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徜徉」在和平的歲月裡

  1. 從戰爭年代轉入和平時期

  和平來臨得如此之快,讓巴頓始料未及。他正勁頭十足地跟隨著潘興將軍,準備為美國的利益、為他的榮譽而戰。就在聖米耶爾戰役時期,協約國上層的大人物們仍然預期戰爭會持續到1919年。巴頓摩拳擦掌,準備大顯身手,然而在這以後進行的阿爾貢森林戰役中,美國遠征軍與德軍進行的47天的鏖戰,卻基本上為美軍在歐洲戰場的行動劃上了一個句號。

  巴頓在這次戰役中仍像在聖米耶爾戰役中一樣,他巡視前線,出現在任何一個他認為通過一頓臭罵和親自監督就能立見奇效的地方。他同士兵一起實施突破,冒著槍林彈雨衝向敵人。

  巴頓是勇敢的。他的勇氣來自於他體內流動的祖先的血液,來自於他的家族信條:

  「勇敢戰鬥!前進!前進!千萬不能玷污我們古老的姓氏!」

  巴頓的勇敢還來自對軍人職業光榮而崇高的信念!

  儘管巴頓後來總是吹噓自己在戰爭中運氣絕佳,但是,在阿爾貢森林戰役中他卻沒有那麼幸運。他在衝鋒時被一顆炸彈的巨大力量掀倒在一個彈坑裡。他的肋部受了傷,流血不止,正如他後來所講,傷口有茶杯那麼大。

  就是這個倒霉的傷口使巴頓比其他戰士更早地迎來了和平。就在巴頓的傷口還沒有癒合的時候,傳來了法軍佔領色當,美軍準備在蒙梅迪進入陣地,進行最後決戰的消息。巴頓再也忍耐不住了,他買通了一個勤務兵,在他的幫助下離開了討厭的醫院,駕車直驅蒙梅迪。

  戰爭最後階段的混亂可想而知:到處是軍隊,到處是裝備,哪條路都被擠得滿滿的。這更加劇了巴頓心情的焦慮。他一心想搭乘上這趟末班車。

  天並不遂人願。在巴頓來到最終目的地凡爾登時,他興奮地以為,自己可以在前線慶祝自己33歲的生日了。

  但是,歷史的腳步正好走到了1918年11月11日——這個令全世界人民拍手相慶的日子:德國人請求停戰了。

  巴頓正是11月11日到達凡爾登的,那天,他33歲。但這一天的到來,對他不啻於當頭一棒。什麼豪言與熱血,什麼光榮與夢想,那彷彿是天邊的海市蜃樓,雖然絢麗耀目,但又那麼可望而不可及!

  戰爭的結束使巴頓充滿了失望,但是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所取得的成績,也可以使他那顆屬於真正軍人的心靈稍微得到安慰。以前的劍術大師成為美國第一流的坦克專家。他創造性地建立了一個新的兵種,發明了一種適於這個新兵種的新戰法,並在戰鬥的實踐中證實是科學有效的。由於他在美軍兩次大的連續進攻中功勳卓著,遂由上尉晉陞為上校。他的才能和英勇無畏的精神得到了初步展現。這給他的老上級潘興將軍和後來成為陸軍參謀長的喬治·馬歇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歐戰期間,巴頓還結識了同時代許多最優秀的軍官,除潘興和馬歇爾以外,主要有查爾斯·薩默羅爾、馬林·克雷格、道格拉斯·麥克阿瑟、休·德拉姆等等。他們的友誼一直持續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正是靠著這些摯友的信任與提攜,巴頓才終於成了四星上將。

  戰爭是最有可能賦予人不朽之英名和顯赫輝煌歷史的一種藝術。對於任何人來說,戰爭都是一塊試金石,勇敢還是怯懦,先進還是落後,大膽還是保守等等,在戰爭中都展示得淋漓盡致。然而大部分人還是認為戰爭是一種災難,是可怕的,是萬惡之源。它殺戮無辜的人民,搶掠他人的財物,毀壞繁華的都市,抹去地球上那歷盡滄桑、日積月累起來的文明。正如一位科學家所講的:「我不知第三次世界大戰用什麼武器來打,但我知道第四次,那一定是石頭和木棒。」

  這樣為人所深惡痛絕的東西,巴頓竟然用「熱愛」兩字去擁抱它。或許「熱愛」是他自己使用的詞。他覺得不用「熱愛」就無法確切表達他對戰爭飽含的那份深情。他對戰爭的熱愛,並沒有什麼玄妙的政治理論為依托,也沒有什麼思想基礎可以依靠。這完全是由於他崇信某一悖理而又執拗地堅持到底,達到了狂熱無羈的程度。

  平心而論,巴頓與那些狂熱的好戰分子是不同的,雖然他熱衷於戰爭並且具有中世紀騎士的精神與性格,但他從未鼓動或宣傳過戰爭,也從未站到民主制度的對立面。他只是在戰爭開始之後,為了滿足自己被激發起來的勃勃雄心,為了一個軍人的光榮職責而積極投身其中,並以此為樂。

