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QiHuan

齊歡縮成一團, 她自己也沒想到這次反應會這麼大。以往生理期會不舒服,但從沒像這回反應這麼大。大概是下午淋雨,受了涼。

她腳發顫, 有點蹲不穩,痛得眼角也沁淚花。

面前忽地陰影覆下, 齊歡抬頭, 入目是陳讓的下顎弧度和緊抿的唇線。被他抱起來的時候, 因為痛而緊皺的眉頭滯了滯。

她愣愣的, 連痛都忘了, 他懷裡是沐浴乳的清爽味道,肌膚透過衣物面料泛著絲絲熱意和水汽。

陳讓把她抱到沙發上, 「你別動, 我馬上回來。」

外面下著大雨, 他不知從哪拿出雨傘, 在她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 人已經下樓。

糟糕天氣未有半點好轉,寂靜夜裡雨聲洶洶,緊閉的窗和遮擋的窗簾依然擋不住。室內安靜無聲, 齊歡愣愣窩在沙發上。

又一陣腹痛來襲, 她疼得清醒了, 捂著肚子改為跪坐姿勢, 免得弄髒沙發墊。

二十多分鐘,陳讓才回來,衣服濕了大半, 未干的頭髮也重新濕了。他身上冒寒氣,什麼都沒說,把黑色塑料袋遞給齊歡,拎著另一個購物袋進了廚房。

齊歡顧不上問,先奔進浴室處理。等她弄好再出來,廚房飄出一陣香味,盈滿客廳。

「你在煮什麼?」她有氣無力,往沙發上一栽。

廚房裡叮叮噹噹,陳讓沒答,十分鐘不到,端著白瓷碗出來。

滿滿一碗紅糖湯,熱氣騰騰。

「喝完。」他說。又到餐桌邊,從購物袋裡拿出一盒東西,放到她面前。

是一盒止痛藥。

「要是實在受不了,吃這個。藥店醫師說可以吃。」

齊歡點頭,端起碗小口小口喝,紅糖湯順著喉管沁潤入腹。

待她放下碗,陳讓開口:「喝完去我房間。」

「啊?」

「你睡裡面。」他沒多說,拿起空碗進廚房。

齊歡窩在沙發上沒動,陳讓出來見她還坐著,皺眉,「你還不睡?」

「我……」她剛想說話,小腹一陣抽搐,她「嘶」地一聲俯身蜷起。

陣痛時間短,消停後,她抬頭正要接上前面的話,就見陳讓已經到了沙發邊。

他的手臂穿過她膝窩下,另一手攬在她背後。再一次,被他穩穩當當抱起來。

從客廳到他臥室,直至被放在他床上,齊歡都是微愣的。

兩次,晚上他抱了她兩次。

被子被扯到下巴,他掖被角,她反應過來:「等等等……蓋太高了……」

他收手,站在床邊低頭看她。

齊歡枕著他的枕頭,佔著他的床,躺在他每天睡的被窩裡。兩個人對視,他的目光居高臨下。她眨巴眼,小聲問:「陳讓,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唇角抿了一下,「沒有。」

「是嘛。可是我從下午開始就覺得,你好像不是很……」

「沒有。」他打斷。視線和她相觸,頓了一瞬,眼瞼微斂。

他輕掖她的被角,語氣幾不可察地柔了幾分,「睡吧。」

齊歡下巴縮進被子裡。

他關掉床頭燈,正要轉身,齊歡悶聲說:「陳讓,我肚子疼。」

他一頓,似有幾秒時間。而後,他重新擰亮一盞床頭小燈,拿起桌上的書緩慢坐在地板上。

「……睡吧。」他靠著床頭櫃,沒看她,「等你睡著我再出去。」

齊歡不再說話。她側躺著,在微弱燈光下注視他的側臉。他就在旁邊,離的很近很近。

安靜夜下,雨聲是催眠節點。

心慢慢安定。

半個小時或者更久,齊歡終於睡著,呼吸勻稱,沉沉入夢。

陳讓側頭瞥見她的睡顏,合上書,看她許久。

她剛剛問他,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並不是。他只是有點煩躁。

已經煩了很久,從年前左俊昊他們給他過生日那天開始,心裡就亂糟糟一團。

那一天她在窗下院外點燃煙火,十二點過完,發信息問了他那個問題。他隔了一個小時才回。那一個小時裡,他坐在床尾,出神呆了很久。

從父母離婚以後,他一直希望自己無論什麼時候都能保持冷靜,始終克制。齊歡的存在,卻在摧毀這些,尤其是站在窗台邊看到她高高舉起燃燒的仙女棒,那一剎,他突然有點害怕。

有什麼東西好像已經被蠶食,彷彿只要她伸出手指輕輕碰一碰,片刻就會轟然倒塌。

然而一個小時的紛亂思考,到最後,他卻還是控制不住,鬼使神差回復了她一個「好」字。

春節去省城回來後,和她見的第一面碰上了李明啟那群人,她毫不猶豫衝出來擋在他面前的舉動,既是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她用三千塊趕跑那些人,怔然找回神思後,拽住她的手時他是真的後怕。

如果當時李明啟沒有走,如果她被牽連發生什麼,他不知道自己會幹什麼。有些可能和意外,想一想就覺得發冷。

不妙,真的不妙。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他的影響,已經這麼嚴重。

後來一段時間她投入學習,見面次數少了,他鬆了一口氣,又有種說不清的心情。

今天下午,他更是竭力控制著,想要冷淡一些,再冷淡一些。吃完晚飯她要走的時候,他想,她回去了也好,腦袋裡緊緊繃直的弦總算是鬆弛。

可是有什麼用?

