜褶皺之間的空隙。那邊那層膜是附在肋骨上的。事實上,當我們經過一根肋骨的時候,我們應該能看到一個巨大而平緩的凸出地帶。另外一層膜附在肺上。如果你想知道它們的名稱的話,那就分別是胸膜壁層和胸膜髒層。
  「我並不真想知道那些名稱。」
  「我也並不認為你想知道。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在這兩層胸膜之間薄薄的一層起潤滑作用的漿液中。當肺在吸氣時擴張,或在呼氣時收縮的時候,肺的運動要引起與肋骨的摩擦,而這樣漿液可以起緩衝和減少摩擦的作用。因為這層漿液很薄很薄,所以一般認為健康人的兩層胸膜是密合的。但由於我們只有細菌大小,我們能夠從這個皺褶的薄薄的液體中悄悄溜過去。」
  「肺壁擦著肋骨骨架上下運動,對我們沒有影響嗎?」
  「我們交替地一會兒輕輕被推向前進,一會兒又稍稍拉向後退。動作都不劇烈,關係不大。」
  「嗨。」格蘭特問道:「這些胸膜與胸膜炎有沒有關係?」
  「肯定有關係。胸膜感染和發炎的時候,每一次呼吸都會引起痛苦,而咳嗽……」
  「如果賓恩斯咳嗽起來,會發生什麼情況?」
  邁克爾斯聳聳肩。「在我們現在的位置,我猜想,那會是致命的。我們會分裂開來。然而他沒有理由要咳嗽。他處在過低體溫和深度鎮靜的情況下,而且他的胸膜——我敢擔保——情況是良好的。」
  「但是如果我們刺激了他呢?」
  「我們太小了,刺激不了他。」
  「你能肯定嗎?」
  「我們只能談論有沒有這種可能性。現在咳嗽的可能性太小,不必耽心。」他臉色非常鎮定。
  「明白了。」格蘭特說。說完,他轉過頭去向後看科拉在幹什麼。
  她和杜瓦爾都在工作室裡,兩人的頭都低垂在工作台上。
  格蘭特站起來,走到工作室門口。邁克爾斯也跟著來了。
  激光器被拆卸開了,攤放在一塊從下面照明,顯出明亮乳白色的乳白玻璃板上;每個零件都被光襯托得輪廓分明,非常清楚。
  「現在看看,都有哪些損失?」杜瓦爾直截了當地詰問道。
  「就是這些零件,大夫,再加上這根斷了的觸發器導線。就這些。」
  杜瓦爾沉思著,似乎在查點著這些零件,用他那輕巧的手指摸一摸,動一動每一個另件。「那麼問題的關鍵是這個摔壞了的晶體管,所引起的後果就是沒有辦法把燈點著,而這台激光器也就完蛋了。」
  格蘭特插嘴說:「沒有備用零件嗎?」
  科拉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隨即負咎地避開了格蘭特堅定的眼光。她說:「固定安裝在底架上的都沒有備件。我們本應該多帶一台激光器的,但誰又曾想到……要是它不晃松……」
  邁克爾斯陰沉地說道:「杜瓦爾大夫,你這話認真嗎?激光器是不能用了嗎?」
  杜瓦爾聲音裡露出了不耐煩的語調。「我從來都是認真的。現在你別打攪我。」他似乎陷入了沉思。
  邁克爾斯聳了聳肩。「那末,就這麼回事了。我們通過了心臟,我們還在肺裡把空氣櫃灌滿了,而這一切都白搞了,我們不能再進行下去了。」
  「為什麼?」格蘭特質問道。
  「當然羅,在體力上我們有這個能耐,可以繼續進行。格蘭特,問題就在於這是沒有意義的。沒有激光器,我們什麼也搞不成。」
  格蘭特說道:「杜瓦爾大夫,沒有激光器,有沒有辦法動手術?」
  「我正在考慮。」杜瓦爾粗率地厲聲回答道。
  「那就讓大家聽聽你的想法吧。」格蘭特也同樣厲聲地回敬了一句。
  杜瓦爾抬頭看了一眼。「不成,沒有激光器,沒有辦法動手術。」
  「但是有好多世紀,沒有激光器,人們也動了手術。你用刀割開了肺壁,那就是一種手術。難道你不能用刀子割掉那個血塊嗎?」
  「我當然能呀,但是不會不損傷神經,並且危及大腦中整整一個腦葉。激光器比起刀子來,令人難以置信地細密得多。就目前這個特殊病例而言,與激光器相比,用刀就等於屠宰。」
  「但你能用刀子保全賓恩斯的性命,不是嗎?」
