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子亭上歷盡辛酸

說好了二十四日交款,二十五日放回徐子為,不料匪軍罔顧信義,拿到錢以後,徐子為竟杳如黃鶴,這一下害得通濟同仁憂急交並,六神無主,他們天天輪班到預定交人的地點,舊溪嶺下的百子亭裡坐等。一連幾天等的朋友都是日以繼夜,通宵達旦,一天等足二十四小時,無奈匪方食言,影蹤不見。

等到二十八日晚上,在空山明月之夜,居然等到了一群面目猙獰,態度凶狠的便衣隊出來,當時坐地守候的是朱品三和奚本義,便衣匪軍不問情由,把他們兩個「接票的」一概驅走。這兩個人逃了回來,大家一問經過,人人心情沉重,都以為匪軍突然變卦翻臉,徐子為必定凶多吉少。

笫三戰區方面,經杜月笙一再電請援救,軍方在三十一日派一位賀鉞茅司令率部進駐桐廬,這一支救兵來到,所奉到的命令是「相機剿撫,竭力營救」。但是通濟同仁唯恐徐子為還在嶺上,大軍出現可能打草驚蛇,反而使匪軍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徐子為再逃,因此朱品三便又匆匆趕到桐廬,請賀司令暫且按兵不動。

這一天在桐廬的通濟同仁,找到一家小廟,磕頭燒香,叩求靈簽,指點徐子為在舊溪嶺上安危如何,來日究竟能否逃出虎口,他們得到的籤文是:

「難中有易莫辭難,穩步登山不見山;為選青錢皆萬中,更須杯酒解愁顏。」

說來也巧,到手四百八十萬元即無下落音訊的匪軍,第二天二十九日便又派人到場口來知會,贖金妥收無誤,祇不過那筆錢是公中的,還有些弟兄們不曾沾著油水,所以拒絕放人,假如通濟公司肯再出點「酒錢」,「犒賞犒賞」的話,「負責」款到即放,決不食言。

酒錢要多少呢?─二百二十萬。

大家再商量,徐子為生死莫卜,性命交關,即使是騙局,也唯有照辦。於是再叫奚本義去桐廬,借提現款二百二十萬元,回場口,派人送到百子亭,四月三日交付匪軍,人還是不曾放,不過接錢的人賭神罰咒,鐵定四月四日午夜放人。

那一天下午朱品三帶了好幾位同事先去等候,他使通濟同仁在四周埋伏,他自己坐在百子亭上,一遍又一遍的禱告,從下午孤坐到夜半,還做了一首詩

「富春江畔遭禍患,百子亭上歷辛酸;難來難去第一遭,謝天謝地慶生還。」

深夜兩點多鐘,嶺上傳來腳步聲響,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人人豎尖了耳朵傾聽,悄聲的口耳相傳:

「來了!來了!」

被綁了二十二天,擔盡驚嚇,吃足苦頭的徐子為,果然用七百萬元贖了回來。

徐子為得慶生還,通濟同仁傷弓之鳥,聞弦心驚,尤其是非之地,不敢久停,當日上午八時便乘船西旋,一路上人人高興,卻是個個憔悴,二十多天的日夜憂煩,眠食難安,使所有參與營救的人精疲力竭,一上船便東倒西歪,呼呼大睡。

因此,為徐子為「慶生還」的壓驚歡宴,直到四月九日,方始在淳安吃得人人心中歡暢,個個興高采烈。

「徐子為被綁經過」,由通濟同仁公推朱品三執筆,寫了一本厚厚的報告書,托王艮仲帶到重慶,呈交杜董事長月笙,與此同時,並且先拍一份急電到重慶總公司,好讓杜月笙放心。

杜月笙收到徐子為脫險已離場口的電報,不禁大喜,他一時高興,馬上吩咐左右:「快拍電報到淳安,喊徐子為帶好通濟分公司的賬簿,盡快回重慶。」

他在興頭上,一心只想到徐子為,忘記了還有一個一道派出去的朱品三而朱品三離開重慶已逾二百二十天,他母親方死,太太又剛生產,經過那麼許多危險和困難,當然是歸心如箭。分公司業務已經結束,偏偏老夫子的電報不曾提起他究該如何行止,於是他枯守淳安,還不敢走。後來又經過他打電報給杜月笙,請夫子大人准許他回重慶,一面又分電楊管北和郭蘭馨,請他們二位在杜月笙跟前提醒一聲,然後再等杜月笙的覆電到了,他才如釋重負的輾轉回重慶。那時候,已經是徐子為動身以後的十七天。

六千件棉紗,前後歷時一年零兩個月,奇跡般的自日本軍隊嚴格管制之下挖出來,運過戰線,運到後方,全部成為國軍的軍裝。

《杜月笙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