  在1909年,巴頓向他的愛妻比阿特麗斯求婚時,曾對他抱有遲疑態度的岳父說過,巴頓認為自己是一個能力有限的人。他相信,人的一輩子只有去搞一項狹窄的專業才能有出息,而他自己所具備的特殊而有限的才能注定自己要獻身給戰爭。

  他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

  此刻,1919年,和平——這個人類奮鬥孜孜以求的目標,似乎正在降臨人間。協約國中的大小國家,在勝利面前彷彿都喝醉了酒,手舉刀叉,醉眼惺忪地斜睨著面前的一塊塊肥肉。世界又恢復到了1914年以前資本主義世界笙歌四起的狀況,每一個協約國的成員都在喋喋不休地鼓吹自己在戰爭中的重大作用,力圖在瓜分的宴會上多分得一勺羹。軍人在這裡顯得笨拙可笑,手中的武器似乎也沒有用武之地。一些拙劣而平庸的政客們打著飽嗝從華貴的大廳中踱出,嗤嗤地笑著,輕輕地把軍人往旁邊一推,那神情彷彿是說:「老弟,靠邊站吧,現在的世界是我們的了!」

  正如法國的福煦元帥所說,《凡爾賽和約》帶來的不是和平,而只是20年的停戰。這裡又能有幾個人能領會一個老軍人的深邃的思想呢?在目光短淺的人們看來,和平似乎真的降臨了人間。

  美國就是如此。在巴頓離開美國的兩年多時間裡,美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國家正在戰爭的催化之下成為工業化、機械化和城市化的國家。甲蟲般的汽車塞滿了公路,穿工裝褲的人更多了,女權運動大大興起,男人禁止飲酒……

  由於參議院拒絕批准《凡爾賽和約》和拒絕加入國聯,美國又退回到傳統的孤立主義政策。美國人民的眼光盯著國內事務,在歐洲的美國遠征軍早已被迅速召回,巴頓就是在1919年5月17日回到美國的。

  對於戰爭向和平的轉變,巴頓似乎還不太適應。他是那麼地熱愛戰爭,在戰爭中體會快意、樂趣、刺激和緊張,他認為自己就是戰爭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那麼突然地,潘多拉的匣子關上了,巴頓覺得又回到了「愚蠢的、地獄般的世界,生活失去了意義」。他甚至覺得,他的存在已失去了價值。

  巴頓上校滿懷著遠離戰爭的悲傷,帶著對戎馬生涯的渴望,耐心地等待了整整20個年頭。

  在這漫長的20年,巴頓的軍旅生涯經歷了從阿爾卑斯山頂到馬裡亞納海溝的巨大跌落,也經歷了柳暗花明的時刻。所有這一切,對巴頓來說,都是為了後來那次無與倫比的、酣暢淋漓的大戰!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的1920年,對巴頓來說是喜憂參半的一年。這一年,由於他對坦克部隊貢獻突出,巴頓榮獲一枚服務優異勳章,這是一項十分崇高的榮譽。這也是巴頓在這次大戰中最後的紀念,除此之外,留給巴頓的就只有煩惱了。

  《凡爾賽和約》簽訂之後,法國總理克裡蒙梭宣稱「我們已經把戰爭進行得十分徹底,十分徹底了。」美國對保持一支何等規模軍隊為宜的問題展開了辯論,結果輕而易舉地達成了共識:保留一支人員少,規模小,但比較精幹的隊伍。陸軍首當其衝大裁減。陸軍參謀長佩頓·馬奇將軍由上將降為少將,數千名正規軍軍官被宣佈退役,儘管他們不斷抱怨政府「忘恩負義」,但絲毫無濟於事。

  當巴頓還沒有來得及為他的同行灑下一掬同情的淚水之時,1920年6月,《國防法案》出台了。它規定陸軍定額是28萬人,兩年之後,其定額銳減至12.5萬人。最令巴頓傷心的是,坦克兵失去了存在的法律依據。該法案規定,坦克兵配屬步兵,不再作為獨立的兵種存在。《國防法案》還規定,坦克兵以連為單位配屬步兵,每個步兵師配屬一個坦克連,由步兵軍官統一指揮。1920年,全年的坦克經費只有500萬美元。

  這一法案的公佈,表明戰後以來巴頓為了他的坦克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付諸東流。

  巴頓在戰後被任命為米德軍營的負責人。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組建的坦克部隊被作為裝甲部隊的核心而保留下來。與此同時,原在賓西法尼亞州科爾特軍營受訓的坦克兵在德懷特·艾森豪威爾中校的指揮下,來到米德軍營與從法國返回的坦克兵合編。1919年3月,巴頓與艾森豪威爾在米德軍營的坦克中心初次相見,雖然兩人的經歷與學識各不相同,但他們志向相同,都立志為裝甲部隊奮鬥。儘管巴頓的年齡和軍銜都比艾森豪威爾高,但對裝甲部隊抱有的同樣熱情,把這兩名優秀的軍人緊緊聯繫在一起。他們建立了牢固的友誼,這種友誼一直持續到巴頓去世為止。正如艾森豪威爾所說,「有時他們兩人之間的尖銳爭論幾乎達到白熱化,但這些爭論的事情多是理論和學術方面的,而不是個人和物質方面的。」

