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地心遊記》

  幻想小說《地心遊記》於1864年問世;儒勒-凡爾納借助豐富的科學資料,準備創作《從地球到月球》
  《氣球上的五星期》是一部純地理題材的小說。它向不止一個法國人揭露了「那位對地理一無所知的佩戴勳章的先生」,證實了的確存在中央非洲的大片陸地以及坦噶尼喀、維多利亞和乍得等大湖。
  關於這一點,小儒勒-赫澤爾(儒勒-赫澤爾1886年去世後,出版社的業務由他兒子接替)在1896年7月2日的一封信中談到發生在出版商代表大會期間的一起很有啟發意義的事件。他說:
  出席大會的3位部長堅持要協助我們,讓我們的外
  國同行了解法國當代文學的重大意義;這實在太好了;提
  起您的名字時,正在打羽毛球的布歇和朗博更加起勁地
  揮動球拍,打得棒極了。這時,阿諾托也加入談話,並講
  起了這樣一件事:在召開關於撤消在非洲的勢力範圍的
  柏林會議期間,因他對非洲問題有深入瞭解,因此當了大
  使的專員,但他卻遭到上司的冷遇甚至不予置理。這位
  大使既不願意瞭解作為說明法國意圖而必須採取的明確
  觀點的必要性,也不願意怞點空兒熟悉一下他們帶來的
  一大包外交文件、特別是地理資料;他尤其對乍得湖表示
  極大的輕蔑,說他在兒童時代的地圖上從未見過有這麼
  一個湖。
  「一聽到兒童時代這個詞兒,」阿諾托對我們說,「我
  心裡便琢磨起來,乍得湖正好是我童年時代的一個記憶,
  而且由於讀了《氣球上的五星期》,這種記憶像一種固念
  似地縈繞我的腦際。這種固念從我叫人起草的給外交部
  的文件中體現出來了。凡爾納對一個孩子能作到的事
  情,對一個年紀較大的人興許也能作到。於是,我連忙跑
  去買了一本《氣球上的五星期》。當晚,我對大使說,要是
  他願意讀一讀這本書,他大概曉得對乍得湖該採取什麼
  樣的態度。翌日,他把書還給我了,紙頁全已裁開,我終
  於獲勝了。就這樣,凡爾納在他的一生中又一次充當了
  先驅者的角色,從第一部作品起便確定了法國在非洲的
  疆界……」
  6月19日,您的右耳之所以沒響,那是因為再不要
  相信這種預兆……
  作家借助這次虛構的旅行,成功地將最重要的資料呈現在讀者的面前。這次虛構的旅行證實,文學在多大程度上可以成為傳播知識的工具。當然,僅僅因為這樣的一種觀點,凡爾納在很長時間裡一直被認為是普及者,而不是文學家。現在,這種粗淺的評價難道不該改正麼?難道我們不該感謝他突破在文學與科學之間人為地劃定的這條界線麼?
