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殯盛況戰後第一

大出殯發引的時辰,陰陽先生原訂的是兩點整,惟以行列浩大,安排費時,臨時延誤了一刻鐘。八月十九日下午兩點十五分,杜月笙的出殯行列,自香港分域道萬國殯儀館大禮堂門前發引,「開道神」是兩個高達一丈七尺的紙紮巨人,他們的「任務」是為杜月笙在陰府道上「開山劈石」。由於這兩位「開道神」太高太大了,發引之初祂們被臨時雇來的舁工「仰臉朝天」的躺著行進,後來經由治喪處的人高聲呵斥,方始合力豎直起來,向前扶搖而行。

「開道神」後面又有四個紙紮的「兵丁」,僅如常人大小。

大出殯行列以蔣總統頒賜的「義節聿昭」挽額,滿綴鮮花遙遙先導,挽額後面有三隊儀仗,系由中華廠商聯合會、蘇浙旅港同鄉會和恆社同仁分別雇來,殿之以大型花牌十餘架,裝載花圈的卡車七輛,中西樂隊十隊,沿途誦經作法的和尚、尼姑、道士各十人,滿扎松柏枝的靈車,靈車之後緊跟著忤工二十四名,送殯的私家車共五十三輛,其中有七輛坐的是杜月笙的妻兒子女,為首一輛汽車牌照HK──八七三,車頭懸有花環兩枚為記

送葬親友約有一千人之譜,出殯行列從頭到尾通過一地需時三十分鐘全部公祭和出殯的盛況,由聯福行攝成十六米厘影片,這一部紀錄像片後曾運來台灣。

大出殯的時候一天陰沉,風雨淒其,但是沿途駐足以觀的香港市民頗不在少,香港政府對於出殯行列加以嚴密保護,他們出動了交通醬察,摩托車隊,雜在人叢中還有政治部所派的便衣人員。

一時鼓鈸齊奏,絲竹爭鳴,出殯行列在細雨霏霏中,通過了皇后大道,西營盤,折入薄扶林道而抵大口灣,停靈於東華醫院義莊。雖說多遶了一個圈子,然而歷時不過一小時又十五分鐘。

樂音悠揚中,家屬親友分別行過辭靈禮,杜月笙靈柩之前鏹灰飛舞,送殯人士,冒著淒風苦雨,各自乘車歸去。

事後統計,杜月笙的喪儀,全部開銷一共花了港紙十萬元比起他民國二十年斥資十萬銀洋造祠堂,仍難免小巫之見大巫。

八月十九、二十日兩天之內,香港各報悼念杜月笙的文字,充斥篇幅,對於杜月笙的為

人及其平生,揄揚之詞不勝枚舉,輿論一致稱頌,具見公道自在人心。其中對杜月笙「蓋棺論定」,不乏精闢透澈的高論,例如香港時報的社評說:

「杜氏以一『出身寒微』、『樸實無文』的平民,崛起海隅,四十年來,適逢國家多亂之秋,既未投身軍旅,持虎符以弋取功名,也不曾涉足政界,佩印綬而熱中富貴。但他決末放棄其國民天職,始終本著忠愛國家民族的熱忱,以「無名英雄」恣態,隨時盡其力之所及,行其心之所安,於創建中華民國、剷除洪憲帝制,打倒封建軍閥,以及反抗外寇侵略諸役,無役不從,亦無彼不建立相當的績業。然一生絕意仕進,功成身退,寂然無聲,而以畢生精力,從事於工商企業之促進與創造,寖成近代中國實業界的重鎮。平日立身行己:待人處世,尚道義,重然諾,處處揭示著『樸實無文』的本性,即處處表現著令人尊愛的美德。因此,他能以布衣而抗顏當代名公鉅卿,廣交四方智勇辯力之士,無貴賤,無貧富,皆樂於接近。他又能急人之急,憂人之憂,忍人之所不能忍,救人之所不可救。故其事業的發揚大成,固由於他的才智所使然,而社會大眾在無形中給予他的同情鼓勵,也有很大的影響。這些果實的獲致,即是從他一生的義行中產造出來的。」

香港時報尤其強調杜月笙在赤焰梟張,大陸變色的時候,正是精力衰憊,疾病纏身,他很可以在上海安土重遷,閉門休致,如果能效黃金榮之坦白自虐,甘受凌辱,不但可以獲取「開明士紳」的雅號,更可以博得「民族資本家」的榮冠,且將在秧歌王朝佔有一席官位該報指出:

「因為他比黃金榮一流人物,更具有共黨所重視的最大之『剩餘價值』,值得利用,然而他卻於上海易幟前夕,悄悄的舉家南來,僑居香港,在病魔糾纏,委頓呻吟之中,猶時時以『走頭無路,無力報效國家』為念,臨死且『深以未得及中華民國之復興為恨』,而勉囑兒女『隨份報國』,與陸放翁所囑『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的心境無異,一生一死,乃見交情,他對國家民族的深摯情誼,到死不衰。這是杜氏的落落大節,俯仰無愧之處,也是他構成『時代英雄』的最大因素。」

香港時報是國民黨在港的機關報,該報在這一篇「悼『義節聿昭』的杜月笙氏」社評末段,尤其語重心長的藉杜月笙之「義節」有所發揮:

「近四十年來,中國的文化精神,已陷於空虛墮落之境,人慾橫流,廉恥泯滅,多少讀書懷智的士大夫,鐘鳴鼎食的文武官吏,都把『節義』觀念視為封建腐敗,鄙棄唾罵之不遑,而以朝秦暮楚,出主入奴為『開明前進』。至於叛國媚外,賣友求榮,更認為是『革命』的應有行為,八表同昏,恬不為怪。獨杜氏,『樸實無文』,本著義節精神,抱殘守闕,既以律己,復以勉人,禮失而求諸野,時衰而教以終。孔子有言:『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我們對杜氏,確有這種感想。從這種角度來看杜氏,其一生一死之間對於社會國家,自有莫大的關係。他在晚年,對於文化事業,特別注視,贊助支持,不遺餘力,舉目現世,能有幾個這種「樸實無文」的人物呢?」

香港時報評杜月笙的義節,曾於末句誄以悼詞:

「杜氏去矣,其人其事,足以勵末俗,示來世。我們希望今日悼惜他的社會大眾,能了然義節與人生的關係,不讓杜氏專美於前,國家便有救了。」

《杜月笙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