  巴頓一直在為他的坦克部隊奉獻著自己的智慧和金錢,甚至連他的親愛的比特阿麗斯也加入了支持他的行列。

  雖然坦克的經費越來越少,油料也日益減少,但巴頓仍樂觀地工作著。他參加了一個技術委員會的工作,研究如何改進坦克的裝備,使其從原始的粗胚形態走上成熟。一個叫沃爾特·克裡斯蒂的發明家給巴頓的坦克帶來了一個可能發展的機會。

  為了實現自己的坦克是最先進而又最簡單的武器的設想,巴頓資助克裡斯蒂研製新坦克。並在米德軍營專門為他安排了一次表演。

  這次表演對巴頓來說意義重大,他認為它幾乎可以決定坦克部隊是存留還是取消的命運。然而陸軍部的將軍老爺們卻不這樣認為。

  表演當天,巴頓夫人和陸軍部的7位將軍出席觀看表演。這次參加表演的坦克,不是由別的運輸工具運來的,而是靠自身的動力,長途跋涉了250英里到達的。它的時速是每小時30英里。這個速度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巴頓在試驗現場首先對坦克的性能做了簡明扼要的介紹,並說:「操縱十分簡便,連小孩子也能駕駛。」

  他邀請那些將軍們坐上去,試試看,但無一人應聲。他又一次邀請,又一次沉默。

  於是,巴頓轉向他親愛的夫人:「比,你來表演一下吧。」

  小巧玲瓏的巴頓夫人十分沉著而嫻熟地駕著車,雖然在行駛中掉了帽子,合體的衣服上也濺上了泥漿,但她表現出的高貴的氣質和優雅的舉止,使觀看者無不深深折服。

  即便如此,也難以改變陸軍部這些老朽們頭腦中那陳舊落後的觀念。軍械署最終還是拒絕了克裡斯蒂的設計。理由竟然是「難以操作」。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失望漸漸向絕望轉化。當1920年6月來臨的時候,巴頓身心交瘁,雖有心大幹,卻無力回天。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你的命運常常不是被自己掌握著,而是在一些對你來說可能毫無惡意的人的談笑之間被決定。

  巴頓又一次經歷了要與他所執著熱愛的坦克兵事業分手的痛苦體驗。作為美國的第一坦克手、美國坦克部隊的創始人,想到自己嘔心瀝血、費心周折而得來的坦克部隊在不久的將來就要分崩離析、各自為戰,巴頓心中湧起的並不是悲哀,而是一種立誓重組坦克部隊的豪情。這種心情正如他在離開自己親手創建的坦克部隊時的感人肺腑的演講中所描繪的:

  坦克部隊有我的心血和希望,我堅信它是不會衰亡的。總有一天,我還要與它重聚,我的生命和榮譽全都與它息息相連,那時我們的坦克將煥然一新,它將是世界上一支所向披靡的坦克部隊!


  2. 「賦閒」的日子


  當美國在為戰後的繁榮歡呼雀躍,在舉世矚目的成就面前躊躇滿志之時,陸軍的軍官和士兵們卻在無所事事地打發日子。不久之前還被人們尊崇的榮譽,以往人們欣喜若狂的事,這時的世界卻以某種厭惡的情緒對它不屑一顧。人們沉浸在和平的幸福之中,全然不顧軍隊的失落。

  陸軍在這段麻木不仁的日子裡漠然注視著世界,在美國獲得長足發展的這段時間裡,陸軍卻舉步維艱。陸軍的軍官們在軍事上毫無建樹,他們的軍銜幾乎不可能晉陞。陸軍在此刻的惟一動作就是不停地把軍官們調來調去,不讓軍官們在一個地方長久地呆下去,以顯示手中僅存的那麼一點點可憐的權力。

  1920年夏天,巴頓揮淚告別了坦克部隊,加入了騎兵。在此後的20年間,巴頓曾先後被調動了10次,擔任不同的職務,負責不同的工作,其中有些職務和工作對他來說是毫無興趣的。他先後在賴利堡騎兵學校、利文沃思堡指揮參謀學校、華盛頓陸軍大學學習過。這其中有他在年輕時因軍銜不夠而未能入學的學校,在這「和平」的20年中,巴頓也算了結了自己的一樁夙願,然而可惜的是,這對他來說已不是那麼重要了。

  巴頓把他過盛的精力投入到他所擔當的每一項工作中去,精神飽滿地指揮操練,認認真真地伏案工作,帶著強烈的好奇心孜孜不倦地學習各種知識。然而這似乎還是無法排除內心的煩躁,他把目光轉向了體育活動——這項可以消磨不少時間和精力的事情上。

  從1919年到1934年,巴頓在打馬球方面突飛猛進,他從三分的馬球運動員躍升為七分的運動員,並且當上了令人羨慕的陸軍馬球隊隊長。

  巴頓率領陸軍馬球隊四處征戰。他在全國各地的各種馬術賽中,共得了400枚獎牌和200個獎盃;除此之外他還參加了多次越野賽馬和獵狐。他還有充裕的時間進行飛靶射擊,打網球,他身上似乎有著使不完的勁兒。