  「我想能,或許能吧。可是不一定能保住他的腦子。事實上,我認為用刀子給賓恩斯動手術能把他救活,但十有八九要留下嚴重的智力缺陷。這就是你所需要的嗎?」
  格蘭特抓撓著自己的下巴。「我來回答你。我們正朝那個血塊駛去,在到達以後,如果我們只能找到刀子,杜瓦爾,那你就用刀子。如果我們刀子也丟了,杜瓦爾,那你就用牙齒。如果你不幹,我干。我們可能失敗,但我們決不撒手不管。目前,咱們來瞧瞧這個……」
  他擠到杜瓦爾和科技中間,拿起那個晶體管,把那東西利索地放在自己食指尖上。
  「這就是那個損壞了的晶體管吧?」
  「是的。」科拉說。
  「如果把它修好或換一個,你能使激光器工作嗎?」
  「能呀,但是沒有辦法修。」
  「要是你有一個跟這個大小和輸出功率都差不多的晶體管,還有一根夠細的線,你能把它安裝好嗎?」
  「我想我辦不到。這需要絕對精確。」
  「你也許不行,那麼你呢,杜瓦爾大夫?你那外科大夫的手指頭,即使有布朗運動,也可能能行。」
  「在彼得遜小組幫助下,我可以試試。可是我們沒有零件呀!」
  格蘭特說:「我們有,我可以供應。」
  他抓起一柄沉重的金屬螺旋起子,毅然決然地走回前艙。他走到他那台無線電跟前,毫不猶豫地開始拆卸面板。
  邁克爾斯走到他背後,抓住他的胳膊彎。「你在幹什麼,格蘭特?」
  格蘭特甩開了他的手,他說:「掏它的心肝五臟。」
  「你是說你要把無線電拆掉。」
  「我需要一個晶體管和一根線。」
  「但我們將同外部失去通訊聯繫。」
  「那又怎麼樣呢?」
  「等時間一到,該把我們從賓恩斯體內取出去……格蘭特,你聽著……」
  格蘭特不耐煩地說道:「不。他們能通過我們的放射現象跟蹤我們。無線電的唯一用途是進行空談,我們大可不用。事實上,我們也只好不用它了。要末是無線電沉默,要末是賓恩斯死亡。」
  「那麼好吧,你最好同卡特聯繫,向他請示。」
  格蘭特稍稍想了一下。「我要同他聯繫。但只是為了告訴他以後不再會有電訊了。」
  「如果他命令你做好撤出的準備呢?」
  「我將拒絕執行。」
  「但是如果他命令你……」
  「他可以強迫我們撤退,但我不會合作。只要我在《海神號》上,就由我做出政策決定。我們歷盡艱辛,現在不能一走了之,因此我們就要繼續向血塊前進,不管會發生什麼情況,也不管卡特發出什麼命令。」
  ☆☆☆
  卡特喊道:「把最後的電報重複一遍。」
  「現在拆毀無線電以便修理激光器。這是最後的電報。」
  裡德呆呆地說:「他們要切斷聯繫。」
  卡特問道:「激光器發生了什麼問題?」
  「我怎麼知道呢!」
  卡特沉重地坐了下來。「唐,請吩付把咖啡端到這上邊來,好嗎?如果我認為我可以倖免不醉的話,剛才我就會要一杯雙料蘇格蘭威士忌加蘇打水,然後再來兩杯。我們是注定要砸鍋了。」
  裡德已經發出了要咖啡的信號。他說道:「或許有人破壞。」
  「破壞?」
  「對呀,你也別裝糊塗了,將軍。你一開始就預料到了這種可能性,不然的活,何必派格蘭特呢?」
  「在賓恩斯到這兒來的路上出了事以後……」
  「我知道。而且我也不特別信任杜瓦爾跟那個姑娘。」
  「他們是靠得住的。」卡特說著,扮了一個鬼臉。「他們必須靠得住才行。我們這裡每個人都必須靠得住。任何安全措施都會有漏洞。」
  「正是這樣。沒有絕對保險的安全措施。」
  「所有這些人都是這裡的工作人員。」
  「格蘭特就不是。」裡德說道。
  「怎麼?」
  「格蘭特不是這裡的工作人員。他是個外來人。」
  卡特抽搐地微笑著。「他是政府特工人員。」
  裡德說道:「我知道。但是特工是可能玩兩面把戲的。你把格蘭特安置在《海神號》上,而一連串不走運的事——或者看來好像是不走運的事——就發生了……。
  咖啡已經端來了。卡特說道:「這簡直荒唐可笑,我知道這個人。我對他並不陌生。」
  「你最後看到他是在什麼時候?你知道他的精神世界嗎?」
