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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事情的轉變,裡諾發了幾天高燒,連續好幾天都沒上班。後來他忽然退燒了,但有一些讓人驚異的表現:半夜從床上起來,閉著眼睛,還在繼續睡覺,他不說話,非常激動,向門口走去,想把門打開,他閉著眼睛開門。農齊亞和莉拉很害怕,把他又拉回到床上。

費爾南多呢,他和妻子從開始就已經領會到了馬爾切洛的真正意圖,他很平靜地跟女兒說了這件事。他解釋說,她和馬爾切洛·索拉拉的婚事不僅對她的未來很重要,而且對整個家庭都很重要。他說她還是一個孩子,作為父親,他建議她答應這件事情,可以先訂婚,時間長了就習慣了。

莉拉用同樣平靜的語氣回答說,她寧可淹死在池塘裡,也不願意和馬爾切洛訂婚和結婚。他們爭吵得很厲害,但她心意已決。

聽到那個消息後我非常震驚,我明白馬爾切洛不顧一切想和莉拉在一起,但我從來沒有想到:在我們這個年紀,已經有人向莉拉正式求婚。她還不到十五歲,從來都沒有偷偷交過男朋友,從來都沒有吻過任何人,就已經有人向她求婚。我馬上支持她的決定。結婚嗎?和馬爾切洛·索拉拉?還要生孩子?不,絕對不可能!我鼓勵她反抗父親,發誓我會支持她。她父親現在已經失去了耐性,開始威脅她。他說這都是為了她好,假如她不答應嫁給這麼重要的一個人,他會打斷她的腿。

但我沒辦法時時刻刻陪伴在她身邊,七月中旬發生了一件事——一件本來我可以預測的事情,但這件事忽然真的發生了,讓我有些措手不及。一天午後,我和莉拉在城區散步,談論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商量怎麼擺脫那個局面。後來我回到家,是我妹妹埃莉莎開的門,她非常激動地說,她老師——也就是奧利維耶羅老師正在餐廳裡和我們的母親交談。

我很羞怯地進到餐廳裡,我母親滿臉怨氣地說了一句:「奧利維耶羅老師說,你應該休息休息,最近你學習太累了。」

我看著奧利維耶羅老師,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好像她更需要休息,她臉色很蒼白,而且有些浮腫。她對我說:「我表姐昨天回信了。你可以去伊斯基亞島,去她那兒住一段時間,一直待到八月底。她很樂意接待你,只是你要幫她幹些家務。」

她對我說這些時,就好像她是我母親,而我的親生母親——那個腿腳有毛病、斜眼的女人是一個次品,並不需要獲得她的認可,我就可以去島上。她說完這些話之後,並沒有馬上走,她在我家又待了一個小時,給我展示她借我的書。她說應該先看哪本,後看哪本。她讓我在看這些書之前,一定要包上封面,還要我在暑假結束時還給她,一定要保存得完好無損,一個折角也沒有。我母親很耐心地忍受著,她坐在旁邊很仔細地聽我們說話,她的斜眼讓她看起來有些癡呆。終於,老師告別了,她連一下都沒有撫摸我妹妹,對我母親也只是輕描淡寫地打了個招呼。最後老師說,她很在意這件事情,如果我能去的話,她會很高興。奧利維耶羅老師走了之後,我母親終於爆發了,她覺得是因為我的緣故,她才承受了那些屈辱。她非常憤怒,說道:

「我們的大小姐的確應該去伊斯基亞休息一下,大小姐太辛苦了。你去做飯吧,趕緊去!小心我給你一個耳光。」

但兩天後,母親量了我的尺寸,有些氣急敗壞地給我縫了一件泳衣,我不知道她是從哪裡搞到的圖樣。最後,她親自陪我去坐船。

我們走向港口,她給我買了票。等著上船的間隙,她給我交代了很多事情。她最擔心的是橫渡的那段海路。「真希望浪不要太大。」她幾乎是在自言自語。她非常肯定地說,在我小時候,大約三四歲的樣子,她每天帶我去克羅伊奧海灘,讓我的粘膜炎痊癒,那裡的海很美,我學會了游泳。但我說我一點兒不記得克羅伊奧海灘,也不記得大海,還有我會游泳的事了。她用一種怨恨的語氣說,我的確會游泳。就好像假如我被水淹死了,那不應該歸因於她,她已經做了應該做的事情,如果我被水淹死了,那只能怪我太健忘。

她讓我不要距離海岸太遠,即使是海水很平靜,浪大或者海灘上插著紅旗時,我也要待在家裡。「尤其是,」她對我說,「剛吃完飯,或者月經來了,你連腳都不能放在水裡。」離開之前,她讓一個老水手關照我。當船離開碼頭,我覺得既驚喜又幸福。我第一次離家出行,在海上旅行。我母親肥胖的身體、我們居住的城區,還有莉拉的事情越來越遠,最後消失了。

《我的天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