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撤退前夕 為主子秘赴上海

戴笠說:「侍從室的閒話說的都是王世和。」

蔣介石急問道:「王世和怎麼啦?」

戴笠說:「侍衛都說王世和瞞上壓下,專橫跋扈,誰要想在侍從室混出個名堂來,非得先孝敬他不可,否則不管他如何忠於領袖,都得不到重用。所以,侍衛覺得很壓抑,見到他像見到瘟神似的。因為他是領袖的親戚,不敢得罪,只好忍氣吞聲,也就成了每個人心理上的一種負擔,以致影響到情緒,天天提心吊膽,無法集中精力保衛領袖的安全。」

蔣介石喃喃道:「這傢伙小時候也是愛欺侮弱小。」

戴笠進一步道:「這次西安事變也是這樣,侍衛滿腦子裝滿了王世和凶神惡煞的形象,連打槍都集中不起精神瞄準,所以傷亡慘重。還有,很多人反映,送情報送到王世和手裡也是倒霉,如果不送禮物給他,他就壓著不上呈。所以,有很多重要情報都沒有到校長手裡。」

蔣介石一聽,更火了,罵道:「王世和太不知好歹了。我看在他父親是我母親的族人份兒上,收留了他,還讓他入黃埔一期讀書。因平時太縱容他,沒想到他這般寡廉鮮恥!你下去給我查查,找出證據來,我馬上要他滾!」

戴笠竊喜,跑到侍從室,採取收買拉攏的辦法,加之王世和人緣很差,大家都願意出面作證,彈劾王世和,將他趕出了侍從室。

1937年8月9日下午5時,日本軍人大山勇夫駕駛摩托車闖入上海虹橋機場搗亂,被中國軍方當場處死,日軍借此大舉進攻。南京政府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抗戰到底。抗日戰爭正式爆發。

為了配合抗日部隊的行動,戴笠決定成立參謀本部戰地調查勘測組,對川沙至金山衛及杭州灣一帶的海岸沿線進行勘測調查。

戴笠限令此次調查勘測任務四日內完成,令該組連夜做好出發準備,於第二日清晨出發。所需嚮導則由余樂醒、文強等人去找杜月笙的恆社社員、上海市總工會主任委員朱學范先生解決。該組成員以「今日事今日畢」和「分秒必爭」的精神,用四天四夜的時間完成了從川沙縣至金山及杭州灣一線的調查勘測任務,寫出了總結報告。報告中對這一帶海岸線的敵軍力量、間諜活動、敵軍企圖、灘涂港灣、地質地形、水域深淺以及海匪湖盜等情況都有詳細記錄、反映和分析,並據此提出五條建議,其中尤其是金山衛海灘地帶,因港灣水深,應加派重兵防守,謹防日軍由此登陸。報告由戴笠及時轉呈蔣介石及淞滬戰役中國軍隊首腦機關參考。11月7日,日軍優勢兵力果由金山衛登陸,造成中國軍隊的潰退。

戰爭爆發了,蔣介石對手下將領及雜牌部隊不放心,電令戴笠組建戰地調查組,搜集戰場情報,監視參戰部隊的各級將領。戴笠急忙從中央軍校畢業生調查處招收了許多失業軍官,另從特務處機關和上海區抽調了一部分特務,組成了許多戰地調查組,分赴江灣、吳淞、羅店、瀏河、大場楊行等地活動。調查組一般都配備有小型電台,以便每天及時向上海區報告戰地調查結果。

8月底,前線各處的調查組均已派出,只剩羅店、瀏河調查組還沒有組建。正在這時,沈醉的虹口潛伏組被日軍趕出。當沈醉向戴笠報告時,戴笠並不覺得意外,反而認為沈醉能把該組全體成員安全帶出已經不錯,只是責備沈醉不該冒險把電台帶出,一旦撤離日軍封鎖線被查出,則會因小失大。然而,上海區長周偉龍因潛伏組沒有幹出成績就被趕出,認為是給上海區丟臉,故逼著沈醉返回虹口,沈醉堅決不從命。

戴笠恰在此時進來,很生氣地訓斥了周偉龍:「你這不是讓部下去白白送死嗎?國難當頭,正是用人之際,不懂得愛護他們怎麼行呢?我看還是派他們到前線去,羅店、瀏河不是還沒有派去戰地調查組嗎?」戴笠的這番話使沈醉覺得,只要在戴笠手下工作,即使赴湯蹈火,也毫無怨言。結果,沈醉率虹口潛伏組改成的戰地調查組於8月29日赴羅店、瀏河前線,至10月13日由羅店、瀏河間的徐家行後撤,共計四十三天。他們每日在烈日下工作十餘小時,汗透衣衫達三四次;所居之處常遭敵炮的轟擊,夜間皆不得安眠,大有一夕數驚之感;前方食物又很困難,常有食不果腹之苦。但沈醉等人甘冒危險,不以為苦,努力工作。