  「別說了。這不可能。」但是卡特在把奶油攪進咖啡的時候,表現出明顯的不安。
  裡德說道:「好吧。我不過是在自言自語罷了。」
  卡特問道:「他們還在胸膜裡嗎?」
  「是的。」
  卡特看了一下計時器,時間是32。他灰心喪氣地搖搖頭。
  ☆☆☆
  格蘭特把無線電拆得七零八落,攤在面前。科拉逐個檢查著那些晶體管,轉動著,惦量著,好像是在凝視它們的內部。
  「這個,」她沒有把握地說,「我想能行;但是那根線是太粗了。」
  杜瓦爾把這根成問題的線放在照得透明的乳白色玻璃板上,又把原線被損毀的那一段放到它旁邊,用陰鬱的眼光把它們加以比較。
  格蘭特說:「沒有比這更細的了。你得將就。」
  「這話說起來容易。」科拉說。「你可以給我下這樣的命令,但你可不能對這金屬絲下這麼一道命令。不管你向它叫喊得多凶狠,它也不會工作。」
  「好了。好了。」格蘭特試圖想出個辦法來,但毫無結果。
  杜瓦爾說:「喂,等等。走運的話,我也許能把它刮細。彼得遜小姐,給我一把十一號解剖刀。」
  他把從那原本是格蘭特的工具(現在是名副其實的無線了)裡弄下來的金屬絲用兩個小小的鉗子夾住,在前面擱個放大鏡。他伸出手去接過科拉遞過來的解剖刀,開始慢慢刮起來。
  他頭也不抬地說:「勞駕回原位去,格蘭特。你在我肩頭上喘大氣,對我沒有什麼幫助。」
  格蘭特稍稍朝後縮了縮,看到科拉懇求的眼色,他什麼話也沒有說,走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坐在自己座位上的邁克爾斯一本正經地招呼著格蘭特。「那外科醫生在工作。」他說。「他是解剖刀一沾手,他的氣質馬上就發揮得淋漓盡致。對他生氣是白浪費時間。」
  格蘭特說:「我不生他的氣。」
  邁克爾斯說:「你肯定在生他的氣,除非你打算告訴我,你已經辭掉了做人類一分子的職責。杜瓦爾有這分才能——我敢肯定,他會說這是天賜的才能——能夠只說一句話,瞟一下眼,做一個姿勢,就引起別人反感。而且如果這還不夠,還有那個年青小姐哩。」
  格蘭特帶著明顯的不耐煩的神情轉過身來。「那個年青的小姐怎麼樣?」
  「得了,格蘭特。你要我以男孩子和女孩子為題,給你上一課嗎?」
  格蘭特皺著眉,把頭轉過去。
  邁克爾斯輕輕地,帶著幾分憂傷說;「你對她左右為難,是不是?」
  「什麼左右為難?」
  「她是個好姑娘,又很漂亮。可是你呢,是個職業性的多疑的人。」
  「怎麼樣。」
  「就這樣!激光器是怎麼回事?是意外事故嗎?」
  「可能是。」
  「對,可能是。」邁克爾斯的聲音現在已經是耳語了。「但是,是這樣嗎?」
  格蘭特很快地回頭看了一眼,也悄聲說:「你是指控彼得遜小姐破壞這次使命嗎?」
  「我。當然不是這樣。對這個我沒有證據。可是我懷疑,你倒是從心裡在指控她,但又不願意這麼做。所以左右為難。」
  「為什麼是彼得遜小姐?」
  「為什麼不呢?人們看到她在擺弄激光器,根本不會引起任何注意。那是她職責範圍以內的事。而如果她是有意破壞的話,她的注意力自然會被吸引到她使命中最在行的那一部分——激光器上去。」
  「那也就會馬上而且自動使她受到懷疑——看來已經造成這樣的後果了。」他有些激動地說。
  「我明白了。你生氣了。」
  格蘭特說:「你瞧,我們全都擠在一條相對來說很小的船上,你可能認為我們受著彼此嚴密、經常的監視,但事實並非如此。我們,我們全都是那樣,都被窗外的情景深深吸引住了,以致我們當中任何人都可以走回貯藏室,在激光器上任意搗亂,而不會被人覺察。你我都可能幹出這種事,我不會看到你,你也不會看到我。」
  「也可能是杜瓦爾大夫嗎?」
  「也可能是杜瓦爾。我不能把他排除在外。也可能純粹是意外事故。」
  「那麼你的救生索鬆開的事呢?也是一個意外的事故嗎?」
  「你打算提出另外的見解嗎?」