  一位優秀的作家簡直就是魔術師;小說家通過隱晦的巧妙手法,使我們相信他給我們敘述的事件的真實性。如果他在為我們設置的背景中,使我們產生如同觀看他的人物的活動那樣的印象,那他就算得上是一位優秀的小說家。
  我們的這位作家善於創造使我們將純粹虛構的事件當成真實這樣一種如親臨其境的感受。在他的幻想作品中存在著某種「厚度」,這種「厚度」使他的這些作品不僅顯得似乎真實,而且的確真實。這大概就是1863年的讀者所產生的印象。當時的讀者心裡都這樣揣摸,《氣球上的五星期》所敘述的是否真的是一次確實作過的旅行?在國立圖書館裡,我們可以找到一位叫勒費弗爾的先生寫給赫澤爾的一封挺有意思的信,信中說:
  有一件事使我挺感興趣,而且我很想明確一下,因此
  想請您給我提供一點對我非常有用的情況。
  這是您出版的一部作品,題目叫《氣球上的五星期》,
  作者是儒勒-凡爾納。我希望您給我明確一下,費爾久遜
  博士是否真的乘坐氣球飛越非洲上空……
  有些嚴厲的批評家指責儒勒-凡爾納的文體。他們只是從狹義上理解這個詞兒。其實,儒勒-凡爾納將主要精力過分集中於編排他所虛構的事件,有時未免出現某些疏忽,倘若他不是被迫完成他給自己安排的巨大工程,他滿可以避免這些疏忽;吉約姆-阿波利內爾說過:「啊!儒勒-凡爾納!多優美的文體!通篇只有名詞。」這些疏忽並不足以反駁他的這種看法。
  1864年大概發表了《地心遊記》,8月12日,他給赫澤爾寫了一封信。該信給我們表明,這部作品業已完成,因而詢問須在何日交付印刷;但他仍在創作《哈特拉斯船長歷險記》:1864年4月25日,他的確給他的出版商寫過一封信。在這封信中,他就這位出版商對這部作品的看法提出商榷:
  親愛的赫澤爾:
  如果您哪怕稍許以為我不歡迎您的信,那也說明您
  太不瞭解我了。我可以向您肯定,我一定重視這封信,因
  為所有這些意見都是對的。我在描寫這場極為幼稚的對
  抗時,自己也感覺出來。我尚未很好控制自己,只作自己
  願意作的事情。寫信給我的壓根兒不是一位經理,而是
  我最充分信任的一位朋友。況且,我向您重複一遍,我的
  感覺跟您完全一樣。我們要將這場決鬥一筆抹掉;至於
  這兩個人的和解,我們讓它更早一些發生,而不是在獲救
  之後,這未免太一般化了。我們還是等著瞧吧。可是咱
  們別忘了,一位美國人和一位英國人的這種仇恨,是一位
  非常典型的美國人與一位非常典型的英國人之間所產生
  的仇恨,誰將第一個發現北極,這對任何一位都有好處。
  從您的信中來看,我認為您大體上是同意哈特拉斯
  的瘋狂及其結局的。我對此感到異常高興。這是最使我
  傷腦筋的事,我看不出別的任何結尾方式,況且,我似乎
  覺得,這或許就是事物的寓意所在。再說,如何將這位哈
  特拉斯送回英國?他將在英國作些什麼?很顯然,他必
  須在北極死掉,火山乃是他唯一合適的葬身之地。
  關於這些,等您回來後我們再談吧,我們一定會談得很好。難道您會認為我在剪裁或重新安排的問題上過於執拗嗎?在《氣球上的五星期》一書中,我不是根據您的建議,忍痛地將「喬的敘述」這一大段刪去了嗎?
  此外,親愛的赫澤爾,我將向您披露我的全部心思。我根本不想當一個事件的安排者;因此,為了普遍的利益,我總是隨時準備作出修改。我首先要當的是一位作家,這是您完全贊同的值得稱道的雄心壯志。
  關於我那正逐步有所改進的文體問題,您對我說了許多親切而令人高興的話。很顯然,您所指的大概就是我竭力發揮的那幾節描寫性的段落。沒任何東西能使我更為感動的了,因此,我坦率地向您承認,沒有任何東西比您所表示的這樣一種贊同更令我高興的了。但正如您所說的那樣,在我頭腦中的某個角落裡,我這樣思忖,您是否在藥丸上面塗了一層金箔?我向您保證,善良的、親愛的經理,這上面根本沒塗金箔。我非常順當而又毫無準備他把藥丸吞下去了。因此我想,您是否真的也對這位您稱為作家而不是小說家的人感到滿意?