  和平時期使巴頓有了更多的時間讀書。他酷愛軍事和歷史著作。在邁爾堡期間,巴頓購買了大批新書,常常一讀起來就忘記了外面的世界。他如饑似渴地汲取人類智慧的精華。巴頓認為,一個不讀書的軍人,只能是一個沒有頭腦的莽漢。只有智勇雙全的人才有資格當將軍,才能取得巨大的軍事成就和不朽的英名。戰鬥的成功靠智慧與勇氣,而不僅僅是力量。

  巴頓嗜書如命,且富有錢財,這使他擁有一間頗具規模的書房,它可以與麥克阿瑟將軍在馬尼拉被日軍毀壞的存有七千冊圖書的書房相媲美。他的深厚的軍事理論功底,為他將來叱吒疆場、屢戰屢勝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邁爾堡是個平靜的地方。它是1881年為紀念內戰時期格蘭特將軍的通信兵司令阿爾伯特·邁爾將軍而命名的。它佔地約304英畝,有大約50名軍官和1000名士兵駐紮在這裡,通常為騎兵3團的一、兩個中隊、一個野戰炮兵營和一些機槍部隊。這些部隊保持著戰備狀態,然而人們並不緊張。它並不是為某些緊急而充滿暴力的行動作好準備,也不是為了保衛首都,它是為華盛頓的盛典提供額外的軍事人員。這裡環境優美,營房整潔,而且還有一座巨大的跑馬廳,全年都可以進行難度很大的訓練而不必擔心有什麼麻煩。

  巴頓是邁爾堡騎兵第3團的一個中隊長,他的騎兵中隊的任務是為葬禮提供勤務,即把各地送到華盛頓來的在以往戰爭中陣亡的軍人屍體運送到阿林頓聖地埋葬。巴頓率領他的騎兵分遣隊在聯邦車站迎接覆蓋著國旗的棺材的炮車,然後以緩慢的步伐穿過市區,走向墓地。

  日復一日的例行公事,使巴頓極為痛苦,1922年的一天,當他又一次執行這令人生厭的工作時,他突然別出心裁,命令騎兵快跑起來。

  騎兵的速度對於穩重的炮車來說,似乎過快了一點。巴頓在後面拚命追趕,總算是把屍體和儀仗隊重新合而為一。這是巴頓平靜而無味的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他也許正是要從這些小小的惡作劇中尋找到一點刺激。

  然而生活也並非百分之百地味如嚼蠟,家庭的溫暖與親友的深情,也使巴頓頗為感動。

  經過了兩年多的分別,巴頓與比阿特麗斯又生活在一起了。他們的感情在小別之後又更進一層了。在這個世界上,能夠征服巴頓,使他公牛般狂躁的性情穩定下來的,只有這個相貌美麗端莊、舉止優雅大方的小婦人了。巴頓深深地愛護她,依戀她。就在巴頓剛離開美國到法國參戰後不久,他在給妻子的信中寫道:

  「巴黎沒有你就變成了一個十分乏味的地方……我至今還看不出我個人在這場戰爭中能夠做點什麼,但我想我運氣好,我會碰見一個人。我希望那就是你。」

  比阿特麗斯也把自己的一縷柔情傾注在巴頓身上,她愛巴頓,她愛巴頓的榮譽,她愛巴頓勝過愛她自己。

  一次,他們到杜旁特廣場附近的朋友家去參加宴會。巴頓身著戎裝,佩戴著他用鮮血換來的勳章走進金碧輝煌的大廳,一個酒鬼以挑釁性的語言諷刺他是「假英雄」。比阿特麗斯忍不住衝向那個酒鬼,把他從椅子上打翻在地,用拳頭猛擊他的臉,他們在地上打成了一團,直到巴頓把她拉開,才算罷休。她絕不容忍任何人玷污丈夫的名聲和榮譽,即使犧牲她的一切也在所不惜。

  比阿特麗斯陪巴頓在邁爾堡過著豪華的生活。然而軍人的職業使巴頓不能長期呆在父母妻兒身邊。他先後到科林菲爾德兵營和夏威夷軍區任職。

  在四季氣候如一、景色宜人的夏威夷軍區,巴頓通過當地貴族子弟舉辦的馬球賽,認識了沃爾特·迪林海姆。迪林海姆英俊瀟灑,具有巴頓所欣賞的那種紳士外表與騎士精神,兩人又都是打馬球的高手,因此很快由於彼此之間的相互吸引而交上了朋友。不久,他與這個小島上的最富有、最顯赫的家族交上了朋友,並與他們打得火熱。巴頓根本不會想到,這與他的未來有多麼大的關係。

  巴頓在夏威夷期間,其父母和最疼愛他的安妮姑姑相繼離開人世。這三個人都是一直最關心、最疼愛巴頓的人。巴頓為此痛苦萬分,常常淚水掛滿臉頰。

  一種未讓父母看到自己功成名就而心滿意足地撒手而去的內疚之情,一直充滿了巴頓的內心。他常常為此而感到不安。在一封給已故母親的信中,他歉疚地寫道:

  「親愛的媽媽,……請原諒我,我一直祈禱要為您做出一番事業,以表達我對您的愛,證明我是您的『英雄兒子』。或許我以後還會有作為,但時間不等人,我已經46歲了。」

  1928年,巴頓回到了首都,在騎兵司令辦公室任參謀。在這裡,巴頓有機會與上流社會增加來往。

  巴頓在夏威夷期間就和自己的老朋友艾森豪威爾聯繫上了,那時他正在指揮與參謀學院學習。他們經常就領導藝術問題展開討論,並在許多問題上達成共識。他們認為,只有具有高超的領導藝術才能使士兵轉為鬥士。巴頓曾發牢騷:「理論家關於領導藝術的著作數不勝數,但誰也未能解決這個最實際的問題。」

  1931年,艾森豪威爾剛寫了一篇關於國際局勢的有思想性的文章,巴頓對此文提出疑義,於是又開啟了兩人之間老式的自由爭論。同樣的追求使他們兩人的心貼得那麼緊!

