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關羽斬顏良,誅文丑

    聲東擊西

    曹操雖然平定小沛、下邳,又收降了猛將關羽,但劉備還是僥倖逃過一劫。袁紹感念劉備舉其子為茂才之德,又欲探知曹軍底細,派袁譚往青州迎接劉備,並將他請到黎陽共商戰略。在郭圖的強烈主戰和劉備的呼應下,袁紹制定了出黎陽、戰白馬、經陽武、取官渡、直搗許昌的戰略路線。

    建安五年(公元200年)四月,袁紹大軍開始自黎陽渡河,並以顏良為先鋒攻打白馬縣。消息傳到官渡,曹營中軍帳裡一片請戰之聲,人人都想阻擊袁軍建立首功。這次又是樂進第一個站出來:「末將願率一萬兵馬將袁紹逐回大河以北!」

    朱靈扯著嗓門道:「何須一萬?渡半而擊之,我只要八千人馬。」

    「末將也願往,定將顏良首級給您帶回來!」張遼也氣勢洶洶站了出來。

    緊接著徐晃、路昭、史渙乃至扈質、賈信、蔡楊等一干小將紛紛要去,你爭我嚷好不熱鬧,就連駐守前營的張繡、劉勳都派人來請戰。關羽默默站在大帳犄角,心裡一個勁著急,他本想主動請纓為曹操立些功勞,以後好全身而退,哪知曹營的傢伙竟這般能搶。

    曹操充耳不聞,任諸將連聲喊打,他只低頭擺弄著令箭。在他看來阻敵於大河以北絕不是什麼上策,之所以讓劉延以極少兵力戍守白馬,就是為了引誘袁紹渡河決戰。自己兵力還不及人家一半,對戰於一隅總比沿河拉開戰線更有把握。況且袁軍過河後,糧草輜重補給線也會隨之拉長,整個佈局就更容易出現漏洞。

    諸將吵吵嚷嚷搶了半天,見曹操毫無反應,漸漸都安靜下來,瞪著眼睛直勾勾瞅著他手中的令箭,暗暗期盼他叫出自己的名字。哪知曹操兀自把玩了一陣,忽然一抬手,又把它插回到箭壺中,喃喃道:「苦!苦!苦!」

    三個苦字一出口,諸將都愣住了,不明白是什麼意思。軍師荀攸卻不緊不慢站了起來:「主公是恐劉延不能全身而退?」

    「知我者軍師也。」曹操凝重地點點頭,「袁紹渡河實是我所期盼。兵法有云『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也;無恃其不攻,恃吾有以不可攻也』,所以現在應該叫劉延迅速撤出白馬,進一步誘敵深入。但劉延所部兵少,倘若就此撤回,恐怕未至官渡已被敵人趕殺。而且白馬縣尚有不少百姓,我若棄他們不顧,這仗還沒打就先失了民望,對軍心士氣大為不利啊!」

    「憑什麼把白馬縣讓給敵人?」樂進挺著大肚子,急沖沖插口道,「怕他作甚?若依末將之意,不如就此拔營前往白馬屯駐,咱們就在那兒跟袁紹干了!」

    曹操白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冷笑——莫看現在你們一個個都躊躇滿志的,真要是屯駐到河邊你們就傻了,十萬大軍渡河是何等氣勢?密密麻麻舟楫相連,一眼望不到邊。咱們的士卒要是瞅見,嚇得膽戰心驚,這仗可就沒法打啦!

    「若解白馬之圍倒也不難,」荀攸不慌不忙道,「咱們給他來個調虎離山聲東擊西。」

    「哦?」曹操來了精神,「願聞其詳。」

    「今兵少不敵,分其勢乃可。」荀攸樂呵呵捋著鬍子,看似胸有成竹,「主公可以親率人馬前往延津,擺出一副渡河北上襲擊敵後的姿態,袁紹必然停止渡河轉而向西堵截我軍。那時主公再遣一支輕兵突襲白馬,不但劉延之圍得解,擊其不備顏良可擒也。」

    「好!一舉兩得。」曹操撫掌而笑。

    「袁紹會上當嗎?」郭嘉卻表示疑慮。

    曹操卻信心滿滿:「換作別人未必中計,但袁紹肯定會上當。要知道就在十年前……」

    「哦!」郭嘉明白了,連連點頭。

    樂進見他們沒有異議了,又來勁頭叫囂道:「末將願率兵馬往延津吸引敵軍!」

    荀攸搖搖頭:「若引袁紹向西,必須主公親往才能造出聲勢。」

    樂進鬥志不減:「那我領輕兵突襲白馬。」

    「那要到了延津以後視情況而定。」郭嘉又擺了擺手。

    關羽等了半天空子,見曹操已然定計,趕緊出列拱手,話說得很周全:「末將願保明公至延津,然後馳援白馬。」

    「很好,雲長隨我前去。」曹操頗為讚賞他這不急不躁的態度。

    見關羽搶了先,張遼、徐晃、朱靈、路昭都跟著學:「末將等也願先保主公至延津,然後馳援白馬。」

    曹操哈哈大笑:「好好好,你們四人各統所部一同去。」

    樂進可著急了:「我、我也要去……」

    「你說晚了,與奉孝領一萬兵留守大營吧。」曹操一指他鼻子。

    樂進狠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光:「我真是起個大早趕晚集!」諸將無不竊笑。

    「此番激戰多需籌劃,還勞軍師隨我同往。」曹操手據帥案站了起來,神采奕奕囑咐眾將道,「事不宜遲馬上行動,攜帶乾糧帳篷以備不測。另外命兵士一路上大肆宣揚,就說咱們此去是要自延津渡河,嚷嚷的動靜越大越好。」