  「不,我沒有這個打算。如果你有聽一聽的心情的話,我倒是可以提出幾件事。」
  「我沒有這種心情,但你可以提出來,沒有關係。」
  「給你系救生索的杜瓦爾。」
  「而且很明顯,結的扣不牢實,我這樣猜想。」格蘭特說。「但繩子還是繃得相當緊的。相當緊。」
  「一個外科醫生是應該會打結的。」
  「這就是胡謅了,外科手術給不是水手結。」
  「或許是這樣。另一方面,也許是故意打成會鬆開的。也可能是被人用手解開的。」
  格蘭特點了點頭。「好吧。可是還是那句話,大家都被周圍發生的事吸引住了。你,或是杜瓦爾,或是彼得遜小姐,都可能很快游回船,把繩結解開,然後不被發覺地游回去。我猜想,甚至歐因斯也有可能專為這個事離開過這艘船。
  「對。但是杜瓦爾機會最好。就在你的救生索鬆開之前,他背著通氣管回船了。他說救生索就在他眼皮底下鬆開了。從他自己招認的話裡,我們知道他是在合適的時間呆在合適的地方。」
  「但這仍然可能是意外事故。他是什麼動機?激光器早就被破壞了,把救生索弄松,他最大的成就充其量不過是使我這個人遇險。如果他破壞的對象是這次使命,為什麼在我身上用功夫呢?」
  「哦,格蘭特!哦,格蘭特!」邁克爾斯笑著搖搖頭。
  「唉,說話呀。別光哼哼哈哈。」
  「假定對激光器負責的是那位年輕小姐。有假定杜瓦爾特別感興趣的是你,假定他想把你除掉,而把破壞這次任務放在完全次要的地位。」
  格蘭特目瞪口呆,無言以對。
  邁克爾斯繼續說道:「也許杜瓦爾對自己的工作並沒有達到那種全心全意的程度,以致沒有注意到他的助手是意識到了你的存在的。你漂亮、年輕,格蘭特,在陷進漩渦的時候,你救了她,使她沒有受重傷,或許甚至救了她的生命。杜瓦爾看到了這些,他也一定看到了她的反應。」
  「沒有什麼反應。她對我不感興趣。」
  「你迷失在肺泡裡的時候,我觀察過她。她都神經失常了。對大家來說是明擺著的事,杜瓦爾一定老早就發覺了——那就是:她是愛慕你的。而他可能就是由於這個原因,想把你除掉。」
  格蘭特沉思著,咬著下嘴唇,接著他說道:「好吧,還有空氣流失。那也是一次意外事故吧?」
  邁克爾斯聳聳肩。「我不知道。我猜想你會提出,歐因斯可能要對那件事負責。」
  「可能是他。他瞭解這條船。船是他設計的。他最有條件在操縱機械上搗鬼。檢查出有毛病的,就是他一個人。」
  「你說得對,你知道。你說得對。」
  「那麼,說到這裡,」格蘭特接著說道,越來越生氣。「那個動靜脈瘺管呢?那是意外事故呢,還是你原來就知道那兒有個瘺管?」
  邁克爾斯在椅子上朝裡一縮,露出茫然若失的神色。「我的老天爺。我可沒有想到這個。格蘭特,我向你擔保,我坐在這裡,壓根兒也沒有想到有什麼事能具體牽連到我。我知道,可以認為是我偷偷損壞了激光器,或解開了你的救生索,或在別人沒有看見的時候,把空氣櫃閥門堵死了——或者,又何嘗不能說,所有這三件事都是我幹的呢!但是其中每一件事,別的什麼人幹的可能往,都要比我大得多。瘺管的事,我承認,除了我,不能是別人。」
  「你說得對。」
  「當然,有一點要除外,那就是:當時我並不知道那兒有個瘺管。但是我無法證明這一點,是嗎?」
  「是無法證明。」
  邁克爾斯說:「你看不看偵探小說,格蘭特?」
  「我年輕的時候看過不少。現在……」
  「你的職業使那些東西都顯得索然乏味了。是啊,這我能很容易想像到。可是,在偵探小說裡,事情總是非常簡單。一個微妙的線索指向一個人,而且只是那一個人,而且總是偵探看到了,而別人都沒看到。在現實生活裡,線索卻似乎指向各個方向。」
  「或者不指向任何方向。」格蘭特堅定地說。「我們可能是在對付一連串意外事件和不幸事件。」
  「可能是這樣。」邁克爾斯表示承認。
  可是,兩人的口氣都不很令人信服。一也都沒有顯出被說服。
《奇妙的航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