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權來打破規矩

堅尼地道杜公館,和任何一處杜公館不同,那便是堅尼地道門庭冷落車馬稀,三四十年來杜氏門庭的熱鬧風光彷彿已成陳跡,這並不是說杜月笙落日餘輝,苟延殘喘,竟被各界人士所冷落忽視,而是他一則抱病,一則也由於大陸局勢急轉直下,香港是國共雙方都在公開活動的是非之地,他有心避一避風頭,躲一躲糾纏。剛到香港不久,杜月笙便請袁樹珊給他看了個相,當時,袁樹珊曾慎重其事的說:

「杜先生,最近一段時期你最好閉門謝客,任何人都不見,否則的話,恐怕會有是非。」

旨哉斯言,正中杜月笙的下懷,於是他命人寫張條子,貼在房門口,詞曰:「遵醫囑,礙於病軀,謝絕訪客。」

條子貼出,倒也蠻有效力,卻是有一天,張公權來訪,一腳踏進了房間,要好朋友,杜月笙不得不力疾待客,從此以後,病中謝客的「規矩」為之破壞。

張公權在香港時,當地的華僑日報對他不太友好,刊登出來的消息,於張公權相當不利,因此張公權往訪杜月笙,托他設法向香港新閒界的朋友打個招呼,杜月笙還是叫李裁法負責連絡,李裁法在這件事土又露了一手,他尋到寫張公權新聞的那位朋友,開門見山的告訴他說:

「張公權先生是杜先生的朋友,請你幫幫忙,不要再登張先生不盡不實的新聞。」

那位記者久仰杜月笙的大名,聽李裁法這麼一說,當下便一口答應,自此不再發佈不利於張公權的消息,但是他提出一項相對要求,他想藉此機會,見一見名揚四海的杜月笙。李裁法曉得杜月笙自定的「規矩」,很覺為難,不過那位記者朋友實在是出之於一片虔誠敬仰之心,迫不得已,他祇好去跟杜月笙報告,詎料杜月笙也是面無難色,加以應允,抱病接見了那位記者,於是又破了一次例,不過後來張公權、李裁法,和那位記者杯酒言歡,盡釋前嫌,杜月笙就沒有再參加了。

民國三十八、九年間,在香港長住的杜月笙,雖然怕麻煩、怕糾纏,可是他那顆愛熱鬧的心,卻並未因健康太差而予稍減,即令氣喘咻咻,爬不起床,每天還是巴望看家人親友多走動,常來來。

每天一早,多半是小八股黨碩果僅存的老兄弟顧嘉棠頭一個到,他是專程前來打一個轉,問聲月笙哥昨夜困得好??今早阿曾起來吃過物事了?風雨無阻,問過便走,並不一定要見到月笙哥,等歇到了快吃中飯的時候,他如果沒有應酬,這頓中飯便十有八九在杜家吃,杜月笙精神好,他便陪陪杜月笙,不然的話,就在外面飯廳陪陪杜公館的熟朋友。顧嘉棠一生一世對共產黨絕無好感,上海淪陷以後,他一提起共產黨便破口大罵,恨透恨透,他說祇要共產黨在上海,他是寧可死在外頭,也決不會回轉去受罪的。

跟杜月笙、顧嘉棠抱著同樣堅決反共態度的是金廷蓀金三哥,金延蓀這次逃難,逃得非常之徹底,全家大小,四兒四媳全部搬到了香港。他也是抱定主張,絕對不跟共產黨打交道,殊不料他的夫人懷鄉情切,不耐客居,也不曉得聽了什麼人的蠱惑挑唆,居然跟金三哥老夫妻倆意見分歧,各行其是。金老太太不顧一切的帶了三個兒媳婦,四名女將由香港開回了黃浦灘,杜月笙、金廷蓀、顧嘉棠一般老兄弟再三苦勸,勸不動這位金三嫂。照金三嫂的意思,她堅持要把四名兒媳一道帶回頭,幸好大少奶在香港醫院中待產,總算免於同行,少受了一番波折與磨難。

金三嫂帶了三位少奶回上海,實使杜月笙、金廷蓀擔盡驚嚇,大費手腳。因為金三嫂回上海後住在殺牛公司附近朱家木橋的金公館,平安無事了一段時期,共產黨猙獰面目暴露,展開了清算鬥爭、三反五反大屠殺,朱家木橋一帶每天都有滿載死囚前往市郊處決的卡車過,嚇得金三嫂心驚肉跳,險乎得了神經病,金三嫂托人想辦法打張路條,自己先逃回香港,留下三位少奶陷身魔窟,而其中的四少奶正是杜月笙的次女杜美霞。

《杜月笙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