    「諾!」五員將齊聲應喝,震得中軍大帳直顫悠……

    曹操帶著大隊人馬浩浩蕩蕩趕往於禁駐守的延津渡口,幾乎是一路喊著口號去的。可到達大河南岸與於禁會合後,僅命士兵簡簡單單紮營,假模假式地修繕舟楫,做出要渡河的樣子。果然沒過多久就有斥候來報,袁紹大軍暫停渡河,自黎陽轉而向西堵截。曹操大喜,立刻命關羽、張遼、徐晃挑選精兵五千騎士五百,由其親自統領,連軍師荀攸都緊緊相隨,趕往白馬馳援。臨行前又囑咐留守的於禁、朱靈,倘若得知袁紹將至延津北岸,馬上燒燬營寨,放棄此地返回官渡防守。

    離開延津後,曹操為了保密行蹤,取道延津以南的連綿山道,藉著山坳的掩護向東馳援。一路上快馬馳騁片刻不歇,關羽等將更是鉚足了精神衝在最前頭,僅僅行了半日便到白馬縣界。

    袁紹大軍雖已停止渡河轉而西進,但仍留郭圖、淳於瓊諸部按照原計劃渡河,他們麾下諸部尚堵在北岸等待船隻往返,剛剛登陸白馬津的士卒也忙著紮營立寨。先鋒顏良聞知守將劉延乃一文弱之人,迫不及待逼至白馬城下,憋著奪地斬將建立首功。河北諸軍各忙各的,直到曹操近至十里才得到消息,也摸不清來了多少人馬,匆匆忙忙掉轉槍頭準備應戰。

    曹操深知一鼓作氣的道理,催動戰馬趕到了隊伍前面,傳令加速前進,騎兵突擊步兵後趕,一定要在敵軍佈陣之前將其擊潰。關羽、張遼、徐晃等部衝在前面,已殺了幾個零星的游勇,曹操緊隨其後,連荀攸都一猛子跟上來了。一眨眼的工夫轉出山坳,並不怎麼堅固的白馬城已映入眼簾,而城西亂糟糟的袁軍還未列隊完畢呢!

    「殺啊!」張遼一聲吶喊,帶著親隨衝入敵群,關羽、徐晃相繼而至,將袁軍撞了個暈頭脹腦,不少散兵被踏得屍無完體。三虎撲入羊群,鬆垮垮的敵人頓時亂得像蒼蠅一樣,前後左右也不知該往哪個方向沖了,有不少人竟被同伴誤殺了。

    但是袁軍畢竟人多勢眾,那些剛渡河的慌慌張張趕來援助。他們暫時尋不到統帥,所以也沒什麼隊形可言,大隊人馬像開了閘的洪水般湧過來,一時間敵我交織,河北部卒跟這五百多騎攪在了一起。正在危急之時,曹操後隊的步兵也到了,眼瞅著一片大亂,也顧不得許多了,舉起傢伙硬往裡沖,各找對手捉對廝殺,戰場上的局勢更加混亂了。彼此建制不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連護衛曹操的虎豹騎都投入了混戰。

    荀攸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衝到前線,只覺胯下坐騎都要驚了,所幸有幾十個虎豹騎貼身保護,緊拉韁繩才算沒躥出去,朝著曹操大聲嚷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樣打下去不行啊!」

    「軍師說什麼!」戰場上人聲鼎沸,曹操根本聽不見。

    荀攸緊握韁繩倉皇四顧,猛一眼瞅見正東方的小山包上有一統帥麾蓋,趕緊抬手指去。

    擒賊先擒王!曹操明白了,馬上對許褚傳令:「擊鼓聚將,先奔正東殺其統帥。」許褚卻不遵令,比劃了半天才弄明白,戰鼓輜重還在最後面山坳裡,這麼亂根本運不過來。曹操、荀攸也豁出去了,乾脆率領虎豹騎高舉旗幟向東推進,吸引諸將相隨。這麼一來還真管用,四處自顧自拚殺的兵將望見主公的旌旗,趕緊舍下對手來保駕,曹軍諸將匯在一起齊往東殺。眼瞅著那山包越來越近,而麾蓋之下那員將明知強敵湧來,竟不慌不忙安然等候。

    此人身高八尺肚大十圍,面似青蟹蓋,一副黑鋼髯,豹頭環眼禿眉塌鼻,闊口咧腮利牙突唇,五官奇異相貌可怖;頭戴鑌鐵兜鍪,上掛黃絨穗,下有護項釘;身披鎖子大葉連環甲,獸頭叼環護心寶鏡;外罩漆黑戰袍,掐金邊走金線,上繡猛虎躍澗蛟龍入海;皂色中衣、粗繩綁腿、寬甲護膝,足蹬虎頭戰靴;胯下一匹烏騅戰馬,手擎一丈二的劈山板門刀;身旁二百心腹小校,個個頂盔貫甲罩袍束帶,手持方盾大戟,眾星捧月護住主將,一邊高豎著錦繡的「顏」字戰旗;十分精神八面威風,殺氣騰騰耀武揚威——正是河北第一猛將顏良!

