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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段很黯淡的日子,最糟糕的時候我覺得非常屈辱,但我不得不假裝若無其事。學期結束時,阿方索·卡拉奇期末考試的平均分是八分,吉耀拉·斯帕紐洛的平均分是七分,我的拉丁語得了四分,其他課程得了六分。九月開學時,我要補考拉丁語。

這次是父親和我談話,他說我再念下去也沒什麼用,上學的課本已經花了很多錢,拉丁語詞典即使是買二手的,也會花很多錢。暑假期間,他們也沒錢讓我補課,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學習不好:堂·阿奇勒的小兒子做到了,我卻沒有做到,糕點師傅斯帕紐洛的女兒做到了,我卻沒有,需要順應天命。

我整天哭泣,故意蓬頭垢面,懲罰自己。我是家裡的長女,後面有兩個弟弟,還有一個妹妹埃莉莎。兩個弟弟佩佩和詹尼輪番來安慰我,一會兒給我送點兒水果,一會兒讓我陪他們玩,但我還是覺得很孤單,面對自己糟糕的命運,我無法平靜。後來有一天下午,我母親從我身後走了過來,她用方言對我說話,還是平時那種粗聲粗氣的語氣。她說:

「我們沒錢讓你補課,但你可以自學,看看能不能通過考試。」我很不安地看著她。她還是以前的樣子:頭髮乾枯,斜眼,大鼻子,身軀肥胖。她補充說:「沒人說這樣做不行。」

她就說了這些話,或者說我只記得這些話。從那天開始我就自學起來,我要求自己不去院子和小公園裡。

有天早上,我聽見有人在路上叫我,是莉拉。自從我們小學畢業之後,她就沒有了來叫我的習慣。

「萊諾。」她喊道。

我從窗子探出頭去。

「我要跟你講一件事。」

「什麼?」

「你下來吧。」

我很不情願地走下樓去,我不願意告訴她我考試不及格的事。我們頂著太陽在院子裡走了一會兒,我悶聲悶氣地問了她那些男女朋友的事情。我記得,我問她卡梅拉和阿方索之間發展的怎麼樣了。

「發展什麼?」她說。

「她愛阿方索。」

她眨了一下眼睛,變得非常嚴肅。她露出這個表情時,臉上沒有微笑,她瞇著眼睛,就好像要使眼珠子更聚光,看得更清楚,這讓我想起了那些猛禽的眼睛,那是我在教區電影院裡看到的。我覺得,她好像在面對一件讓她生氣,同時又讓她害怕的事情。

「她從來沒對你說過她父親的事嗎?」她問我。

「她說她父親是無辜的。」

「那誰是殺手呢?」

「一個不男不女的人,藏在下水道裡,有時候會像老鼠一樣,從井蓋下溜出來。」

「那就是真的了。」她說。忽然間她好像有些痛苦,她接著說,她說什麼卡梅拉都會信以為真,院子裡的女生全一樣。「我不想說了,我不想和任何人說話了。」她皺著眉頭說。我覺得她說這話時,並沒有帶著鄙視,她對我們產生的影響並沒有讓她很自豪,我有些不理解。假如我是她的話,我會很驕傲的,但她一點兒也不驕傲,而是表現出不耐煩,混雜著對承擔責任的擔憂。

我嘀咕了一句:「和別人交談很好啊!」

「是的,但只有在有人能回應你的話時。」

我覺得胸口一陣驚喜,這麼美妙的一個句子裡,是不是含有某種請求?她是不是在告訴我,她只想和我說話,因為我不會對她說的所有話都信以為真,而是會作出回應?她是在告訴我,只有我能跟得上她的思維?

是的。她跟我說話時用了一種我很不熟悉的語氣,很柔弱——通常她都很強悍。她說:「這是我建議卡梅拉的,在我看過的一部小說或電影裡,一個兇手的女兒愛上了受害者的兒子。這是一種可能:要成為事實,那應該產生真正的感情。卡梅拉沒明白,第二天她就告訴所有人她愛上了阿方索。這是帶著賣弄的謊言,和其他謊言一樣,但不知道會產生什麼後果。」談論這些事情時,我們十二歲,走在城區滾燙的街道上,四處都是灰塵和蒼蠅,那是經過這裡的卡車留下的。我們就像兩個老太太一樣,在總結自己充滿失望的人生。我們手拉著手,沒有人能理解我們,只有我們相互瞭解。我想,我們在一起,只有我們倆,我們知道,頭頂上的蒼穹一直壓在這個城區之上,也就是說,自從我們記事開始,這個城區就是這樣,假如木匠佩盧索沒有把刀子插入堂·阿奇勒的脖子,假如兇手是一個住在下水道裡的人,假如殺手的女兒和受害人的兒子結婚,那我們的生活還有一線生機。這裡的人、事物、樓房和街道,有一種讓人無法承受的東西,只有像在遊戲中那樣,重新安排這一切,眼前的一切才會變得讓人可以接受,然而最主要的是:我和她一起玩,只有我和她才玩得了這個遊戲。

這時候,她說了一句話,和之前的談話沒有直接的關係,但好像所有的話都必然會引向這句話。她問我:

「我們還是朋友嗎?」

「當然是啦。」

「那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在當時的情況下,在那個一切從頭開始的早上,我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離家出走,離開這個城區,在農舍裡睡覺,吃草根,從井蓋下到下水道裡去,再也不回頭,無論是嚴寒還是下雨。但她那時候請求我的事情,讓我有點失望,她只是要求我每天去小公園裡一次,每次一個小時也行,在吃晚飯之前,她讓我帶上拉丁語課本。

「我不會攪擾你的。」她說。

她已經知道我考試不及格,她想和我一起學習拉丁語。

《我的天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