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簀之際洪蘭友到

一刻鐘後,下午兩點三十分,時任國民大會秘書長的洪蘭友,抵達堅尼地台杜公館,當即引起一陣歡呼,洪蘭友面容肅穆,神情哀戚,他快步走進杜月笙的房間,一眼看見了躺在床上呼吸屏止的杜月笙,怔了一怔,以為他已來遲一步。但是,圍繞在杜月笙四周的親友猶仍急切的在大呼小叫:

「先生!先生!洪蘭公來了!」

洪蘭友看到杜月笙似乎還有點知覺,他為達成使命,連忙高聲的在他耳邊喊:

「杜先生,總統對你的病十分關懷,希望你安心靜養,早日康復。目前台灣一切有進步,國家前途一片光明,我們還是有希望的!」

當時,洪蘭友祇想杜月笙能在易簀之際,聽得見他這幾句話,在他一生艱辛奮鬥的最歷程,得一份慰藉,斯願已足。詎料,杜月笙是在凝聚他每一分精力,等候著洪蘭友的來因此,他不但聽清楚了洪蘭友所說的每一句話,而且,他竟奮目迅張,睜開了一閉三日的睛,尤其,他更伸出了自己那只顫抖不已的手,吃力已極的伸向洪蘭友,和他緊緊的交握,與此同時,他清晰明白的說出了他在世最末的一句話

「好,好,大家有希望!」

洪蘭友的兩行熱淚,不可遏忍的拋落下來。

最後個「望」字說完,杜月笙那隻手鬆弛,垂落,眼睛又闔,嘴唇緊閉,但是他仍在竭力掙扎,還想多說一兩句,然而,氣逆舌僵,他已語不成聲了。

洪蘭友忙再趕上前一步,大聲的說:

「杜先生的心事,我都明白,杜先生所沒有說出來的,此間友好可以轉告我,我回台北以後,一定代為上達。」

這時,口眼緊閉的杜月笙,又艱難萬分的點點頭,兩顆熱淚,逸出眼眶之外。

站在一旁,注視這一幕的錢新之,情不自禁的一聲長歎,熱淚泉湧,他喃喃的說

「大家有希望,大家有希望,天啊!就是他沒有希望了啊!」

有人探手伸進被窩去摸摸他的腳,失口驚呼:

「哎呀!腳已經涼了!」

但是他依然多拖了一天,毫無知覺,僅祇呼吸迫促的多拖了一天,杜月笙拖到距離他生辰不及二十四小時的八月十六日,下午四時五十分,終於走完了這段漫長而艱苦的死亡歷程,他撒手塵圜,一瞑不視。幾十位至親好友竭力忍遏了多日的哭聲與淚水,驀然之間,如山洪爆發般奔放出來。當日,環繞在杜月笙病榻左右,等到了送終的至親好友,是洪蘭友、錢新之、金延蓀、吳開先、楊志雄、楊管北、江干廷、呂光、劉丕基、史詠賡、張松濤、翁左青、李宗文、宣鐵吾、林嘯谷、沈楚寶、袁國梁、嚴欣淇、侯國華、趙培鑫、趙班斧、徐懋棠、朱文德、胡敘五、顧嘉棠和萬墨林。

便在哭聲方起,上下人等陷於悲哀,堅尼地台杜公館忽然又到兩位衣冠楚楚,歡容滿面的貴賓,總統府資政,當過國務院總理的許世英夫婦。兩夫婦還帶著隆重的壽禮,這兩位杜月笙的多年老友,心腹知己之交,許世英和他的夫人,是專程前來為杜月笙暖壽的。

許世英夫婦走到客廳,便聽見內室裡一片哭聲,當時真是相顧愕然,驚詫無似。直到一名傭人悲不可抑的告訴他們:

「許先生,許太太,可憐我們老爺剛剛過去了。」

……這才大吃一驚,明白過來,急急忙忙往杜月笙的房間裡跑,暖壽的客人,變成了「望喪」的弔客。許世英夫婦當下便慟哭失聲,對於老友之逝,他們二位可算是最為驚悼的一了。

幸虧陸京士臨危不亂,他自八月十五日下午起,即已按照預定計劃,飛符召將,把恆社在港弟兄全部集中,因此治喪籌備事宜,可謂自八月十五日下午即已開始,治喪執事均經分別派定,萬國殯儀館的靈堂先已訂妥,靈襯專車不旋踵而到,連刊登各報的報喪新聞稿,也在當天擬好。

許世英吋步不離杜月笙遺體左右,他和杜月笙的妻子兒女,圍在一起搥胸頓足,號啕大哭。恆社弟兄見許靜老老邁年高,看他哭得如此其傷心痛切,唯恐有傷身體,於是派了專人左右扶持,加意照料。

死後的杜月笙面容平靜,眼臉唇角鬆弛,看起來有一種欣然解脫的神情,家屬為他更衣時,萬國殯儀館的靈車,已經在大門口撳起喇叭。

堅尼地台杜公館一致舉哀,重門洞開,滿目縞素,大門裡外忙忙亂亂,舁工抬著屍床杜月笙的屍體平穩的移放到屍床上,屍床的左右前後儘是家人親友,得到消息晚些的親友還在絡繹不絕的趕來,盈耳都是哭聲,夾雜著執事人員高聲喊叫:

「就要移靈萬國殯儀館了。」

《杜月笙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