    荀攸急得滿頭大汗,早把平日的穩重扔了:「殺了此人!咱們就勝啦!」其實哪還用他發話,張遼所部侯成、宋憲等衝在最前面,早就貫穿敵陣衝了上去。那顏良不慌不忙,僅僅把板門刀一橫,二百大戟士立時舉起兵刃相迎。這般人勇力非凡,戟尖對準馬脖子,曹兵騎士齊刷刷掀倒一排;後面步兵趕上,長槍大戟一通亂鬥,竟突不過這道防線。

    曹操在後面焦急觀望,但見纏鬥中赫然多了一道黑影,顏良提縱烏騅馬踏入戰團。僅僅一起一落間,板門刀已砍斷數條長槍,奔曹兵而來。眾曹兵見他自來送死,立刻一哄而上,哪知顏良是個好勇鬥狠的厲害角色,刀砍馬踏猶如索命的魔鬼,一錯愕間已有十餘顆人頭落地。宋憲、侯成兩柄長矛齊上,顏良全然不懼,大刀舞了個風不透雨不漏。

    「殺啊!」曹操還在招呼兵將向前,忽聞一聲慘叫,侯成血淋淋的腦袋竟被斬飛到他腳邊!曹操一陣眩暈,抬頭再看,侯成的屍身騎在馬上還在噴血;宋憲大腿中刀落於馬下,七八支大戟一陣亂戳,將其釘死在沙場上!

    連折兩員并州驍將,曹兵一陣大亂,大戟士黑壓壓湧上,周匝的其他袁軍也趕來護衛主將。曹操被擊得節節敗退,眼瞅著離顏良的距離已越來越遠,連人家身邊都挨不上了……就在這時,忽見西南角紅影一晃——有員大將似閃電般衝入敵群,在萬軍陣中馳馬前進如入無人之境,所及之處血肉橫飛,不費吹灰之力就突到了大戟士身前。

    顏良連誅兩將,又見曹兵敗退漸遠,正在馬上得意揚揚,突見斜刺裡來了一將,橫勇無敵勢不可擋。那人身高九尺赤紅臉膛,丹鳳眼,臥蠶眉,唇若塗脂,五綹長髯;鸚哥綠的扎巾,鸚哥綠的戰袍,胯下嘶風赤兔獸,掌中青龍偃月刀。顏良一陣驚詫,猛然想起出兵前劉備提起他有一員愛將關羽就是這副模樣,不知失落何方。想至此趕忙掛刀拱手:「來將可是關……」顏良只說了這幾個字就覺不對,見關羽連斬三個戟士已衝到了自己眼前,趕緊二次摘刀,可是還未舉起就覺喉頭一涼——關羽的刀尖已刺進了咽喉!

    人聲鼎沸的戰場忽然寂靜下來,頓了片刻才有人驚呼:「顏將軍戰死啦!」就是這一聲喊,所有袁兵盡皆披靡,默默閃出一條人胡同,眼睜睜看著這個紅面大漢二次出刀斬去主將人頭,看著他砍倒顏良的麾蓋,看著他一手提刀一手提頭似紅旋風般又馳回曹軍陣營,竟無一人敢出來阻攔……

    關雲長汗透扎巾沖鬢角,氣吹長髯亂擺搖,把人頭往曹操馬前一拋,抱拳施禮道:「末將斬將而回!」曹操早已看得神往:「萬軍陣中取上將之首級如探囊取物,雲長真神人也!」

    荀攸可不管那麼多,趕緊替他傳令:「繼續殺!解白馬之圍啊!」

    可是根本用不著曹軍費力了。顏良既是河北猛將又是此間主帥,袁軍士卒見他都戰死了,哪還敢再鬥下去,膽小的嚇得直掉眼淚,一陣丟盔棄甲,像退潮般往北潰散。轟隆隆一聲響,又見城門大開,自白馬城衝出兩千守軍,看樣子這幫人早憋足了勁,撒著歡地一頓截殺,後面還有不少舉著鋤頭、砍刀的老百姓,追著袁軍狠打落水狗。

    曹操一陣寬慰,也喝道:「給我追!」

    兩路人馬兵合一處齊心追趕,袁軍互相踐踏著奔向白馬津,搶船的搶船、搖櫓的搖櫓,為了逃命拳腳相加你爭我奪,不知淹死了多少,最後逃不脫的盡數被曹兵消滅。河對面郭圖、淳於瓊的兵馬倒是不少,無奈大河相隔乾著急救不了,擁擁躉躉一陣騷動,救了少數渡河之人,然後緩緩向西而去……