戴笠把隨軍戰地調查組搜集到的各處戰場情報,每天派專車星夜趕送南京或蘇州,呈送給蔣介石。遇到特別重要的情報,戴笠則親自連夜乘汽車趕往蘇州或南京,面呈蔣介石。遇到這種情況,戴笠總是帶個司機輪流駕駛,另外還帶上葉霞翟和趙靄蘭。葉、趙兩女都長得很漂亮,且善解人意,戴笠要兩人陪他坐車裡說笑解悶,疲乏了便斜靠在她們身上休息。一夜下來,居然又精神抖擻,繼續工作。

一次,文強提起上次在太湖勘測發現有一股凶殘剽悍的湖盜,他們的首領丁錫山因殺人被囚禁,尚未處決,建議戴笠將這股湖匪收編,投入抗日。

戴笠靈機一動,請杜月笙出面保釋丁錫山,令其立功減刑。這一招果然靈驗,湖匪海盜紛紛投誠。

這時,毛人鳳向他建議道:「處長,我們何不趁抗日之機,建立一支武裝軍人,校長肯定不會反對。」此話正中戴笠下懷,他馬上起草一份建議:上海有雄厚的幫會組織、湖匪海盜、工人力量,可以將他們組織起來,建立一支武裝游擊部隊,不僅可以阻擊日軍、防諜、防奸,而且只要引導得法,在國家民族存亡關頭,可以起到巨大的作用。

蔣介石收到戴笠的建議,經過認真研究,於1937年9月4日從南京給戴笠復電:可與杜月笙合作,盡快組織一支一萬人的武裝游擊力量,爭取一個月內投入淞滬抗戰。

戴笠接電後,馬上擬訂行動大綱,把蔣介石的意思轉告給杜月笙。

杜月笙很高興,覺得這是一次報答戴笠的最好機會。繼毒品製造廠案之後,戴笠又出手幫了他一次大忙。

前不久,杜月笙的徒弟徐懋棠的兄弟徐懋昌,因暗中與官僚資本勾結,大做棉紗買賣的投機生意,一下子賺了幾十萬銀元,搞得許多小商人傾家蕩產,一時怨聲載道,輿論嘩然,引起了商界、政界的軒然大波。蔣介石聞訊立即下手令給戴笠,要他緝捕徐懋昌。

既是喝過血酒的拜把兄弟有事,戴笠自會安排,他知道淞滬警備司令部偵察大隊長王北槐是杜月笙的徒弟,便有意把這案子交給他。王北槐接了案子,急忙告訴師父。徐懋棠向杜月笙求情,杜月笙只好找戴笠商量。

戴笠早已成竹在胸,要杜月笙動員徐懋昌拿出一部分錢買幾架飛機捐獻給宋美齡的航空委員會,讓夫人吹吹枕邊風,這大案也就不了了之了。戴笠又送了杜月笙一個天大的人情。

9月5日晚上7時,戴笠率部由三極無線電所出發赴法租界趙主教路劉志陸公館會談。杜月笙、劉志陸、陸京士、朱學范、萬墨林、楊虎、陶一珊等人早已等候在那裡。

一進門,杜月笙就攜著戴笠的手入了首席,道:「雨農兄要組建部隊,兄弟我一萬個贊成。要人的話,我的人就是你的人;要武器呢,我剛好購進5000支快慢手槍,隨要隨時可以拉走!」

戴笠沒想到杜月笙會給他這麼大面子,暗忖:我付出的現在開始收回了。會談進展得相當順利。

接著就是命名的問題,戴笠為了在抗戰結束後長期保留運用這支部隊,把領導機構稱為「蘇浙行動委員會」。

會議結束,戴笠又連夜把行動委員會的組織大綱送往南京,面呈蔣介石,並提出了七個人作為行動委員會委員:俞鴻鈞、杜月笙、戴笠、楊虎、俞作柏、劉志陸、向松坡。俞鴻鈞是七七事變後走馬上任的上海市長,把他推出來當然是個招牌。楊虎是淞滬警備司令、青幫大頭目,與杜、戴的私交極好;俞作柏原桂系出身,先後任過桂軍團長、黃埔軍校南寧分校校長、廣西省政府主席;劉志陸是粵軍宿將,曾任新編第二師師長、軍事參議院參議等職,也是上海幫會的重要人物;向松坡則是上海洪幫老頭子。