  如果我以激動的聲音跟您談起這些,您興許會蹦跳起來,甚至將我轟出去;可是我卻傻乎乎而又真誠地跟您說話。
  我講了這些,目的是要告訴您,我多麼希望成為一位文體家,而且是一位嚴肅的文體家;這是我平生的宿願;這您是瞭解的,當您在來信的開頭給我談起這些時,我便覺得自己的心房在怦然直跳……
  我承認,小儒勒-凡爾納的批評是非常有力的,因為,我畢竟主要是在為他而不是為他可尊敬的父親進行創作。
  1864年4月25日
  於巴黎
  我們驚訝地發覺,正當他整個兒泡在哈特拉斯的旅行和冒險時,他還能發表《地心遊記》,而且還能醞釀另一部小說《從地球到月球》。
  《地心遊記》是1864年發表的,《從地球到月球》於1865年問世,而《哈特拉斯船長歷險記》卻到1866年才跟讀者見面。如果說後一部作品主要是一部地理題材的小說,那麼前兩部卻是屬於另一種迎然不同的類型。如同我們說過的那樣,第一部作品是按愛輪-坡的創作手法進行構思的,因而讀者所體驗的情感使我們想起《阿瑟-戈登-皮姆歷險記》給我們喚起的情感。這段「過於奇特的旅程」大部分是在一個真實的世界中進行的。在這個世界上,岩石是地質學範疇的岩石,水雖然是熱的,但仍然是最為普通的水,不像察拉爾島上的水那樣呈現出各種鮮紅的色彩!這種令人放心的氣氛使我們毫無警覺地深入到一個怪異的環境當中。
  主角是阿克賽。他是個「性格有點優柔寡斷」的小伙子,和「他以德國人那樣的熱心而安靜地戀愛著的」未婚妻格勞班一樣,對離開漢堡的安樂窩,離開他那些庸俗的習慣缺乏熱情。格勞班是個藍眼睛素頭髮的女郎,「性格較為嚴肅」;命運恰好落在阿克賽頭上,使他找到能辨讀阿恩-薩克奴姍密碼文件的鑰匙,於是,她督促他去作這次荒誕的旅行。生性剛強而苛刻的格勞班確定了她那位躊躇不決的未婚夫的命運,對他說:「回來之後,你一定會變成一個真正的人,阿克賽。」S-維埃納又把小說的這種傳授宗教奧義的特點發揮了。
  在他叔父黎登布洛克教授的帶領下,阿克賽即將經歷一系列考驗。這些考驗必將使他變得更加堅強。
  皮姆在逆朝鯨號經受種種磨難之後,在簡-居伊號上獲得直至察拉爾島的一段歇息時間。這塊不同於任何陸地的土地成了一次奇異航行的出發點。這次航行把他帶到很遠的地方,直至遇著那位潔白的「披著面紗的人形」。阿克賽將從歐洲一個最大的海島出發,但在我們這個現實世界中,這個海島的巨大的深成運動使其內部變成「一個極其可怕的地方」。與一位臉色像死人一般的可憐的麻風病人相遇,並未能使極度悲愴的景色增添一點兒生氣。攀登斯奈弗火山不但極其艱難,而且非常危險。
  到達濫靜得令人駭然生畏的火山口底部後,他必須鑽進一條坑道深入到地球的深部。最後一次火山爆發時噴出的熔岩通過這條坑道衝開了一條通道:這不由得使人想到,是否還會再次發生火山噴發?接著出現的是極度疲勞和難以忍受的口渴。阿克賽感到厭倦,打算放棄他叔父的這項瘋狂的計劃。消沉過去了,他重新鼓起了勇氣;他揮動鎬頭,幸運地鑿穿一眼暗泉,噴出的泉水汩汩流淌,形成一條小溪;如今,他只要沿著這條小溪朝前走就是了;這時,阿克賽不由得喊了起來:「我們的計劃沒任何理由不能成功。」從這時起,阿克賽變成一個相當堅強的人,他將自己與這次瘋狂的遠征融為一體了。
  阿克賽在這座地下迷宮裡迷失了方向,一種新的考驗在等待著他:他當作阿莉阿德尼線1的這條小溪突然消失了。他忍受著最為可怕的死亡威脅,陷入絕對的暗黑之中,「整個兒被漆黑籠罩著。」正當他極度沮喪的時候,一種音響現象使他找到了在一個地下海岸邊的同伴。
  1據希臘神話,阿莉阿德尼給了提修斯一根線,使他得以逃出迷宮。
  就這樣,在經受了可怕的考驗之後,阿克賽將能追溯世紀的源流,瞭解這個史前業已消逝的世界;更值得欣慰的是,他發現了亞當以前紀元的人類。
  此後,他認為「一切合乎人情的東西都能成為現實,我忘記過去,我鄙視未來。」