    東郡太守劉延東尋西找終於來到曹操面前:「謝主公相救!」說著話還不忘緊緊腰帶,他實在是精瘦文弱,鎧甲穿在身上鬆鬆垮垮的。

    曹操笑呵呵道:「不要謝我,得謝雲長啊!」

    劉延眨麼眨麼眼睛,他只知關羽是劉備麾下,怎麼又成了中軍將領了?但是曹操讓謝就謝唄,劉延躬身道:「在下多謝關將軍解圍。」

    「為國效力何用道謝,劉郡將不可自折身份。」關羽很明確地說為朝廷,不提曹操。

    曹操並未聽出弦外之音,只是囑咐劉延:「我給你一個時辰集合百姓,都隨軍轉移到官渡去,白馬不能守了。」

    劉延似乎還有點兒不樂意:「啟稟主公,屬下倒覺得白馬縣尚可堅守。您若是信得過屬下,就讓我率領百姓繼續抗拒敵軍吧!」

    「哈哈哈……」曹操頗覺好笑,當初調他來時他不敢來,如今這個白面書生打仗倒打上癮了。

    劉延見主公笑自己,竟從甲葉子裡掏出一卷竹簡來,悻悻道:「屬下樁樁件件皆合章法,墨子有云『城池修,守器具,樵粟足,上下相親,又得四鄰諸侯之救,此所以持也』,現在條條都符合。」

    「你這個書獃子啊,腦子真死性。」曹操又好氣又好笑,「光看那些有什麼用,敵人十萬你才兩千,翻一萬卷書你也擋不住啊!別耽誤時間了,召集百姓趕緊撤!咱們得盡快回官渡,免得被敵人半路襲擊。」

    「諾。」劉延這才怏怏而去。

    曹操環顧四外,兵士們正在撿袁軍拋下的輜重,臉上都喜氣揚揚的。他又忍不住回頭看看一臉漠然的關羽:「今日之事多虧雲長啊!」

    「在下理當驅馳,明公何必客套。」話雖這麼說,關羽心裡可算是有底了。今日立下斬顏良之功,以後也可以全身而退了……

    袁紹渡河

    戰鬥剛剛打響,袁紹的煩心事就一樁接著一樁。他兒子袁譚為了彰顯征討曹操的正義性,藉著迎接劉備的機會將北海隱士鄭玄也「請」到了黎陽。鄭玄乃是經學泰斗高賢大德,無論是不是自願,來到軍中畢竟是件好事,袁紹也很興奮,設擺酒宴隆重接待。但不知鄭玄是年紀太大還是偶染急病,喝著喝著酒突然伏倒在地,糊里糊塗就斷了氣!

    一位響噹噹的大人物崩於軍中,喜事變喪事,袁紹還得忙著給鄭玄準備棺槨辦理後事,不但敗了興致還搞得人心惶惶。崔琰、國淵等鄭氏門生趕來奔喪,私下裡指指點點,都不給他父子好臉色瞧。

    好不容易把鄭玄的喪事忙完了,長史田豐又來給他添亂。關於該不該出兵的問題已經爭論了好幾次,他仍然固執己見。如今路線確定了、兵馬也調齊了、戰鼓都敲響了,田豐還拉著袁紹的韁繩阻止出兵,說什麼「曹公善用兵,變化無方」又是什麼「今釋廟勝之策,而決成敗於一戰,若不如志,悔無及也」,句句都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袁紹忍無可忍,命人將田豐押回鄴城打入堅牢,這才別彆扭扭率軍離開黎陽城。到了大河之畔,袁紹差派顏良為先鋒,當先渡河攻打白馬。都督沮授也開始鬧彆扭,說什麼「顏良性格促狹,雖驍勇,不可獨任。」袁紹知他不贊成這次南征,因而不聽他的話,按原計劃渡河。

    不料顏良剛剛渡河就得到探報,曹操兵進延津,意欲渡河北上從背後突襲。十年前各路義軍討董卓,袁紹自稱車騎將軍,與王匡屯兵河內,本可以渡過孟津直搗洛陽,就因為董卓暗渡小平津偷襲其後才功敗垂成。那是袁紹舉兵的第一仗,留下了深刻的教訓。如今同樣是在大河兩岸,曹操又擺出了一模一樣的戰法,袁紹豈能無動於衷?他馬上決定分兵,令強烈主戰的郭圖、淳於瓊繼續渡河,自己與沮授以及文丑、張郃、高覽等沿河西進堵截曹操。一路上緊趕慢趕,可到達延津北岸時曹軍已經撤向官渡,河對面只留下一座座燒燬的空寨……

