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冒死營救政治犯 袁府會友

  也不知過了多久,曹操覺得身上冷,睜開眼才發現天早就亮了,他就這樣睡了一夜。伸了懶腰後,曹操趕忙爬起來喚小廝伺候洗漱。

  「昨兒就這麼睡了,你也不叫醒我。」

  「大少爺!老爺說您累了,沒讓叫。」那小廝答道。

  「父親昨晚來過?」曹操一愣。

  「是呀!老爺在您房裡待了半天,還看了會兒您那些書呢!」小廝指了指桌案上的《孫武子》,「老爺昨晚可高興呢,看了您那些書回去又喝了點兒酒。這半年多頭回見老爺那麼高興。」

  曹操心中歡喜,只矜持著不露笑意:「行了!少要囉皂,你忙你的去吧!」

  用過早飯,他匆忙跑去向曹嵩問安。哪知曹嵩還是板著那張苦瓜臉,就好像昨晚什麼都沒有看一樣,只問道:「昨兒你四叔叫你幹嗎去了?」曹操臉都紅到耳根子了:「沒、沒什麼……」

  「哼!我也管不了你,不願說就算啦!」曹嵩狠狠瞪著他,「我算是瞧透了。你在外面待得心野了,也關不住你了。謗書的案子也差不多了,願意出去就出去吧!少在家裡沉著這張臉。」

  話雖然是橫著過來的,但曹操大喜過望,總算是能去見袁紹了。

  他把十三卷兵法仔細捲好、捆牢,放進布袋子裡。都整理好了,喚家人備好馬,把布袋子往鞍上一搭,也不叫從人跟著,單人獨騎往袁逢府上去了。

  袁府門前車水馬龍,京官、門生、故吏紛紛來拜謁,遞名刺各自等候。見此情景,曹操正發愁怎麼進去,一個守門人竟恭恭敬敬迎了過來:「您快請進!」

  「我!?」曹操沒想到這麼多有身份的人都要等待,守門人卻單迎他,「你認識我嗎?」只見守門人猛地摀住腦袋:「又問這個!別打我,大爺您盡快請進吧!」

  原來正是一個月前曹操闖府門時打的那個家丁。曹操當時心急如焚自然不記得,可那家丁恐這輩子忘不了他!這次到了二門,忙說明來意,有家丁報知袁紹。袁紹聽說後親自迎出二門,見他沒帶一個從人,腋下還夾著十幾卷書,忙上前接過書來往側院自己書房讓。

  「本初兄問也不問就把書接過去了,莫非算定這書是給你看的?」

  「孟德還是那麼愛開玩笑。」袁紹笑道。

  曹操一片心思還在何顒身上:「本初兄,何伯……」

  「河伯娶妻,西門豹除巫,此事載於《戰國策》。該書甚是詭道,賢弟還是少看為妙。」袁紹連忙岔開話題。

  一直走到書房前僻靜處,袁紹才壓低聲音道:「剛才人太多了。裡面也有兩位客人,此事不忙,以後再議。」

  曹操應了一聲,果見屋裡已經坐著兩位客人了。

  「孟德不認得嗎?」袁紹說著話指向其中穿大紅衣服的人說,「這位賢兄乃廷尉崔大人之子崔鈞。」

  曹操聽是與父親頗有交情的廷尉崔烈之子,已有親近之感。又見他人高馬大,虎背熊腰,面紅耳赤,目若朗星,有從頭到腳一身大紅,帶著一股尚武之氣,更起了愛慕,遂拱手道:「家父現任大鴻臚之職,與令尊甚是交好。我也久聞兄長大名,只恨無緣相見。操有禮了。」

  崔烈忙還禮道:「原來是曹孟德呀!這也算得父一輩子一輩的老世交了,咱們多親多近。」說罷四個人都笑了。

  袁紹又拉過另一位介紹道:「這位賢弟姓許,名攸,字子遠,與我是同鄉。他可是橋公的門生。」

  曹操不禁舉目細看:許子遠身高不足七尺,挽著髮髻外包方巾,身穿白粗麻長衣,腰繫玄布帶子,外罩白中透黃的氅衣,毫不出奇的裝扮;臉上看,一對稀稀疏疏的肉梗子眉毛,小巧玲瓏的元寶耳朵,癟鼻子大厚嘴唇真是醜得出了奇,但生就一雙又圓又亮的大眼睛,眼珠子滴溜溜亂轉,透著一股靈光秀氣。

  許攸開口便道:「兄台可是當年司隸校尉府裡壁上留妙筆、堂中溺瓊漿、房上挑青瓦的曹阿瞞?」

  曹操一愣,心道:「他怎麼會知道我的小名兒?這也罷了,可連我小時候牆上畫畫、堂上尿尿、上房揭瓦的荒唐事都曉得,也真是奇了!而且這小子好厲害的口舌,橋玄的門生果然與眾不同。」