  這是一種幻覺,讀者對此並不會產生懷疑,但這跟他們沒什麼關係。他們所分享的是阿克賽的感受;他的思想、他的情感的起伏波動;他們所經歷的惡夢跟他一樣。現在沒必要去揣摩,他給我們敘述的所有這些是否真實。在作夢的時候,誰說他所看見的不是一種真實的情景?在真實與想像之間存在恍惚的界限,只有在清醒的時候才變得明確。因此,我們被巫師催眠入睡了,我們經歷了一場直至阿克賽經受最後一次考驗才告結束的夢境。
  在因斯特隆博利的火山噴發而衝向地面的令人難以置信的過程中,他的勇氣減退了,這是他叔父給他作最後一次教導的機會:「我認為,一個有意志的人,在他的心臟還在跳動、肌肉還在顫抖的時候,是不會失望的。」
  他從景色陰沉的冰島出發,在「地球上最迷人的一個地方,在西西里島的碧空下」醒來。一直壓抑著我們心胸的憂慮,就這樣突然消散在陽光的璀璨之中。這也是我們這位英雄身上閃爍出來的光華。
  在這次探察活動結束的時候,阿克賽征服了他的那位女郎,從而獲得了報償;格勞班將親自證實這次完全的征服,「現在你是個英雄,你永遠不會再離開我了,阿克賽。」這再不是一位出身小資產階級的漢堡姑娘跟一個靦腆的年輕小伙子的平庸無奇的結合,而是兩個經受過考驗的頗有名氣的人物的結合:阿克賽經受了可怕歷險的考驗,格勞班則經受情人不在身邊的考驗。
  啟蒙的目的難道不是要讓接受啟蒙的人經受各種考驗,以鍛煉他的靈魂,讓他配得上他要征服的對象嗎?那位起著印度宗教教師作用的性情怪僻的黎登布洛克教授在旅行結束的時候,在最後一次冒險的煩囂聲中,給他上了一堂關於毅力的課。
  以阿克賽為主人公的這部小說,簡明扼要地描述了我們的命運,深入淺出地說明了人類的憂慮。這種憂慮常常出現短暫的間歇,好讓我們作出新的努力。當我們的努力將我們引入一個令人失望的死胡同的時候,當「黑暗」籠罩著我們的時候,我們自覺或不自覺地求助並委身於一個沉默的上帝。這種絕望的祈禱將產生一種最初的有益效果,並給了我們堅持下去所必需的勇氣。
  至於天意,它只是以一種曖昧的方式進行干預,給我們提供一個自救的機會。上帝不會搞亂它的意旨,但卻允許我們利用這些意旨。墮入絕對暗黑之中的阿克賽,不是被一位神秘天使的突然出現,而是被一種自然的回聲救出性命的;奇跡在於意外地覺察出這種回聲。
  馬塞爾-莫雷將這部作品與維利埃-德-利爾一亞當的《克萊爾-勒努瓦》作了一個非常精細的比較。他重複了德魯加爾先生的意見。按照這種意見,1867年發表的《克萊爾-勒努瓦》的第一版中的那位年邁的丹麥作家(1887年的版本中,將這位丹麥作家易名為比奧思-扎希奴姍),大概不是別人,正是《地心遊記》的那份密碼的作者阿恩-薩克奴姍,而這個名字又是根據出生在1663年的一位冰島學者阿恩-馬格奴柵稍作改變而來的。他由此得出結論說,「維利埃在修改《克萊爾-勒努瓦》於1887年再版時,肯定反覆讀過《地心遊記》,」而且很可能將儒勒-凡爾納經常使用的一個詞兒「會噴火的人」用到他的這篇作品中。另一個證據是:同樣的詞兒出現在1887年初發表的萊昂-布盧瓦論述於伊斯芒斯的一篇文章中;而在那段時期,維利埃、萊昂-布盧瓦和於伊斯芒斯3人是每個星期日都要聚會的。德魯加爾還指出說,維利埃曾寫過一齣戲劇,劇中的主要人物也像《地心遊記》那樣叫阿克賽。
  馬塞爾-莫雷在萊昂-布盧瓦的《絕望的人》和於伊斯芒斯的《反乎常理》中找到了儒勒-凡爾納影響的痕跡;他得出結論說,於伊斯芒斯和他的兩位聚餐夥伴「耳朵裡經常聽到《奇異旅行》的作者的名字。」
  《氣球上的五星期》使它的作者名聲大震;我們幾乎可以肯定,他的這部新作必然進入所有的文社接受稱讚或批評。對怪誕、甚至神秘的事物挺感興趣的於伊斯芒斯、萊昂-布盧瓦和維利埃,必然會對一部包含著能回答他們所關心的問題的徵象的小說發生興趣;他們在這個理智化的地下世界的氣氛中和在虛幻的描述中,找到了與他們自己的那些被人類的憂慮纏繞著的作品所發生的共鳴。
  關於地球呈空心球體的概念,雖然黎登布洛克教授只是認為我們這個圓球「部分地空心」,阿克賽給我們提供了這方面的資料,他記得:
  一位英國船長的這種理論。這位船長將地球比作一
  個空心球體,球體內部的空氣因壓力作用而發亮,而冥王
  星和冥後星這兩個星體在上面劃出它們神秘的軌道。他
  說的可是真的?