  與此同時,老牌的政治家、巴頓的良師益友亨利·史汀生也回到了華盛頓,給那位曾一度鼓吹美國人每頓飯鍋裡都要有隻雞的倒霉蛋胡佛充當國務卿。他們在一起用餐,親切而友好地回憶逝去的時光。國務卿夫婦有時也光臨巴頓租用的別墅,作一次禮節性的拜望或回訪。

  在他與上層顯赫人物交往的同時,他還一如既往地同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結識的喬治·馬歇爾中校保持著經常的聯繫。當時,馬歇爾還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中校軍官,很少有人注意到他。

  然而,巴頓認識到了馬歇爾的價值。巴頓曾讀過馬歇爾的一篇文章。在這篇文章中,馬歇爾給那些洋洋自得、頭腦發昏的軍官們敲響了警鐘。這些軍官自以為他們能充分應付困難的戰爭,並且已經達到了完善的地步。

  巴頓寫信給馬歇爾,向他表示衷心的祝賀。這篇文章給巴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並影響到以後他對坦克的看法,形成了他的走在世界前列的軍事思想。

  作為一名典型的軍人,巴頓在他的社交圈子中不乏知己。他的這些後來聲名顯赫,位高權重的朋友為巴頓實現自己的夙願,不遺餘力。但巴頓不是政客,他有豪爽的性格,火爆的脾氣,尖銳的稜角,又不乏真知灼見,往往令他的一些上級心存不滿。他不得不在艱難的仕途上費盡心力。


  3. 一雙翻雲覆雨的手


  縱覽巴頓的一生,他的身影在哪裡出現,那裡便會有糾紛伴隨,他獨有的那種鬥士的粗獷行徑,到處招仇惹怨。他似乎在人際關係上也要顯示出與眾不同的戰鬥品格。因此他的上司們對巴頓的評價是集天使與魔鬼於一身。正如一位將軍所說的:「我不是不喜歡他,我只是不喜歡那狗娘養的!」

  1929年,陸軍決定在埃爾帕索舉行一次模仿古代戰役的演習。巴頓擔任這次演習的裁判。他深入地研究了古代歷史,然後以他的博學多才把那些集合起來聽講解的高級官員們弄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有些鮮見的名詞幾乎從未聽到過。在場的高級官員眾多,其中包括數名將軍。巴頓的直率與粗魯,貌似賣弄的講解,引起了他們的普遍反感。

  這還僅僅是個小小的插曲。至關重大的事情是在其後6年發生的。正是1935年的這場亂哄哄的鬧劇,使巴頓那本已並不光明的前途更加黯淡了起來。巴頓曾一度幾乎被歷史所拋棄,成為一名默默無聞的退休中校,帶著自己的百萬家財在美國某個中意的地方度過其失意的餘生。

  這一切都要歸咎於他那該死的壞脾氣!

  巴頓無論在什麼崗位上,都似乎很容易樹敵。在1935年的夏威夷,巴頓與休·德拉姆少將之間被人為地隔起了一道妨礙心靈溝通的厚厚的障壁。

  此時的巴頓任情報處長。他已經是第二次到這裡任職了。前一次任職時史密斯少將的話還在耳畔迴響:無價之寶……搗亂分子……。

  巴頓與德拉姆結識於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期。當時,潘興把德拉姆選到自己的參謀處工作。後來,德拉姆在法國就當了准將,擔任第一集團軍參謀長。他一絲不苟的工作作風和卓越的才幹,給潘興將軍留下了深刻而良好的印象。雖然在作戰接近尾聲之時由於他的過錯而引起了一場誰該攻打色當的不光彩的競爭,但這件醜聞卻並沒有影響他在軍界中的飛黃騰達。

  1931年,德拉姆領永久少將銜,1933年,被任命為副參謀長。德拉姆將軍距離陸軍權力的巔峰似乎只有一步之遙。但在1935年的權力之爭中,德拉姆僅僅獲得了夏威夷軍區司令員的職位。他離開了華盛頓,來到了這個風景誘人、恬靜宜人的地方。

  這時,巴頓也正好在這個島上。他開著私人遊艇由加利福尼亞駛向夏威夷,接踵而來的就是他的馬廄的駿馬和打馬球用的小馬。這個時期巴頓與比阿特麗斯和孩子們的接觸更多了,夏威夷清新悠閒的空氣使巴頓一家人更加親密無間。他們走遍了島上的每一個角落,在古老的房子裡遊玩,考察迷人的夏威夷的歷史和古老而神奇的傳說,巴頓一家的笑聲往往使身旁的海鳥飛起飛落。

  雖已年過半百,巴頓仍然喜歡和年輕人交往,迪林海姆就更不用說了。他和夏威夷最上層社會過於密切的交往卻得罪了夏威夷軍區司令員德拉姆少將!