  「正是在下,子遠好厲害的口舌!」

  四人入座,說話投機,沒多久已混得爛熟了。

  崔鈞也是個好武的,年齡也最長:「列位兄弟可知道,會稽郡有人造反了。會稽郡出了個叫許韶的土豹子,在鄞縣附近拉了一支隊伍,現在都自稱『陽明皇帝』了!」

  「哼!白日做夢。」袁紹冷笑道,「這些土豹子都是癡心妄想,什麼樣的出身就想當皇上。人命天定,好好種地才是!發的什麼狂呀?」

  不知為何,他們這兩句話極不入曹操的耳朵。他在譙縣家鄉多見窮人被欺,早有同情之意。更兼與秦邵交了朋友,早就沒了門第之見。可畢竟自己是客,又與袁紹相交甚厚,不好說什麼。

  崔鈞笑道:「你們可別小看這個許韶,還確實有兩下子。」

  「怎麼了?」許攸問道。

  崔鈞兩眼放光道:「他帶著烏合之眾竟然打敗了官軍。你們想想那揚州刺史是誰?尹端!一輩子帶兵放馬的老將,竟然敗在他手裡,這還了得?」曹操不禁感歎:「雖然戰敗,恐罪不在尹老前輩身上。」

  「此話怎講?」崔鈞面露疑惑之情。

  「尹端乃是西北名將,輔佐老將軍張奐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可畢竟只是打羌人的好手,要鬥南人就不一定了。再說揚州多少年沒有過戰爭了,武備早已經鬆懈了。」

  袁紹又補充道:「最要緊的實際不在戰場上。段熲與宦官勾結陷害張奐,尹端也跟著倒霉,表面上看是當了揚州刺史,實際上是被從原來的軍隊調離了。兵不識將,將不識兵,這仗還怎麼打?」

  「哼!說到底還是宦官可恨,天下竟沒有一件壞事跟他們沒關係。」曹操咬咬牙,「尹老將軍兵敗,朝廷可有斥責?」

  袁紹道:「被革職了。要不是他手下功曹朱俊賄賂宦官買了他一條活命,就被段熲整死了!」

  崔鈞道:「現在朝廷又派臧旻去打許韶,還未知勝負呢!聽說臧旻得了個鄉導叫做孫堅,是孫武子之後。」

  「什麼孫武子之後呀?說得神乎其神的,我看也是平平,未必有什麼真本事。」曹操當時並沒把孫堅放在眼裡。

  袁紹所考慮的一直是朝裡的事情,對打仗並不甚關心,轉移話題道:「剛才你們說段熲,那樣的人哪裡配當太尉呀!太學如今都被他搜刮一空了。太學生以後都是朝廷的官員,這樣被抓了、殺了,以後朝廷依仗什麼人?」

  「依仗咱們呀!」崔鈞倒是很自負。

  「嘿嘿!你想得倒是美,當今皇上有自己的人要用。聽叔父說,他正盤算著讓以前陪他玩的那些人都當官。什麼唱曲的、寫字的、畫畫的、博弈的,甚至鬥雞走狗之徒,如今都要做官了。還美其名曰叫什麼鴻都門學,要任芝、賈護、樂松那等宵小之人管轄。真是……」袁紹還是嘴下留情,沒敢亂說皇上壞話。

  「難道數年寒窗、連年戰功,還不及畫工的一幅畫嗎?」曹操有些不信。

  「你別當笑話,鴻都門的畫工江覽,皇上要讓他當侍中。」袁紹苦笑道,「叔父為了這事兒跟皇上諫了好幾次,不管用呀!人家江覽跟張讓的關係硬著呢,誰也扳不動。」

  三公之貴竟然扳不倒一個畫工,這也真是奇聞了。曹操不禁思量:何兄入京時還打算聯繫官員上書感動皇上,現在看來當今萬歲行事還不及先帝呢!先帝雖不理政務,但總不至於亂施政令,而當今天子卻是餿主意一大堆。當然,這樣不滿的話是不能明說的。

  「阿瞞兄!阿瞞兄!」

  「唔。」曹操回頭來,見許攸正手捧著他的兵書,怪不得這半天不見他說話。

  「這套《孫武子》批注斑斑,可是你所為?」

  「是。」

  「小弟大開眼界啊!」許攸拱了拱手。

  「不敢不敢。」

  「你是想讓本初兄過過目吧。在下有一不情之請,可否先借我觀覽幾日?」

  「這……子遠若不嫌棄拿去看就是。」曹操雖這麼說,但心裡不太高興,畢竟初次見面,拿給袁紹看的東西他先要走,真是不見外。但曹操恐怕做夢都想不到,正因為他把書借給了許攸,才引出他人生中的第一位大貴人來!
《卑鄙的聖人:曹操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