    袁紹舉目望著對岸情形,抱怨道:「這曹孟德耍的什麼滑頭,我來了他卻走了。」

    軍師審配卻感覺良好,冷笑道:「曹操色厲內荏,必是被將軍的威武之師嚇跑了。」

    「咱們中了人家的聲東擊西之計啦!」沮授見他們不曉事,愁得搖頭不已,「曹操引誘咱們至此,必是趁機去解白馬之圍了。」此言一出張郃、許攸、韓荀等紛紛點頭。

    袁紹明知自己上當,卻顧忌臉面不肯承認,矜持道:「如此伎倆又有何用?顏良坐鎮前敵,淳於瓊大軍督後,諒曹賊也救不了白馬,圍城打援正中下懷!我料想……」

    哪料這話還未說完,便聞馬蹄驟響,自東面馳來十餘騎,打著自家的旗號,漸漸奔近才看清楚,為首者竟是都督郭圖。眾人面面相覷,已預感到出了不詳之事。

    「啟稟主公,大事不好!」郭圖來不及下馬就放聲喊道,「白馬之軍遭曹操突襲,顏良將軍戰死了!」

    顏良是河北第一勇將,聽說連他都戰死了,眾將皆顯慌亂。袁紹怎麼也想不明白,把馬鞭往地上一摔,氣哼哼道:「大膽曹賊焉敢欺我……還有,你們是怎麼搞的?這麼多兵竟擋不住他,真是廢物!」

    不待郭圖解釋,沮授就先苦笑道:「這還用問嗎?必是顏良好勇鬥狠疏於防備,加之大隊人馬渡河緩慢不及援助。這個渡河計劃真是漏洞百出啊……」

    袁紹以為沮授譏諷自己,狠狠瞪了他一眼。張郃見氣氛不對,趕緊插了話:「主公,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袁紹恨曹操恨得咬牙切齒,甩臉問郭圖:「大軍現在如何?」

    郭圖嚥了口唾沫,翻著眼皮道:「正由淳於將軍統領向這邊轉移,在下先行一步向您報訊。另外有斥候稟報,曹操已動員白馬縣百姓南撤,可能要棄城了。」

    聽說曹操雖勝而退,袁紹又是信心大長:「哼!曹操不過是一時僥倖,還不是畏懼本將軍的威力?」他伸手一指對岸,「速速過河!就在延津渡河直搗官渡,我非把曹操打得體無完膚不可!」

    半天沒說話的許攸一陣皺眉,插嘴道:「主公啊,淳於都督大軍未到,是不是等他來了,咱們再……」

    「不必了!」袁紹打斷他的話,「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現在渡河說不定還能堵截到曹操呢。」

    「我勸主公再考慮考慮。」沮授明知他對自己大是猜忌,但為了河北十萬兒郎的性命,還是苦口婆心地勸道:「勝負變化,不可不慎。主公若執意要戰,不妨屯駐此間,分兵進取官渡,這樣前軍不利還可設法救援。如果全軍過河,一旦戰敗如何逃回河北啊?」

    袁紹聽這話裡話外全是敗仗,氣得渾身哆嗦,右手緊緊攥住劍柄,但終究不敢把他如何。沮授與田豐不一樣,他曾任總監軍,平公孫、敗張燕廣有功勞,又跟張郃、高覽、韓荀等將關係甚好,若是把他殺了或者囚禁,那些將領定會不滿。

    許攸見袁紹不說話,還以為他心思活了,又諫道:「沮都督所言不無道理,顏良之勇尚且戰歿,咱們還是慎……」說了一半就見袁紹刀子般的眼光朝自己掃來,趕緊把嘴閉上了。但是張郃、高覽、韓荀等將還是搖頭不語,依舊無人影響渡河的決定。

    郭圖是堅決主戰的,翹著鬍子向大家解釋道:「白馬之敗不過是無關痛癢的小得失,聽說曹操贏得僥倖,是個手擎大刀的紅面武夫突施暗算刺死顏良,他們才勉強解圍的。這樣偶然的事絕不會再發生,咱們渡河沒有問題!」

    劉備沒有參與討論,他身為寄人籬下之將,凡事三緘其口,站得遠遠的留神傾聽,可這會兒聽到「手擎大刀的紅面武夫」,心頭不禁一震,馬上想到了失散的關羽。對劉備而言自然盼著袁紹快些打曹操為自己報仇,現在似乎又有了關羽的消息,他按捺不住興奮,信馬來至眾人近前拱手道:「大將軍,末將也有幾句話想說,又恐冒犯各位,不知當講不當講。」

    袁紹雖看不起這個常敗將軍,但見他說話很客氣,便也以禮相待:「劉使君不必客氣,暢所欲言便是。」

    「諾。」劉備面帶莞爾向諸人作了個羅圈揖,這才慢條斯理道,「在下貧賤出身自不量力,但征戰天下十餘載,所謀者即是匡扶漢室復興社稷。無奈兵敗城失妻子離散,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四海之大卻無立錐之地。多虧大將軍垂憐,招我至此才得脫險境,在下深感天高地厚之恩,自當全心竭力以效驅馳……」這幾句話把袁紹說得美滋滋的,手捻鬍鬚不住微笑。劉備見他高興,趕緊趁熱打鐵,「如今曹賊霸佔朝廷欺凌天子,凡我大漢正義之臣皆當奮勇向前斬奸除惡,上報祖宗下安黎庶,中成自身之功名。大將軍威震四海德追孔孟,以拳拳報國之心興兵至此,我等就該甘效犬馬爭相破敵,怎可猶豫不定推脫不前呢?我劉某人表個態……」他跳下馬,跪倒袁紹跟前,「備雖然不才,願意率先渡河追擊曹賊,輔佐大將軍力挽狂瀾建立奇功!」

