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師角色文武兼資

黃金榮和桂生姐,十分驚異而好奇,他們注視杜月笙所從事的準備工作,對他們來說,這簡直是令人不能置信的事情,他們一向認為杜月笙文質彬彬,甚至有點弱不禁風,他分明是一個籌思謀策,運籌帷幄的軍師角色,他們再也不曾想到,杜月笙會在極短時期以內,建立了他剽悍兇猛的小型快速部隊。鴉片走私入口,早已更改了方式,誠如黃金榮所顧慮的:「如今搶起土來只怕很不容易。」資金雄厚的土商們,以每艘十萬銀元的代價;包租遠洋輪船,從波斯口岸,直接運送煙土到上海。以當時的輪船速率,行程要在兩個月以上,輪船運送的煙土數量,動輒以千百噸計。船隻抵達吳淞口外的公海,岸上早已獲得了電報,於是由大八股黨運用軍警力量,武裝實彈,嚴密保護。小輪舢板,排列成隊,駛往公海接駁,船上岸畔,換了便衣的武裝軍警林立,然後列隊而行的煙船,經高昌廟、龍華而進入英租界,沿途的情形,用「戒備森嚴,如臨大敵」八個字以形容,差可比擬。

攔路搶土,便衣軍警可以開槍格殺勿論,但是杜月笙親自率領的小八股黨,便在這種情形之下,不時出動,趁月黑風高,或雨雪載途,他們來無影,去無蹤,窺伺到一個空隙,立刻一湧而上,搶到一包兩包,掉頭就跑,——由於運土途徑,水陸兼程,路程相當的長,即使有大量的人手,大八股黨也是防不勝防。就這樣,大八股黨算是被小八股黨吃癟了,他們收取了土商鉅額的保護費,誇下了海口,施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其結果呢?煙土還是不斷的被「搶」。

搶到了土以後,小八股黨關防嚴密,別出心裁。他們將搶來的土,首先輾轉運送到三馬路潮州會館。潮州會館房屋幽深,地點偏僻,尤其會館後進是一排排陰風淒淒,鬼影幢幢的「殯房」。殯房裡有排列成行的棺材,有的存置客死異鄉,停候家屬扶柩還鄉的潮州人士,有的其中空空如也,那是做好事的潮州籍人,買來存放在那裡,以備偶有路斃,或無力殯葬者時,抬出去作為施拾用的。

杜月笙和小八股黨,看中了潮州會館這個地點,和殯房裡的那些空棺材,買通了會館管事。深夜裡,搶到了土,便運來一一放在空棺材裡,然後,等待有利的時機,再化整為零一小塊一小塊的取回去,命人分別發賣

發動小八股黨搶土的初期,用意在給大八股黨當頭棒喝,「天下的飯不是一個人吃的」,「光棍不斷財路」,他們不能憑仗勢力,斷了大家的生機。可是,他們一開「搶」,居然得心應手,漸漸的大有斬獲。潮州會館的空棺材畢竟有限,那裡存放得了那許多呢?與此同時,法租界本身有幾家土行,憤於大八股黨保護下的土商,任意操縱價格,他們消息靈通,知道杜月笙手裡有土,於是他們推舉代表,向杜月笙交涉,希望能從他這邊得到貨色的供應。

杜月笙靈機一動,先跑去找桂生姐商量:

「我們手裡有貨色,法租界也有很大的銷場,為什麼我們不自己來開一土行呢?

桂生姐一想,辦法倒是不錯,只不過,她搖搖頭,苦笑著說:

「這件事體,恐怕老闆不會答應。」

「為什麼呢?」杜月笙困惑不解的問:「人家做得,為什麼我們不能做?再說,賣土的事情我們早就在做了。與其偷偷摸摸的賣,反不如堂而皇之,開土行。」

「這裡面大有出入,」桂生姐解釋給他聽:「暗裡的事沒有人敢拆穿,做到明路上來,立刻就會有閒言閒語。老闆忌諱的就是這個。」

「那麼——」杜月笙沉吟俄頃說:「我們就不要老闆出面好了。」

桂生姐笑了笑說:

「最好,你們先去做起來,暫時不要讓老闆曉得。」

杜月笙一聽,大喜過望,天大的一樁發財生意,桂生姐就這麼輕飄飄的答應了。不但答應,她還擔起暫時瞞著老闆的干係,他很佩服桂生姐,像她這樣,才真叫:「拳頭上立得起人,胳臂上跑得起馬!」

那頭,桂生姐開門見山的在問:

「你要多少本錢?」

「我想,」杜月笙吐露心事:「要末不開,要開就要開得像樣點。買幢房子,裝修裝修再多預備些將來辦貨的本錢,有兩三萬塊錢,加上自己手裡的貨色,我們可以開土公司。」

「很對。」桂生姐立表同意,但是她又進一步的提出:「既然是開公司,做生意,一切都要照規矩。公司要找那些人入伙,各人負擔多少股本呢?」

「人呢,當然是越少越好。」杜月笙試探的說:「不管老闆知不知情,他都要算一股,其餘的呢,桂生姐妳自家一股,我一股,金廷蓀一股。這樣一共是四股,每股五千元,一總兩萬元的股本。」

桂生姐藹然的笑笑,她決斷的說:

「一筆寫不出兩個黃字來,我跟老闆只好算一股。你一股,金廷蓀一股。三一三十我們一個人出一萬元,總共是三萬塊錢」

金廷蓀,浙江寧波人,精明強幹,善於居積,他家世居南陽橋,上海人稱之為金老公館。金廷蓀進黃公館,比杜月笙還早。極獲黃老闆的信任。金廷蓀和杜月笙,同為黃老闆身邊的心腹大將,不過,自從有了小八股黨,杜月笙開始表現他「靜若處子,動若脫兔」文武兼資的本領,而金廷蓀始終是個文腳色,書生輩,他心思靈巧,臆則必中,算盤打得既精且狠,他是黃公館出身唯一的「理財家」,論外貌他也像個生意人。他的嗜好跟黃老闆一樣,喜歡遊藝事業,不過他比黃老闆更進一步,他愛和平劇演員接近,當年北方來的腳兒,多半借住金老公館,戲劇界人尊稱他三爺而不名,有事請他幫忙,絕對閒話一句。他自己能哼幾段,有個兒子金元聲,以孱弱的體質,儼然武生名票,與趙培鑫、孫蘭亭、汪其俊、吳江楓且有五虎將之稱。基於這一層關係,黃老闆做過六十大壽退休前後,他所創辦的各大戲院如黃金大戲院、大舞台、老共舞台、共舞台等,全部交給金廷蓀續予經營。

金廷蓀是個孝子,他母親夏天打麻將,兒子媳婦要侍候在旁邊打扇,因此他也敬老,口口聲聲喊黃老闆「爺叔」。後來黃老闆退休,他不論怎樣忙碌,每天必定去看望一趟,他是黃老闆打「銅旗」的常搭子之一。

不但在黃老闆面前份量極夠,而且,金廷蓀和杜月笙也非常要好。因此,桂生姐、杜月笙商議合組煙土公司,兩個人幾乎是不約而同的提出了金廷蓀。

《杜月笙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