  關於這位英國船長,我們在《哈特拉斯船長歷險記》(第24章:「冰川荒原」)找到克勞博尼博士所作的一些確切說明。這位船長大概就是「西尼斯船長。他建議漢弗萊-戴維、漢波爾德和阿拉戈去試一試這次旅行,但這幾位學者都拒絕了。」
  毫無疑問,儒勒-凡爾納認為這種理論屬於世界的這一點所引起的那些幻想之一;而且毫無疑問,這種理論所包含的詩意曾吸引過他,因而他在創作《地心遊記》時立刻予以重複。
  薩洛蒙在《文學知識》一書中指出過這樣一件趣事:喬治-桑於1864年在《兩世界》雜誌上發表了一篇題目為《勞拉》的偽科學幻想小說,1865年又以單行本出版。這篇小說是「出於對礦物學的興趣」而寫成的,「除跟《地心遊記》令人驚訝地相似之外,別無使人感興趣的東西。」
  S-維埃納夫人敏銳地指出過這兩部小說的親緣關係,並且發覺,必須從啟蒙主題方面去尋找《勞拉》和《地心遊記》這種相似性的理由。事實上,啟發這兩位作家的靈感似乎是一致的。
  這樣便產生了這兩位作家其中一個對另一個的影響問題。喬治-桑在1863年開始創作《勞拉》,1864年修改校樣;儒勒-凡爾納在1863年開始創作《地心遊記》,1864年8月1日詢問這部作品應在哪天交付印刷。由此可以看到,這兩部小說都是在同一時期著手創作的。喬治-桑不可能瞭解《地心遊記》和《哈特拉斯船長歷險記》;儒勒-凡爾納也根本不可能讀過《勞拉》。
  倘若我們要尋找靈感的共同源泉,在赫澤爾那裡不是可以找到嗎?這位出版商跟喬治-桑的關係非常密切,赫澤爾與儒勒-凡爾納之間的友誼雖然還沒像後來發展成的那樣親密,但這種友誼已經牢固地建立起來了。他們兩人每天見面。此外,赫澤爾十分重視使他的這位被保護人利用他的朋友集團所能向他提供的學識源泉,而在赫澤爾集團的科學家當中有一位叫聖-克萊爾-德維爾,他在閒談過程中,很可能暗示過達威和那位英國船長的理論;因此,喬治-桑和儒勒-凡爾納的想像很可能利用了這個細節。
  意味深長的是,《地心遊記》和《哈特拉斯船長歷險記》這兩部小說幾乎是同時構思的。一部以地理資料為依據,這些資料十分精確,就好像是從現實中複製出來的那樣;另一部只是從幻想中獲取靈感,克勞博尼博士曾經批判這些幻想。然而,這兩部作品都是在一種不安和神秘的氣氛中展開情節的。這種氣氛暴露了作者相同的思想狀態。我們似乎覺得,這種思想狀態因無法耽於北極水域中漂浮的冰塊所形成的、使人引起幻覺的景象所產生的富於詩意的夢想而深感惋惜,因而無法抵禦將這些夢想立刻轉移到另一部小說中去,以表達他那不受科學的嚴格信條所羈絆的深厚感情這樣一種誘惑。
  可是,既然已提及維利埃-德-利爾一亞當的名字,難道不應該指出同樣的不安對《克萊爾-勒努瓦》的作者起作用嗎?因為,《克萊爾-勒努瓦》的神秘主義輕而易舉地征服了這位毫無保留地開出了那些低級趣味玩笑的博諾梅學究。