    袁紹見他這番舉動簡直喜不自勝,立即嘉獎道:「好!劉使君願率先渡河,這才是真真正正的大漢功臣。」

    諸將見他們把調子定得這麼高,有唱的有和的,似乎誰不過河誰就不是大漢忠臣似的,哪還敢再反對,只得情不願意不順地表態:「我等也願渡河。」

    沮授見大勢已定無可更改,望著滾滾黃河連連歎息:「唉……上盈其志,下務其功,悠悠黃河,吾其不反乎!1」

    袁紹聽他還敢說喪氣話,實已忍無可忍,喝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詛咒我軍全軍覆沒嗎?」

    「不敢。」沮授無奈地搖了搖頭,「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在下庸才,自度不能指揮兵馬戰勝曹操,請主公允許在下辭去都督之職吧。」

    此話一出不論主不主戰的都很不滿,審配第一個反對:「大敵當前怎可臨陣換將?沮都督不可如此!」

    韓荀也道:「沮兄怎能推卸責任啊?即便不同意渡河,大將軍有令也當求同存異。由你統軍掌握進退,兄弟們心裡還有些底氣……」

    連郭圖都看不過去了:「你要辭職當早言語,現在大軍要渡河了才說,這不是惑亂軍心嗎?這絕對不行!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沮授一半是傷心一半是賭氣,任別人怎麼勸,就是堅持不幹了。袁紹的火終於給斗上來了,厲聲喝道:「誰都別勸了,不干就不干吧!少一個人仗就不打了嗎?郭公則,從現在起他所部兵馬全部歸你調遣!」對於這個決定,大家都不高興。郭圖雖然堅毅果敢,但有時過於偏激,性格又忒陰狠,因而高覽、張郃等人不願與他共事;而郭圖也知諸將與沮授相厚,未必肯聽自己號令,這個差事不好當。兩頭都不大樂意,但袁紹偏要這麼安排,有什麼辦法呢?他怒沖沖指著沮授鼻子道:「你不幹了也別打算輕閒,本將軍降你為參謀隨軍聽用。你休想回鄴城,跟著我渡河!」

    「大將軍息怒,」劉備趕緊打圓場,「還是速速安排要事吧。」

    袁紹緩了口氣才道:「劉使君勇氣可嘉,但你東西轉戰多有勞苦,還是叫文丑為先鋒第一個渡河吧。」他不放心劉備的能力。

    劉備一門心思要尋關羽,哪裡肯罷休:「大將軍,您莫要誤了我一番壯志啊!」

    「劉使君不要爭了。」郭圖道,「我看這樣吧,文丑率騎兵先渡河,您督後隊步兵相助,你們相互配合還能更穩妥一些。」

    劉備還欲再爭,袁紹卻一揮手道:「就這麼定了!舟楫下水,先鋒文丑速速渡河,劉使君第二個。你們到對岸後馬上向東,興許還能截擊到曹操。其他各部兵馬排好隊伍依次渡河,去給淳於瓊送個信,叫他快點兒過來。」

    張郃還是覺得不妥:「主公啊,渡河我不反對,但是咱們可不可以分兵幾路繞擊曹操之後?」

    韓荀也道:「在下願率領一彪人馬進取河內,繞道杜氏津……」

    「沒必要!」袁紹一口否定,「打仗就要打硬的,只要破了官渡,豫州之地望風而降!咱就全力以赴跟曹操干!」

    許攸忽然想起一件事,奏道:「即便大軍渡河,咱們也得留些人馬在北岸接應啊。」

    「就讓蔣義渠一部留下吧。」袁紹定了片刻又補充道,「鮮於輔一部也留在河北。」他還是對幽州舊部懷有芥蒂,不准鮮於輔到前線,以免臨陣倒戈。

    「這不好吧。」高覽腆著肚子道,「並肩作戰越打越親,叫幽州兄弟們一塊上,興許打完仗我們就成哥們了呢!」

    袁紹白了這個粗人一眼:「你曉得什麼?一切聽我安排。」

    諸將見他一意孤行,都暗暗咋舌,扭頭看沮授。這位大參謀已是心灰意冷,雙目空洞地望著大河上的舟楫,似乎什麼也不關心了,而文丑已經迫不及待領兵上船了……

    誘敵誅將

    曹操雖解了白馬之圍,亦知此地無法戍守,趕緊叫劉延號召百姓轉移。一時間城裡城外鬧得沸沸揚揚,百姓扶老攜幼拉家帶口湧進軍隊之中,有些人捨不得傢俬,背著抱著拖拖拉拉,行動甚是緩慢。眼見已將近未時,今天不可能回轉官渡了。這樣慢吞吞行進必會遭袁軍堵截,曹操與荀攸商議一番,決定率騎兵護衛糧草輜重先行,爭取搶先在白馬山以南建立大寨,好將步兵和百姓掩護起來。

    在張遼、徐晃、關羽督率之下,騎兵急行了一陣,堪堪已到白馬山南坡的峽谷,恰遇官渡使者趕到,言說袁紹兵至延津北岸。朱靈已率部回官渡,而於禁竟帶一支兵馬向西、過杜氏津攻拔河北別軍營寨去了。曹操不免咋舌,千算萬算倒忘了於朱二將不和,兩人分道揚鑣各幹各的。好在杜氏津在河內郡,袁紹暫且顧及不到,於禁應該不會有閃失。