蘇浙行動委員會高層人事方案得到蔣的首肯後,戴笠星夜趕回上海,於9月8日晚再次召集雙方的原班人馬,會談蘇浙行動委員會別動隊的高級人事安排。

至此,這支史稱「忠義救國軍」的部隊正式成立,並投入戰爭。然而,上海的形勢越來越緊急,蔣介石意識到情況嚴重,決定遷都重慶。

1937年11月5日早晨,日軍第十軍司令官從杭州灣北岸金山衛附近的漕涇鎮、全公亭、金絲娘橋三處登陸,向淞滬中國軍隊主力的右側發起攻擊。

日軍從金山衛登陸後,中國軍隊節節敗退,很快陷入絕境。

11月8日,蔣介石下達全軍轉移的命令,淞滬戰役各參戰部隊陸續退出上海戰區。

戴笠在上海佈置潛伏工作和緩慢撤退的同時,接到蔣介石的兩項秘密指示。

當即,他便去落實第一項指示,來到杜月笙家裡。

一見戴笠進門,杜月笙推開身邊的兩個丫鬟,從煙榻上起身相迎,急問道:「雨農兄,這個時候來訪有何賜教?」

戴笠說:「上海就要淪陷了,我想問問三哥有何打算?」

杜月笙狡黠地問道:「是不是雨農已經給我安排好了去處?」

戴笠說:「小弟不敢。我想三哥在上海苦心經營幾十年,家大業大,一旦離開,豈不可惜?」

杜月笙拉戴笠入座,擺擺手道:「雨農說哪裡話,國家都要亡了,誰還顧及小家。我一向信奉錢財乃身外之物這一古訓,絕沒有捨不得的意思。」

戴笠說:「很好。我剛接到委員長的密信,一是要三哥指揮忠義救國軍在江陰要塞江面上佈置封鎖線,阻止日本海軍主力沿長江向南京進攻,二是要三哥發動上海輪船公司在要塞地帶沉掉幾艘輪船,這樣對阻止日本軍艦有作用。」

杜月笙邊聽邊揮手把丫鬟趕走,點了點頭。

戴笠又道:「三哥佈置完後,馬上將忠義救國軍遣回原處潛伏起來,馬上與黃金榮、張嘯林離開上海,先去香港待一待,等重慶整頓好了再過去。」

見杜月笙沒有反應,戴笠繼續道:「委員長特別指示,說三哥在上海影響最大,希望你佈置完後,率先去香港,起個帶頭作用。」

杜月笙這才揉揉眼睛,笑道:「委員長的意思我清楚,害怕我落水當漢奸。雨農兄,請轉告委員長,他不說我也已做好了去香港的準備。不瞞你說,為人在世,我覺得沒有什麼不可以做的壞事,偏偏這漢奸是當不得的,會落得一生罵名。不過,黃金榮、張嘯林我沒辦法保證,這兩頭豬!」

