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萬港紙航聯保險

中國航聯保險公司系由徐學禹擔任總經理,總公司設於上海,業務做得很不壞。徐學禹逃難到了香港,很有意思把這個機構在香港恢復,他計劃成立航聯香港分公司,於是便去和杜月笙商量。

徐學禹打聽好了,航聯在香港設立分公司,照香港政府的規定,需要繳納五萬美金的保證金。杜月笙聽了就說錢沒有問題,上海朋友能在香港成立一個事業機構也是好的,即使生意缺缺,形向虛設,最低限度可以設立若干名義,讓若干自家人有個頭銜和職業,免得香港政府指為無業遊民,不准居留。

他說這話實在是「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十年前中日戰爭他避難香江,和上海敵偽大鬥其法,汪精衛手底下的人,即曾向香港差館(警署)密告杜月笙是無業遊民,要香港政府押解他出境,後來雖經查明確屬挾嫌誣告,但是畢竟多了一重麻煩和氣惱,也還費了王新衡他們不少的手腳。

杜月笙說五萬美金保證金不妨由他籌措墊付,徐學禹便興沖沖的設立起中國航聯香港分公司來。公司成立,推杜月笙為董事長,杜月笙、徐學禹、楊管北、宋漢章、錢新之為常務董事。杜月笙的愛徒,前中華實業信託公司副總經理、華孚保險公司總經理沈楚寶擔任「航聯」總經理一職,杜維藩也當了「航聯」的財務經理。

中國航聯公司董事長,於是成為臥病香江杜月笙的最後一項「職業。

常年累月,深感精神體力難以支撐,使杜月笙雄心全隳,壯志銷沉,除了當一名航聯公司掛名的董事長,「臥治」那個業務情形始終未見起色的保險公司,他簡直提不起創辦事業的勁道和興趣。一個月六萬塊港幣的開銷繼續不斷有增無減的花下去,坐吃山空終有床頭金盡的一日,想想心急,杜月笙也禁不住唉聲歎氣,憂心忡忡,卻是依然一籌莫展

一到香港,做那十拿九穩,獲利倍蓰的四川絲繭,居然會一票蝕了美金十萬,這一蝕蝕得杜月笙舊病復發,從此與氧氣罩結上了不解之緣,因此很有一段時期,杜月笙絕口不提做生意賺鈿的事。曾有一次朋友說起逃難來香港的人一天天增多市面祇有越來越熱鬧,─杜先生何不投資開一片影戲館將來一定可以賺大錢。殊不料杜月笙一聽就雙手直搖,說是:

「算了算了,在上海幾十年我都不曾做過戲館,豈有到香港來開戲館的道理?」

又有一次是劉鴻生的提議,在他尚未回返大陸之前,他計劃在九龍開一家織布廠大規模的生產。他有意請杜月笙投資合營,計劃書和預算表都擬好了,但是當他去堅尼地台見杜月笙,兩人切實研究的時候,杜月笙沉吟許久,結果依然是搖頭推托,他告訴劉鴻生說:

「我還記得當年日本人攻香港,由深圳打九龍,簡直是邁一步就跨過來了。如今的情形和當年差不多,九龍離深圳太近,在那裡設廠,一旦九龍有事,可能全部泡湯。」

其實呢,大陸淪陷以後,逃難到香港的上海朋友,「炒金」炒得傾家蕩產的比比皆是,拿出遠大眼光建立事業,或者從事貿易的確不多覯。一般人都在徘徊觀望看風色,抱定了一個「共產黨鬧不長」、「過歇時還是回上海」的打算。經常到堅尼地台杜公館來請安的恆社子弟,到是袁國梁還不曾和生意往來斷了關係,他得著機會便小做做,多少賺點錢來貼補家用,有一次袁國梁又去探望老夫子,師生二人談起了「苦經」,杜月笙一聲浩歎的說道:

「堅尼地台這邊隨便怎樣緊縮,至少也要五萬多塊港幣才夠,我一生一世不曾算過家用度,唯有格一段辰光越算就越心急。」

袁國梁便請老夫子寬懷安心,免得焦躁灼急影響了毛病,不管將來的情形怎麼樣,他想最低限度的生活問題總歸容易解決。

詎料杜月笙突如其來的問袁國梁:「國梁,你最近都在做點啥個生意?」

「有時候做做股票,有時候做做棉布。」

緊接著又問一句:

「賺銅鈿嗎?」

「說不一定,」袁國梁一聲苦笑:「香港不比上海,眼光不大容易軋得准。」

《杜月笙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