    不管那麼樣,延津的誘敵之兵總算是成功轉移了,曹操心頭的大石頭落了地,趕緊命人在山谷之外搭設營寨,催輜重車輛速速前進。哪知鑼鼓帳篷、鹿角拒馬等物還未運到,又有斥候倉皇趕來:「袁紹前軍已經渡河,有兵馬正奔白馬山方向而來!」

    「啊?!」曹操大吃一驚,「未與淳於瓊會合就下令搶渡,袁紹竟敢這樣冒險用兵?」

    「他這瞎貓還真碰上咱這死耗子了。」荀攸一陣苦笑,伸手指向後面——彎曲狹窄的山谷裡,曹軍的輜重車密密麻麻列成好幾隊,來不及轉出南面谷口,後面步兵趕不來,手頭的騎兵又只有五百,這要是讓袁紹的兵殺過來,即便可以全身而退,輜重糧草也保不住了!

    徐晃連忙建議:「這些東西不要了,咱們快些南撤,繞出白馬山連夜趕回官渡,他們一來貪圖輜重、二來沒有立寨,未必敢追咱。」這實是無奈之策。

    曹操似乎根本沒聽見,輕輕拍了拍腦門道:「命斥候上山觀望,倒要看看他們來了多少人。」

    徐晃、張遼等皆顯困惑——就五百兵還要跟人家打呀?但曹操既這麼吩咐,也不敢說什麼,歸攏各自部下準備行動。大家不發一語等了小一刻工夫,突聞斥候兵在山頭上大呼:「看見袁軍來了!有五六百騎!後面……」這個數目已經勢均力敵了,諸將漸有憂色,哪知斥候又疾呼,「數不清了!大隊步兵至少有四五千!」

    十比一的兵力差距,根本抵擋不住,但是現在想跑都來不及了。曹操環視一番地貌,傳令道:「捨棄輜重車輛,所有馬步兵都給我繞到山谷以南隱藏起來。派人告訴後軍暫停行進!」

    這管什麼用?眾將面面相覷。

    「愣著幹什麼!快點兒行動啊!」曹操喝道。

    稀里嘩啦一通亂,趕車推車的兵全奔出了谷口,眾將也督率騎兵繞到了山後。曹操尋了半山腰一處密林,與軍師荀攸相顧而笑,倆人各自下馬,好似閒庭漫步般藏到了裡面。諸將都覺莫名其妙,安置好士卒,也都下馬跟了進去。

    喧鬧的山谷立時寂靜下來,所有人都在掩體後面抻脖瞪眼觀察動靜。過了一會兒,漸漸聽到篤篤的馬蹄聲,既而越來越響越來越密。眾人屏息凝神間,已見山谷西北煙塵大起——赫然閃出一隊騎兵!那些兵看到滿路的輜重車輛,卻沒有曹兵蹤影,一時間也愣住了,不知這是什麼陣勢。

    當先有一將身高七尺,虎背熊腰雙肩抱攏,面似紫羊肝,說紅不紅說黃不黃一臉虯髯,猶如是鋼針鐵線,壓耳毫毛橫七豎八,寬腦門、鬥雞眉、三角眼、鷹鉤鼻、菱角口、撅下巴,五官醜陋好似猿猴;頭戴三尖兜鍪,上掛紅盔纓,頸處密排護項釘;身披赤銅獸面連環鎧,外罩猩紅戰袍,上繡虎兕獬豸(xiezhi,傳說中的神獸),肩挎鎦金大弓、虎皮箭囊,背著兩桿護背短戟,腰繫緋紅錦帶,腿縛赤銅護膝甲,足蹬鷹頭戰靴;胯下騎著大白馬,手中緊握一桿三尖兩刃刀;彷彿一隻披了鎧甲的大猩猩,眉宇間迸出冷森森的殺氣!

    張遼曾隨呂布在袁紹帳下聽用,一眼看了個明白,湊到曹操身邊道:「這廝就是文丑,不好對付啊……」

    還未說完就被曹操摀住了嘴:「小點兒聲音。」

    敵在明處己在暗處,徐晃似乎明白過來了,躡手躡腳湊到曹操耳邊壓低聲音道:「末將現在過去,殺他個措手不及。」

    曹操扶著樹枝又看了看——文丑坐在馬上左顧右盼,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手裡緊緊攥著刀柄,似是機警萬分;他身旁帶的騎兵都是一色的白馬,個個手持長矛身背弓箭,似是精銳好手。曹操一陣皺眉:「別孟浪,這傢伙看起來挺精明的。」

    荀攸低聲提醒道:「放馬。」

    「什麼?!」徐晃沒聽懂。

    曹操卻恍然大悟,忍著興奮道:「叫士兵把鞍子摘了,放幾十匹馬出去。只要敵人一亂就突襲他們,你們幾個都下去準備吧。」

    徐晃、張遼、關羽乃至許褚、曹純都輕手輕腳下了南坡,跟士卒嘀嘀咕咕依計行事。解了二十多匹馬,摘掉鞍韂轡頭,趕它們進山谷。可軍馬都是馴熟的,唧唧歪歪半天都不動,又不敢用力抽打弄出聲響。無奈之下許褚端起大鐵矛朝著一匹馬屁股上戳去,疼得那馬噓溜溜直叫,撒開四蹄奔了出去,它一跑有了領頭的,其他馬也趕著竄開了。