  德拉姆對巴頓的怨恨在每年一度的全島馬球錦標賽上發洩出來!

  1936年第四屆大會期間,51歲的巴頓上校率陸軍隊與瓦胡島四隊對壘。這個隊的成員都是夏威夷島上的貴族子弟。

  在比賽正進行激烈的時候,沃爾特·迪林海姆的馬擦到了巴頓,急於打球的巴頓驅馬迫使迪林海姆給他讓路,並以他特有的口氣大叫:

  「該死的,沃爾特,你這個狗東西,我要一直把你追到當街上去。」

  堂堂陸軍上校的口中竟然吐出如此不成體統的詞的組合(德拉姆甚至不認為這是正常的話),令坐在觀禮台上的司令官先生難堪和氣惱。他不能容忍如此放肆的行為。

  此輪比賽結束時,巴頓被叫到德拉姆面前。接著,德拉姆當著眾人之面,以命令的口吻對他說:「我取消你陸軍隊隊長的資格,巴頓上校。因為你當著女士們的面說了不堪入耳的話,而且污辱比賽對手,你必須馬上離開運動場。」

  「是,長官。」巴頓瞠目結舌,只講了一句話。他跳下馬,牽著馬離開了賽場。

  迪林海姆對德拉姆的作法十分不滿。他騎馬徑直來到德拉姆跟前,氣憤地質問:

  「將軍,你讓巴頓上校退出比賽場,是嗎?」

  「是的。」德拉姆一臉威嚴地答道,「我不能容忍一個上校講出如此沒有教養的話來。」

  他的話音未落,迪林海姆就跳下馬來,把馬韁交給馬伕,他對等待比賽的毛伊島隊隊長說:

  「今年的比賽結束了。沒有喬治,我們不打了。」

  這樣的局面倒是德拉姆將軍始料未及的。他內心深處,實在不願出爾反爾,再讓巴頓回來繼續比賽。但他又不便將一周的賽期縮短,那樣顯然會使他在夏威夷的上層顯貴中大失人心。看來司令官的面子還沒有與這些家族之間的關係重要,德拉姆將軍以一種遷就的口吻派人叫回了巴頓,重新賦予他陸軍隊隊長的職務。

  看著在賽場上興高采烈、大呼小叫的巴頓,一種痛苦在吞噬著德拉姆的心。他雖沒有顯赫的身世,但是畢竟是此地的最高軍事長官,他把這件事看成奇恥大辱,從此再未饒恕過巴頓。

  此刻在賽場看台上就坐的德拉姆將軍已不再是輕鬆悠閒的了。在他的大腦中,已逐步形成了一個報復巴頓的計劃。

  第一手報復行動,就是利用軍區司令員手中的權力,在成績考核報告上把巴頓打翻在地;第二手則想留到他當了參謀長時再辦。那時他一呼百諾,咳嗽一聲,地動山搖,一個小小的巴頓又算得了什麼,想要收拾他還不容易!

  「我要讓他永世不得翻身!」德拉姆覺得,那簡直是一定的了!

  1936年,上面所講的一切都似乎對巴頓很不利。他也是這樣認為。作為深受實用主義思潮影響的美國人來說,及早尋條後路是必要的。巴頓也不例外。

  他第一次慎重考慮退出軍界的問題。他想,他在軍中的作用也許已到了盡頭。於是巴頓開始四處尋找隱退後的居住地,後來他看上了在波士頓附近南漢密爾頓的一所古老的建築,他把它連同附近的一大片地都買了下來。巴頓夫人憑著自己較高的欣賞水準重新佈置了那所房子,她似乎已經覺得,這裡就是她和她的喬治安度晚年的地方了。她把這裡命名為「綠色草地」,象徵和平、安寧、生機勃勃之意。

  巴頓剛一來到這裡,就給「綠色草地」帶來了不安。巴頓到達這裡後不久就被夫人的坐騎踢傷了。雖說巴頓的戎馬生涯給他身上留下了不少傷疤,但都無關緊要。可這次卻是一次可怕的踢傷。他的血管裡形成了一個血塊,並且開始向上往心臟處移動。巴頓被緊急送到醫院,醫生們為他緊張地連續工作了好幾天,總算是把血塊溶解掉了,巴頓的一條命又從死神的手中奪回來了。

  巴頓身體恢復後,即返回軍隊,並被任命為賴利堡的第九騎兵團團長。他又開始興致勃勃地大幹起來了,好像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1938年,巴頓按期晉陞為上校。他期待著自己會被安排在一個合適的崗位上施展才幹。然而命運又一次同他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他被調到克拉克堡指揮第5騎兵團。這個團位於得克薩斯州狹長區域的布拉克特維爾附近,那是一個毫不重要、也毫無意義的地方。按照慣例,被送到這裡來的人都被認為是照顧情緒,給他們機會再享受一次當軍人的快樂,在成為老朽之前再重新體驗一下年輕時的感覺。