  儒勒-凡爾納在1854年創作的中篇小說《扎夏裡尤斯師傅》中已顯露出來的在科學與信仰之間的這種鬥爭,不正是一直支持著波特萊爾這位理想主義詩人的那種鬥爭嗎?我們知道,他非常讚賞波特萊爾;這一點,他在《論愛輪-坡》一文中已經表白過。因此,在閱讀《地心遊記》這部小說的時候,有必要採取一種有別於在閱讀這位作家的其它地理和科學小說時一般所採取的觀點。
  他並沒在這條道路上繼續走下去,我們是否感到遺憾呢?這條道路或許會將如此豐富的才華引向一種扣人心弦的文學(但有人曾稱這種文學為病態文學)。
  在《圍城時期的一個孩子的懺悔》中,米歇爾-科爾戴對此給我們作了回答:
  有一個人對在最後一次戰爭(187年)前後出生的
  孩子產生一種巨大的影響,這個人就是儒勒-凡爾納。這
  一代人該怎樣去感謝他啊!他善於讓他們逃出荒唐的牢
  獄……他喚起他們對宇宙的好奇、對科學的興趣、對堅強
  毅力的崇拜……我完全可以這樣肯定,再過一個世紀,我
  們的子孫後代將會鬧不明白,這位無可非議的作家、這位
  充滿激情的詩人、這位具有魅力的導師、這位預見未來的
  先驅(到那時,他的幻想將會全部付諸實現)為什麼沒得
  到我們這個時代給予偉大的文學家的那種至高無尚的榮
  譽。只有我們那種唯恐顯得荒唐的令人難以置信的恐
  懼、我們對時尚法則的卑劣順從、我們不予認可的鄙俗隱
  情能給他們解開這個謎的鑰匙。
  倘若這位圍城時期的孩子說的果真是對的,那我們應該感到慶幸,慶幸這位作家滿足於自己那種富於詩意的憂慮,像阿克賽那樣,克服了他在漆黑的迷宮中所遇到的重重障礙而恢復自己的幽默感,慶幸他在對炮手們大加嘲弄之後,給我們講述了在當時顯得十分怪誕的飛往月球的旅行!
  這位小說家非常幸運地從斯特隆博利火山逃了出來,但在10年之後卻受到一位德爾馬斯先生(自稱為蓬熱斯特)的指控,說他在創作《地心遊記》的時候,剽竊了他的一篇題為《米內弗的頭顱》的中篇小說。他還收到一份催告書,要他付款1萬法郎。接到這份催告書後,他吃了一驚,說「幹嘛不要求付1000萬法郎!」
  《米內弗的頭顱》這篇小說曾發表在《當代人雜誌》第35卷的第二部分;作品的主人公在一口置放在山頂上的棺材裡發現了一顆人頭。儒勒-凡爾納對他的出版商說,「這兩個題材之間沒有一絲關係」,但:
  僅有一個稍為會使人覺得驚訝的相似點,那就是,棺
  材的位置是由1根根子在月光下投射的影子標示出來
  的,而我卻利用陽光投射一座山峰的影子去標明進入地
  球深部的人口位置,瞧!蓬熱斯特先生的小說大體上是
  在我那本書開頭的地方結束的!……
  我向您發誓,我在寫《地心遊記》的時候,壓根兒不知
  道蓬熱斯特先生的那篇小說。
  同樣很有必要指出的是,他之所以在要求文學家協
  會作出仲裁之後又改變了裁判權,那是他剛被該協會判
  決為剽竊者……
  這場官司發生在1875年。蓬熱斯特敗訴,被判支付全部訴訟費用。
《凡爾納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