    文丑看著滿地的輜重,料定事情不會這麼簡單,眼瞅著身邊士兵躍躍欲試就要過去搶東西,趕緊橫住大刀彈壓他們。正說話間,忽見南面谷口處影影綽綽奔出一騎。他一個激靈,即刻下令攻擊,哪知士兵放過去之後才看清——竟然是無人騎乘的驏馬1!緊接著,兩匹、三匹、四匹……呼啦啦出來一大群。

    那些衝過去的士兵可高興壞了,以為是一群野馬,都爭著圍堵套馬。還有人跳下去搶奪輜重軍械,有的打開包袱就裝乾糧。文丑見陣勢全亂了,趕緊操著濃重的冀州口音大呼:「停下!快他媽停下!都給我上馬啊……」這會兒大家得了好處,誰還顧得上命令,不斷有人衝過去加入爭奪。

    正在此時就聞喊殺震天,曹營騎兵自南邊谷口一湧而出!文丑麾下那些兵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呢,就被殺死一大片,那些下了馬的更是驚得四散而逃。但是狹小的山谷哪裡逃得了?自然而然都被驅趕向了自己的後隊。文丑陣營自沖自踏亂成一鍋粥,曹軍趁勢向他奔去:「殺啊!擒賊擒王啊!」

    文丑確實了得,一擺掌中大刀,連劈兩個曹兵撥馬便逃。徐晃帶著兩員副將徐商、呂建奔在最前面,眼看就要追個馬頭銜馬尾。倏然間文丑已經搭弓在手,犀牛望月嗖地一箭——正中徐商的坐騎,連人帶馬摔倒在地,還絆倒了好幾人。文丑暗箭得手,諸將有了防備,哪知他還能左右開弓,身子一翻又自左手發箭,正中呂建右臂,疼得呂建鋼刀脫手立時駐馬。徐晃氣憤至極,急催戰馬趕到他身後,哪知文丑快似猿猴,早已棄弓換刀,回身就一個橫劈!

    徐晃大驚失色,趕緊伏鞍躲避,人是避過了,但頭盔竟被他一刀削去。文丑再次得手,驅趕敗軍迅速西撤,忽見曹軍陣中又竄出一員紅臉大將,手持偃月刀堪堪追來。文丑眼珠一轉,意欲再施拖刀之技。可是赤兔馬奔騰極快,眨眼間已馳到了他身邊,關雲長舉刀就劈。文丑嚇得三魂出竅,連忙舉動招架,好不容易逃過一劫。哪料關羽把馬一橫竟堵在他前面。

    逃跑的路被攔住,文丑驚慌至極,趕緊出刀襲擊,可是關羽左封右擋,就是不讓他過去。兩將纏鬥之間,徐晃、張遼、許褚、曹純、夏侯博以及一群騎兵全趕上了,十多件兵刃一齊向文丑招呼——可憐這員河北勇將,連人帶馬死於山谷之中!

    曹操、荀攸也已下山,連聲叫嚷:「不可耽誤,速速追擊敵軍!」

    曹兵這不到五百騎人人奮勇,兜著敗軍的屁股往前殺。袁軍本就失了統帥,又聞吶喊聲在山谷中迴盪,竟以為曹軍成千上萬,玩命地奔逃。騎兵折損了一大半,少數逃出西谷口的又趟入了迎面的步兵隊伍中。一時間自相踐踏死傷無數,後面的更不知道怎麼回事了,擁著督將轉身便逃,大軍崩如山倒……

    曹兵人少不敢追出山谷,趕緊回去收拾輜重退出南口。剛鬆口氣又見西南方塵土飛揚來了一隊大軍,諸將又是心驚肉跳,曹操卻笑了:「這必是咱們的人!」

    果然,不多會兒就見樂進一馬當先奔了過來:「恐袁紹提前渡河,末將前來救援!」

    曹操捋髯道:「你可沒這心眼啊!」

    樂進臉一紅:「郭奉孝、賈文和二人叫我來的。」

    「哈哈哈……有驚無險已經過去了,叫你的兵到後面掩護百姓,咱們不可停歇連夜回官渡。」

    「諾。」樂進拱手道,「還有個好消息,於禁率兵搶渡杜氏津,又破袁軍數座營寨,殺敵千餘正要回營。」

    「好!」曹操笑道,「三軍最怕奪氣,袁紹連敗又失兩員虎將,必定氣勢大挫,咱們回去緊守官渡等著他來送死!」

    眾將一陣叫囂,唯有關羽低頭不語。曹操特意過去拍拍他肩膀:「刺顏良誅文丑,雲長立下奇功!老夫回去修表,加封你為亭侯!」

    「謝、謝曹公……」關羽心不在焉地答應了一聲。此刻他腦子有些亂,夏侯博跟他說,剛才在亂軍中看見一將很像是劉備……
《卑鄙的聖人:曹操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