  巴頓可能不知道,他的這份「美差」正是德拉姆所賜。似乎對巴頓在賴利堡期間的不規矩行為忘掉了的德拉姆將軍,又一次睜開了眼,用他那雙翻雲覆雨之手,把巴頓緊緊攥在自己的手心裡。

  德拉姆將軍的仕途一直是一帆風順。他正在調整自己的航向,以便能最早一個到達終點。既然他對巴頓念念不忘,那麼巴頓的命運自然就與他緊密相聯了。如果對德拉姆來說是瓊漿的話,對巴頓來講,那無疑就是毒酒了。


  4. 柳暗花明


  德拉姆將軍本來躊躇滿志,正在為登上陸軍的最高職位而頻繁活動,眼看成功在即,一匹不知是從哪裡竄出來的「黑馬」突然橫在身前,它的出現,使德拉姆將軍的熱望化為泡影。

  此時此刻,這個仕途一直一帆風順的人也不禁感歎起命運的莫測來了!

  這匹黑馬的出現,也使德拉姆將軍整治巴頓的計劃中途夭折。他就是後來的喬治·馬歇爾將軍!

  馬歇爾?是在一戰中與巴頓交往的那個默默無聞的馬歇爾中校嗎?他交了什麼鴻運,竟然一下子超過德拉姆而坐上了陸軍的頭把交椅呢?他的上台對巴頓又有什麼影響呢?

  馬歇爾即使是在一戰後的和平時期仍在為自己的軍人生涯而努力奮鬥著。從1924年結束給潘興參謀長做隨從參謀的職務之後,他被派往中國,任駐中國天津的第15步兵團執行官。在任職期滿之後,馬歇爾調往陸軍軍事學院擔任教官。在沒有其他工作可供選擇的情況下,馬歇爾只好再度離開了他最熱愛的部隊工作。不久之後,他又接到了新的任命,要他擔任佐治亞州本寧堡步兵學校副校長。在那裡他度過了大蕭條時期的5年時光。他和巴頓一樣,渴望在任職期滿之後再擔任一個比較合適的職務。後來他被調到斯克利文堡擔任營長。

  1933年,馬歇爾已經53歲了,他希望自己能留在陸軍中得到進一步提升。然而陸軍參謀長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將軍給他的一紙調令,使馬歇爾完全失望了。

  調令的內容是這樣的:鑒於馬歇爾在斯克利文堡的傑出貢獻,決定派遣其到伊利諾斯州擔任國民警衛師師長一職。麥克阿瑟在給馬歇爾的信中還說,那裡要求派「陸軍中最好的中校」,因此才考慮到了馬歇爾。信中還告知馬歇爾可得到優厚的薪金。

  可為什麼馬歇爾會失望呢?

  原來國民警衛師並不是美國正規軍,它只是一個維護治安的地方部隊。一個正規軍的軍官要是調到這裡,陸軍就再也不會考慮他的陞遷了。麥克阿瑟怎麼會這麼做呢?

  馬歇爾和麥克阿瑟同齡,同年入伍,都是17歲進入軍校學習,畢業後都是從少尉起步。但馬歇爾卻沒有麥克阿瑟那麼優越的環境和家庭背景,在從軍的道路上磕磕絆絆。當他在利文沃恩堡步騎兵學校的同班同學麥克阿瑟已當上了美國陸軍參謀長這一要職時,馬歇爾仍在美國一個小城鎮裡充當一名小小的中校。

  然而,麥克阿瑟的掌權並未能使馬歇爾的生活有什麼向好的方面轉變的傾向,反之,卻使馬歇爾的境遇雪上加霜了。

  這都根源於麥克阿瑟那狹獈的報復心理。為了報在學校中被馬歇爾壓了一頭的怨恨,為了報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使他失去佔領色當這一光榮任務的深仇,麥克阿瑟完全不顧美國國家和軍隊的利益,以及馬歇爾的卓越才幹。

  被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小中校還是不甘心於被如此發落的。他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他給老同學寫了一封低聲下氣的信,懇請他收回成命:

  「我懇請閣下收回對我的任命,讓我繼續留在現崗位上從事我的這項您認為我還算稱職的工作。這是我從軍36年來第一次向陸軍當局提出一點個人要求。36年來,我從來都是叫幹什麼就幹什麼,沒講過價錢;這次實在是迫不得已。我已經53歲了,當了16年中校;只有在陸軍部隊繼續幹下去,才能獲得上校軍銜……

  儘管馬歇爾如此苦苦相求,也未能打動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將軍那岩石一般堅硬的心。

  馬歇爾又求助於老上司,德高望重的潘興將軍。

  潘興將軍對喬治·馬歇爾自然是十分垂青,否則也不會讓他當了6年隨從參謀。這是絕無僅有的。老將軍們對馬歇爾的才幹也是認可的。而且由於馬歇爾在一直幫助潘興整理回憶錄,潘興十分感謝。他時常後悔,當初自己怎麼沒有更快地提拔馬歇爾呢?

  現在馬歇爾求到自己了,當然是義不容辭。他認為憑著自己在麥克阿瑟跟前的威望,辦這麼點兒小事不成問題。

  偏偏麥克阿瑟硬是不買賬。潘興好話說盡,麥克阿瑟始終不肯改變初衷。最後兩個人以一聲冷淡的「再見」掛上了電話!