戴笠素知杜月笙經常和黃金榮、張嘯林相互傾軋、鉤心鬥角,亦不過分強求。

突然,杜月笙附耳道:「雨農,萬一黃金榮、張嘯林不肯離滬,你打算如何處置?」

戴笠盯了杜月笙半晌,繼而恍然大悟,笑道:「想不到三哥還有這一手。好,你儘管放心,只要他們兩個有當漢奸的嫌疑,上海佈置了很多潛伏特務,我堅決將他們剷除掉!」

杜月笙聽罷,露出一口黃黃的牙齒,發出一串令人恐懼的怪笑。

戴笠也跟著怪笑道:「到了那時,上海幫會就是三哥的一統天下了!」

杜月笙笑得喘不過氣來,又用陰陽怪氣的聲音道:「那時候三哥我一定把上海灘最漂亮的妞兒給我兄弟留著,哈哈……」

戴笠一聽到「妞兒」二字,身子就酥了,壓低聲音色迷迷地道:「只怕是三哥嘗夠了鮮後才推給我。」

杜月笙道:「我雖然風流,可從沒有過對不起朋友的行動。雨農兄儘管放心!」說著,尖起嗓門叫道,「來人啊,伺候戴先生!」

話聲甫落,已有七八個年輕漂亮的女人進屋來,齊刷刷地站在杜月笙和戴笠面前。

戴笠喜道:「三哥,是不是又要表演《群鳳朝陽》的節目?」

杜月笙笑道:「雨農兄真是好記性。」

杜月笙家裡養了一大群家妓,每一個來做客的達官貴人幾乎都受到過這種「款待」。那時戴笠才剛當特務處長,在他心目中的位置還不是很重,所以全無印象。

戴笠說:「謝謝盛意,改天再來,家裡還有一大堆事等著我回去處理。」

杜月笙再三挽留,見戴笠去意已決,只好送客。

戴笠上了出租車,從後座看到杜月笙一直在門口目送,只好吩咐司機往辦公地跑,轉了幾道,馬上改口道:「法租界巴黎新村。」

司機只好轉過方向,回頭經杜月笙公館去巴黎新村。

戴笠拿出證件過了巡捕看守的關卡,出租車在一棟歐式建築物前停下。付過車錢,走到一樓按響了門鈴。

一會兒,一個女人從二樓窗口探出頭來,用英語問道:「請問找誰?」

戴笠聽不懂英語,但估計不會是別的意思,答道:「是我,戴雨農!」

女人聞聲縮回頭,接著傳來高跟皮鞋叩擊水泥樓梯的聲音。

大門開處,一位楚楚動人的中年婦女輕聲道:「小心點,別驚動鄰居,隨我來。」

這是上海撤退前蔣介石密令戴笠辦的第二件秘密事情。

一會兒,女人把戴笠帶到客廳裡。客廳裡亮著柔和的日光燈。

帶上門,女人道:「孩子剛睡,別驚醒她。」

戴笠估計廳堂隔音條件很好,道:「陳女士儘管放心,我是專門做秘密工作的。」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坐定,戴笠開始轉入正題,道:「上海就要淪陷了,委員長很牽掛陳女士,特意令我來一遭。」

陳潔如理了一下頭髮,歎道:「難得他一片好意,請代我向他致謝。」

戴笠說:「委員長的意思是讓我接陳女士離開上海去其他地方。」

陳潔如喃喃道:「其他地方?哪裡有我容身之處呢?」

戴笠說:「陳女士放心,既然委員長要你離開上海,他自有安排。」

陳潔如想了想,又搖了搖頭道:「算了,我還是在上海好,已經習慣了。」

戴笠見陳潔如猶豫不決,進一步道:「委員長是重情義的人,把你留在淪陷區,他的內心會不安的,只要你答應離開,他會給你安排更優越的生活環境。」

聽到這裡,陳潔如眼睛潮了,道:「你不要勸我了,我是不會去的。以前我多蠢,以前是中正不要我,我還以為是自己文化低,沒出過洋,比不上那個人(宋美齡)。如今我出洋,獲得了學位才真正明白自己這輩子再努力也無法與她比……我和她不是一個檔次的,她可以從各方面幫助中正,我不行,我只是個普通女人……」

戴笠說:「陳女士不要這樣說,其實你還是很出色的,天下難找幾個像你這樣的。」

陳潔如搖頭道:「你就別給我戴高帽子了,如果我連這點自知都沒有,那麼就太可悲了。」

戴笠說:「我說的是真心話,陳女士千萬別介意。光憑委員長對你的癡心就可以證明你的出類拔萃和優秀。」

戴笠一提到蔣介石,陳潔如眼睛又紅了,掏出一塊絲手絹掩著鼻子道:「我愛中正,正因為愛他,才更理解他。以前我好想恨那個人,現在也是,可是一想到她對中正的幫助,想到中正這輩子也無法離開她,我心裡才能夠接受她。」說著,嚶嚶地哭起來了。

戴笠說:「所以,你更應該離開上海這個不安定的地方,由委員長給你安排一個秘密住處。那樣,你們就可以經常見面,委員長是多麼希望和你在一起呵!只要有誰提你的名字,他就動情……」

陳潔如哽咽道:「那個人不是一般的女子,做得再秘密也瞞不了她。雨農,你不要勸我了,我真的不願給中正添麻煩。在這裡我會照顧自己的,千萬別讓他牽掛。」

戴笠說:「我和委員長最擔心一旦上海淪陷,你是名人,落到日本人手裡就麻煩了。」

陳潔如一愣,立即明白這才是蔣介石要她離開上海的真正原因,於是停止哭泣,眼睛久久地盯著戴笠。

戴笠說:「陳女士千萬別多心,我可以保證委員長對你是一片真心,讓你離開上海,完全是出於關心和照顧的目的。」

陳潔如慢慢垂下眼皮,抬手拭去臉頰上的淚珠,恢復了戴笠初見時的平靜神情。

《軍統教父戴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