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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我後來才看到了她的日記。在那本日記裡,她很詳細地地記載了和尼諾度過的那一天一夜,日記裡非常詳細地記載了一些我沒法知道的事情。莉拉對於性的愉悅隻字未提,她記下的東西和我的體驗沒有任何共同之處。她說的是愛,她用一種令人驚異的方式描述愛。她說從她結婚的那天開始,一直到伊斯基亞島的那幾天,她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處於死亡邊緣。她非常詳細地描述了那種死亡逼近的感覺:沒有精神,昏昏欲睡,在大腦中央感覺到一種強烈的壓力,就好像在腦子和頭骨之間有一個氣泡,一直在膨脹,她感覺到所有一切都在移動,都迫不及待地離開,每個人、每樣東西移動的速度都太快,都會撞到她,讓她受傷,讓她的眼睛疼,就像讓她肚子疼一樣。她說所有這些都伴隨著感官的遲鈍,就好像她被裹在了棉絮裡,她的傷口不是來自於真實的世界,而是來自於她的身體和棉絮之間的空隙,她感覺自己是被那團棉絮包裹著。她承認,她覺得那種逼近的死亡非常堅硬,讓她不再關注其他事情,首先是她自己,就好像所有一切都不重要了,都應該被毀掉。有時候,她被一種不加思考直接表達自己的瘋狂衝動控制住了:去最後一次表達自己,在她變成梅麗娜那樣的女人之前;在她根本不看有沒有卡車開過來就穿越大路之前,在她被撞倒被拖走之前。在加利亞尼老師的家裡,在尼諾邀請她跳舞的時候,他解圍(解救,她用的是這個詞)的舉動嚇到了她,在她拒絕的時候就是這樣表述的。後來在伊斯基亞島,一天又一天,他一直在充當解救者的身份,他讓她恢復了感覺,尤其是讓她感覺到了自己。是的,他激起了她的感覺,一行行句子,核心的東西就是復活,是一種欣喜若狂的復活,突破一切束縛,還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樂趣,好像是一種新的束縛,一波又一波。他和她,她和他,他們一起重新學會生活,會排除那些生活的毒,重新營造一種新生活——一種純粹思考和生活的歡樂。

她的話非常美,我只是簡述了一下。假如當時在我們回家的三輪車上,她告訴我她的感受,我可能會更加痛苦,因為她那種充沛的體驗會更加凸顯我的虛空。我會明白她遭遇了一種我可以瞭解的東西,那是我對於尼諾的感受,但實際上我並不瞭解那種感受,也許我永遠也不會瞭解,我只能浮光掠影,有一點粗淺的感覺。我會明白她不是在玩一場夏天的輕浮遊戲,而是內心感受到一種極端強烈的衝擊,這種感覺從頭到腳席捲了她。但當我們結束了密謀,回到了農齊亞身邊,我還是沒有辦法擺脫那種不平等的感覺——這在我們的故事中反覆出現,我正在失去一些東西,而她得到了。我感覺到我有追上來的必要,我想向她講述我怎麼在天海之間,在黑夜的瑪隆蒂沙灘上失去了處女之身,我可以不提尼諾父親的名字,我可以虛構一個水手,一個倒賣美國香煙的走私犯,我想告訴她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告訴她那有多美妙。但是我明白我根本不在乎這些,講述我自己的體驗還有那些快感對我來說無關緊要,我只是想誘使她說出自己體驗,她和尼諾感受到的樂趣,並和我的感受進行對比,我希望我能勝過她。好在我感覺到了她是不會說的,我只會傻乎乎地暴露自己,所以我像她那樣保持沉默。

《新名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