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地平線(五)按部就班的學生時代

作為我童年與少年時代最重要的學生生活,似乎沒有什麼出乎意料和不可思議的事情,當然,小學五年、初中三年、高中兩年的十年當中,也並非乏善可陳。實事求是地說,我算得上一個好學生。

我們家在當時的綏中縣城裡算是比較純粹的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曾在黨校工作,母親則一直在學校教書,「循規蹈矩」應該是對我們這種家庭的最好概括,自然,父母對我姐弟三人的管理相當規範。

我並非天才,卻也不笨,加上家庭嚴格管束,個人也算努力,所以成績優良。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我就開始參加數學競賽,還經常拿獎。那時候的獎品比較隆重的是書,一般就是北京海澱出的習題集,一般的獎品是一個本子,不同的是封皮上有一個大大的「獎」字,因為有這個「獎」字,這個本子就變得價值不菲了。班上的同學經常拿兩三個本子跟我換一個帶「獎」字的本子,反正我還有很多,就換給他們。

進入初中之後,考上了一所重點初中的重點班。我特別喜歡物理這門課,直到升入高中,還擔任物理課代表,對數學也很感興趣。對物理和數學的愛好一直保持到現在,這對後來我能比較順利地學習航天的有關知識起到了積極作用。另外,可能跟父親是大學中文系的畢業生有關,我愛讀書,作文成績一直比較穩定,寫東西對我來說並不費力,有一篇作文甚至還上了當時的初中作文選,題目好像是《周總理接見了我》,實際上那時周總理已經去世了,我寫的是一個夢。

每一個孩子都愛做夢。我那時經常會做關於飛翔的夢。有時像鳥在天上自在地飛翔,有時又像猴子從高大的樹上靈活地跳躍下來。每當我對母親說,我又夢到了飛,母親總是笑著說:「那是你在長個子。」

儘管我小的時候比較頑皮,放學也偷偷跑出去玩,但實際上,我的學習從來沒有放鬆過。畢竟玩歸玩,我心裡很明白好好學習的原則。父母為人師表,更要求自己的孩子勤奮用功。我們家的孩子都很刻苦,後來,弟弟也考上了大學,這跟家庭教育有很大關係。每天晚上,身為老師的母親都要備課,我們就坐在她身旁寫作業。不會的問題隨時提出來,母親和父親都會耐心地解答。

當時綏中縣城經常停電。蠟燭比較貴,我們就點著煤油燈看書,第二天早晨起來常常「灰頭土臉」的。到了冬天,則藉著火爐的光看書。邊看書邊取暖,並不覺得苦。

如果「雙重性格」不是一個貶義詞的話,我承認我是。儘管玩起來可以忘記一切,但在讀書學習時卻也不會馬虎,儘管說起來有些淘氣,但說不上頑劣,整體上是個比較聽話的孩子。不過,我的性格中也有很倔的一面,平時很好說話,跟誰都和和氣氣,但如果真把我惹急了,我的倔勁上來會讓事情變得不好收拾。上初二時,我的性格嶄露了頭角,發生了一次類似「青春期叛逆」的事件,我把老師惹火了。

小學時我成績非常好,畢業的時候進了一中,是個重點學校,還進了尖子班了。初中第一年,我的成績都很好。從初二開始,成績慢慢地就不是特別突出了。

十三四歲,和我現在正讀初三的兒子年紀差不多,我進入了青春期,也像大多數青春期的孩子一樣,性情有些叛逆,成績變得不太穩定。老師看緊一些,或者是父親對我發一次火,我的成績就會比上次好一些,不然就下降。老師看管的鬆緊程度和父親發火的厲害程度,與我的成績基本上成正比。

有一次上課,我手裡不閒著,拿一支筆轉來轉去,老師就把筆沒收了。我很不高興——我又沒說話,也沒影響別人,沒收我的筆幹什麼呀!於是又拿起另一支筆繼續玩,又被老師沒收了。我急了,我自個玩筆咋就不行,我從鉛筆盒中又摸出一支筆,下意識地我開始反抗老師,就這樣,被老師連著沒收了四支筆。老師氣得夠嗆,我自己也生起很大的悶氣。

幾乎教我所有老師都和我母親很熟。因為教師會有一些交流調動,當時縣裡有四所中學,我母親曾經在其中的三所任教。於是,老師就來我家家訪了,其實就是告狀。我母親一看,怎麼老師拿著一捆筆來家訪了?老師對母親說:「我沒收一支,他就又拿出一支,最後沒收了一捆筆,這孩子是不是故意氣我呢?」

一般情況下,每次家訪後,父母都會根據老師反映的情況給予我特殊「關照」,情節較輕的挨批評,情節較重的要受點皮肉苦。那次老師走後,我的結局可想而知。

我記得那是我最後一次挨父親的打,挨打之後又接受父母的開導,記憶深刻。那件事讓我明白了,你可以自由,可以調皮,但要遵守有形或無形的規則,一定的限度內老師、家長或者社會可以容忍,超過了這個限度,你就要付出代價,這個代價可能是大家對你的失望,而你必須獨自承擔所有後果,接受應得的懲罰。中學時代得來的這個教訓使得我人生變得更加遵守規則,無論是部隊的紀律還是國家法度甚至做人的道德準則。

在獲得了黨和國家、人民給予的榮譽之後,我不僅恪守不疲,甚至對自己提出了更高的工作和生活原則。有許多人覺得我活得累,但我卻習慣了。不要去碰觸這些原則,否則將付出代價,是我少年時代就得到訓誡。

按傳統的教育方式和一般規律,學生的一切都圍繞著成績進行,我對學習抓得比較緊。雖然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不得不把那些似乎不切實際的東西按捺住,更多地想怎麼去學習,怎麼提高成績。這與父母對我的要求直接相關,父母並沒有明確的想法讓我長大後去做什麼,對我教育就是:你要好好讀書,要把基礎打好,要上大學,掌握知識,去面對社會。

現在我也是一個十三四歲男孩的父親,站在一個父親的角度來反思,我對自己的兒子所抱的心願也基本相似。父母對孩子的希望與要求,大略如此。而實際上,父母對孩子的內心深處到底在想什麼卻未必知道,十三四歲的少年,已經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對未來的期許,有了自己朦朧的嚮往。

很可能,父母對孩子的希望,卻並不是孩子的夢想。

按父母再三指出的奮鬥道路,我那時有比較「實際」的想法,想自己能不能做科研工作,當工程師或者科學家。而在內心深處,卻有另外的事物吸引我,並且從童年與少年的懵懂中慢慢浮現,明明滅滅,閃閃爍爍,似乎遙不可及,但卻越來越清晰。

我隱藏著它,不太相信真的有機會讓它變成現實。

《天地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