撩開窗簾看到她站在樓下等車,回過神來,電話已經打完了。她換上他的舊衣服,和他待在同一個空間,在他眼前晃啊晃,他焦灼,慌張,無法平靜的感覺令他窒息。

一本書,從做完練習冊翻到晚上,從沙發邊拿到房間裡,一下午,一晚上,根本沒翻幾頁。

這種感覺,非常非常不妙。

陳讓凝著她的臉,手緩緩抬起,食指停在她鼻尖前,很輕很輕地碰了碰。她的呼吸撩得他手指微癢,再向下移,輕觸到她的唇瓣,溫熱觸感佔滿指腹。

摩挲兩秒,他斂眸收回手。

站起身,腳發麻,他在床邊稍站,走之前給她掖好被角。她忽地動了動,連同被子和他的手一塊攥在手裡。

陳讓試著抽手,沒抽出來。旁邊昏暗床頭燈薄薄一層攏在臉上,平時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眉眼,沾染上些許難言的溫和。

「……你真的很麻煩。」

低沉聲音輕到若有似無,他眸光睇著她側睡的臉,手指輕動。

在她平穩呼吸中,他俯下身,如羽毛輕撫一般的觸碰輕吻,落在她安然閉合的眼角。

關上床頭燈,他抽回手,走出徹底陷入黑暗的房間。

門鎖「叩噠」,如同他沉回原位不再糾結的心,聲響細微。

她真的很麻煩。

麻煩到,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無謂地掙扎,最後,還是只能束手就擒。

.

齊歡睡得昏昏沉沉,迷濛睜眼,對著天花板怔了半天才意識到所在環境。

一看鐘,已經七點十五,她倒吸一口氣,猛地坐起來。

門響了兩聲,從外推開。

「吃早飯。」站在門邊的陳讓收拾妥當,已然洗漱完畢。

齊歡苦大仇深:「要遲到了,怎麼辦?!」

「我請假了。」

「啊?可是我沒請……」

「我幫你也請了。」

她愣住。

「你手機扔在外面茶几上,我用你的手機給你老師發了消息。」他說,「洗漱的東西放在外面浴室的洗手台邊。」

言畢,他關上門走人。

齊歡肚子不痛了,愣完後飛快起床。穿鞋時發現有只拖鞋被踢到床底下去了,她趴下,費力扒拉。

陳讓在廚房裡盛粥,忽聽樓梯上似乎傳來動靜。眉一皺放下勺子出去,走到客廳,就左俊昊和季冰踏進二樓。

「你們來幹嘛?」

「邀你去學校啊。」左俊昊說,「我們在樓下喊你半天沒人應,只好自己上來了。」

見餐廳一桌東西熱氣騰騰,他道:「喲,這都幾點你還沒吃飯?要遲到了!」

「我請了假。」陳讓說。

「請假?幹嘛,你不舒服……」

左俊昊話沒說完,忽聽裡面臥室傳來一聲尖叫——

「啊啊啊——完蛋了!」

左俊昊和季冰雙雙被這分貝震得一抖。心下略感意外,這大早上的,誰啊?以前來陳讓家,從來都只有他一個人。

下一秒,那耳熟的聲音抓狂哀嚎:「血弄到床上了!血弄到你床上了陳讓——」

「那……」季冰最先聽出來,「齊歡……?」

左俊昊也反應過來,兩個人傻眼望著陳讓。

屋裡齊歡不停在叫他,一直在問「怎麼辦」、「怎麼辦」。

陳讓頓了一瞬,而後擰起眉。解釋起來真的很麻煩。

「我上午不去學校,你們去吧。」他乾脆直接下逐客令,「樓下大門記得關。」

說完轉身就進臥室,也不管受驚的左俊昊和季冰如何,就那麼把他們撂在原地。

臥室裡,齊歡站在床邊一臉著急。

生理期弄髒床單不是沒有過,但這次是陳讓的床。見他進來,她臉上尷尬,「怎麼辦……」

陳讓沒說什麼,疊起被子扔到角落,把床單扯下來,團成一團。

「要不我來洗吧……」齊歡不好意思。

「你洗的有洗衣機乾淨?」他腳步不停,直奔外邊浴室。

客廳裡已經沒人了。

齊歡亦步亦趨跟進去,看他操作洗衣機,聽機器嗡嗡運作,不知說什麼好。

陳讓看她,「褲子是不是也要換?」

她慢一拍,而後臉微熱,點頭。

他回房,翻衣櫃找出另一套舊校服,放下後幫她關上浴室門。

齊歡洗完澡吃早飯,整個人舒服多了,肚子也不再痛。陳讓的廚藝她早就見識過,哪怕只是簡單的白粥,也煮得軟糯剛好。

陳讓忽然說:「剛剛左俊昊和季冰來了。」

「咳——」齊歡一嗆,「什麼時候?」

「你在房間裡大喊的時候。」

她傻眼。陳讓抬眸,凝視她,「他們都聽到了。」

齊歡臉慢慢憋紅,「都……都聽到了?」

他默然點頭。

她尷尬得想死,盯著碗看,只恨不夠大,實在想把臉埋進去。

吃完早飯,陳讓沒讓齊歡洗碗,把碗收拾好暫擱在水池裡。

齊歡把換下來的衣服塞進包裡,鼓鼓囊囊。

她該回家了。陳讓送她出去,她卻窩在沙發上不動,眼滴溜溜瞄他。

他道:「你幹嘛?」

「我肚子疼……」

陳讓皺眉。她捂著肚子縮成一團,很像是那麼回事,怕他不信,一邊哎喲一邊強調,「真的……痛死了……」

他站著看她表演:「所以?」

「所以——」她立馬收了神通,「你背我好不好?」

她跪趴著,下巴枕在沙發扶手上,眨巴眼,一瞬不移盯著他。

《小清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