  潘興碰了一鼻子灰,大為惱火。他決心要和麥克阿瑟鬥一鬥。

  老將軍鄭重其事地給羅斯福總統和陸軍部長德恩各寫了一封親筆信,盛讚馬歇爾中校的才華,並強烈要求提升他為準將。

  潘興的巨大威望使兩個收信人都對馬歇爾給予充分重視。總統特意交給陸軍部長一份《備忘錄》,要他研究一下潘興將軍建議的可行性。

  然而三個人的努力都被麥克阿瑟一句搪塞的話敷衍過去,馬歇爾的人生努力未能奏效。他垂頭喪氣地去上任了。

  馬歇爾夫人曾談到他在芝加哥頭幾個月的情況時說:「喬治愁容滿面,這是我過去從未見過的,自那以後也很少見。」

  當時,馬歇爾幾乎認為,這就是他陸軍生涯的終結。

  和巴頓一樣,馬歇爾並沒有因為失意而丟棄工作,他依然把國民警衛師的工作辦得有聲有色。他在準備著。

  有一句話講得很對,機遇只偏愛有準備的頭腦,也只有有準備的頭腦才能抓住機遇。

  馬歇爾的機會終於來了!

  麥克阿瑟任期已滿,被派到了菲律賓。現任參謀長馬林·克雷格也是潘興將軍的人,陸軍部長德恩不忘老上司的委託,把馬歇爾調回陸軍,擔任旅長,並提升他為準將。

  1937年,克雷格任命馬歇爾為陸軍部作戰計劃處處長,不久,又提升他為陸軍副參謀長。1938年,克雷格任職期滿,他向總統推薦馬歇爾出任總參謀長。

  馬歇爾像一隻默默無聞的「醜小鴨」,沉默了幾十年後,突然變成一隻大放異彩的「白天鵝」。

  馬歇爾終於登上了老朋友和老對頭麥克阿瑟曾經登上過的高位。他在3年之內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走完了從中校到上將的艱難歷程!

  與巴頓有著驚人相似遭遇的馬歇爾將軍的崛起,對巴頓來說意味著什麼,當時還沒有一個人敢於作出預測。但逐漸明朗的事實,表明巴頓似乎不必再為被迫退出軍界而煩惱了。

  巴頓與馬歇爾的友誼開始於20年前。那時,他們都是潘興將軍手下傑出的軍官。1917年,馬歇爾第一次遇見巴頓,雖然沒有機會接近,但馬歇爾對巴頓那吵吵嚷嚷的聲勢卻並沒有產生反感,反而對他在聖米耶爾和默茲—阿爾貢森林戰役中的英勇行為而由衷讚歎。這位美國第一坦克手的印象一直在馬歇爾的頭腦中閃現:那是一名真正的軍人,他用借來的少量坦克打垮了一個旅的敵人,他用旺盛的鬥志和過硬的技術培訓他的士兵,並且勇敢地投入激烈的戰鬥。

  他們之間友誼的進一步加深,是在和平時期的交往中。兩人都不是那種頑固而守舊的軍事家,他們對戰爭藝術和科學均持有進步的觀點。他們都具有那種可貴的懷疑精神,不墨守成規,不拘泥於既成的條條框框,主張實事求是,執著地熱愛本職工作,並且以探尋做好本職工作的內在規律視為自己最重要的職責和最大的樂趣。

  正如巴頓同艾森豪威爾之間的關係一樣,由於相同的雄才大略,使巴頓與馬歇爾互相傾慕,互相吸引。

  當馬歇爾青雲直上之際,巴頓還在克拉克堡擔任團長。巴頓以自己敏銳的觀察和特有的嗅覺,聞出了山雨欲來前風中裹挾著的塵土的味道。他在1938年7月1日正式接替了理查森上校的職務。他以自己特有的全新方法訓練軍隊,確切地說,巴頓已經在認真地備戰了。

  他在克拉克堡密切地注視著國際局勢的發展,加緊研究德軍新一代將軍的軍事著作,並注意學習他們的先進的東西。他進行沙盤演習,嚴格訓練克拉克堡的軍隊,以便使他們逐漸適應新的情況。

  他的部下們對他的這種作法嗤之以鼻,並對他們的長官進行詆毀。巴頓被人們稱為「克拉克堡的瘋子」。許多人認為他是在「自取滅亡」。但不管怎麼樣,馬歇爾不這樣認為。他說了一句令人難以理解的話:「我要把他調到靠華盛頓近一點的地方,以備需要時召之即來。」

  於是巴頓又回到了久違的邁爾堡。沒有人能看出這次調動的背景如何。克拉克堡的人因送走了他而感到由衷的高興。

  邁爾堡的士兵和軍官們卻受到了巴頓的嚴格的訓練和不斷的鞭策。

  沒有人能講出為什麼。或許,這是酷信宿命論的巴頓的一種心靈感應,或許正如那句中國古話所講的: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不管怎樣,巴頓那雙淺藍色的眼睛始終機警地注視著周圍所發生的一切,他一直在蓄勢待發……
《巴頓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