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CHAPTER.6

窗戶那邊的女人走開了。大衛轉向我,驚慌失措的他一臉慘白,「詹妮,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需要和你談一談。」

「你不能先打個電話?」

「不適合在電話裡講。」

「你知道我結婚了吧?」他舉起左手,他的金戒指在陽光下格外閃耀,「我結婚五年了。」

我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滿心嫉妒。「哇,真好。」起風了,草坪上的白花瓣被吹散,我的頭髮被吹到眼睛裡。慌亂中,我把頭髮撥到耳後,我真希望能有時間整理一下自己的頭髮,不至於這麼狼狽。

「大衛?」後門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這個女人和我想像中的林賽完全不同,我以為她會有一頭波浪般的金髮,曼妙的身姿。眼前的這個林賽頭髮烏黑,整齊而時髦的短髮讓她看上去更適合在曼哈頓。她慢慢走向我們,淺褐色的眼睛疑惑地打量著我和大衛。

她身穿卡其色中褲,露出膝蓋,如果穿晚宴長裙,她白皙的皮膚一定能驚艷四座,不過在日光下,她看上去有點慘白。

隨便找誰來看,我都比她要更迷人,不過即使這樣,也無法讓我心裡好受點,只讓我更加痛苦,但又好奇地想知道她到底有哪點比我更惹人愛?

大衛站起身,似乎很快平復了心情,吊床還在一旁來回晃動。「林賽,這位是詹納薇‧佩琪‧盧卡斯。詹妮,這位是我妻子。」

     她若有所思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激動地說道:「你畢業舞會的女伴!」

我和大衛的目光相遇,隨即他轉過頭對他的妻子說:「沒錯,親愛的。」

他以前經常喊我,現在他稱呼她的樣子,更像是蘸了蜂蜜一樣甜蜜。她向我伸出手。

我輕輕地握了下她的手,「很高興認識你。」

「你應該看眼我給大衛做的高中剪貼畫冊,是我給他的生日禮物,有你們倆的照片。」她迅速地掃了我一眼,如果不留意,我根本不會發現。「照片裡你穿那條綠裙子真是美極了,我差點——」她做了個打引號的手勢,「弄丟那照片。」

大衛的臉紅一塊白一塊,「詹納薇,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深吸了一口氣,我朝露台那的桌子指了指,「不如我們先坐下來。」

「這是不是又和你母親的事情有關?」他雙手叉在胸前,「你父親真的需要學會釋懷。」

就是因為這種清高傲慢,我和家人才那麼痛恨普雷斯頓醫生,而此刻,我從大衛的眼神裡看到了和他父親一樣的高人一等,我幾乎快要爆炸。「如果妻子因為某人的過失而去世,你會這麼輕易釋懷嗎?」

林賽用手指摸著襯衫上的一粒扣子,下意識地把玩著。「大衛,她在說什麼?」

他瞪了我一眼,邊向林賽解釋:「是關於我父親,據猜測——」

「不是猜測。」我打斷了他。

「根據詹納薇父親的說法,我父親誤診了她的母親,但是他根本不是她的醫生。」大衛輕描淡寫地說著,似乎這控訴完全不值得一提。

站在這個美麗的花園裡,我越聽越氣憤。他懂什麼,他怎麼會知道失去最愛的人的滋味?他怎麼會瞭解什麼是痛苦?從沒有人傷過他的心。他的雙親健在,他自己也身體健碩。「他至少應該建議我母親去做全面檢查!」

大衛正打算開口辯護,我打斷了他,轉身朝向林賽,我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和音量,但是每當我受到這樣不公正的待遇,就像我身體裡有個開關被打開,完全控制不了我的言行。「你的岳父告訴我母親,她的疲憊和頭疼都是因為貧血,他連一項檢查都沒有做,給我母親開了處方藥,一些鎮痛藥和補血的藥。我母親順從地服藥,六個星期之後,她被診斷出腦腫瘤。三個月後,她去世了。」

林賽用哀求的眼神望著大衛。

而他,專心與我辯論,沒有精力回應她的眼神。「詹妮,你想要什麼?我都說了一百遍了,過去的已經過去了。」

「我父親想要的不過是個道歉。」

「說得好聽。他想要我們讓你母親起死回生。」

我摑了他一巴掌,手掌火辣。我被自己的行為嚇了一跳,用手抓住衣襟,生怕再做出讓我後悔的事情。

林賽向後退了一步,手足無措,一臉茫然。大衛一把抓住我的另一隻手腕。「你跑到我的家裡來,控訴我的父親,現在又動手打人?」

我把手抽了回來,揉著手腕上留下的手印。我滿臉通紅,覺得無地自容。「大衛,對不起。」

他的情緒並沒有緩和下來,「我受夠了你家人對我們的斥責,我以為我們分手了之後,就可以不用再見面,能清靜過日子了,世界這麼大,沒想到你還是找上門了。」

我用手抹去臉上的淚水,「我並不想來鬧事——」

「那就別來,」他不屑地說,「你走吧,我沒有邀請你來我家。我結婚了,詹妮,結婚了。是時候你和你父親忘掉以前的事情了。」

我苦笑一聲,「你真以為我還對你念念不忘?那晚我甩上車門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愛你了,你們普雷斯頓家還真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

「請你離開,你嚇著我的妻子了。」

林賽一臉尷尬。

一隻蝴蝶飛落在吊床上,我終於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想起了伊莎貝拉。

這和我,和大衛,和林賽,和我父親母親都沒有關係。一切都是因為伊莎貝拉,這個混蛋是她的父親,為了伊莎貝拉,我不能再把事情弄得更僵。

「聽我說,大衛,林賽,很抱歉。我來這裡不是為了鬧事,或者斥責你的家人。我來這裡是為了——」

「少廢話了。」大衛邊說邊揉著臉上的五指印。

「好吧,」我惡狠狠地頂回去,「反正你也配不上她。」

他氣呼呼地把咖啡杯和報紙從地上撿起來,朝屋裡走去。

林賽盯著我,疑惑地問:「她是誰?」

「當我沒說。」就讓他父親告訴他吧,或者誰也別告訴他,我根本不在乎。自從我發現大衛現在和他父親一樣傲慢,我根本無法想像讓他和我一起撫養伊莎貝拉。我寧願讓我的父親撫養伊莎貝拉,雖然他總心不在焉,但也好過這個不可一世的混蛋。

《越海(Crossing Ocea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