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摸摸出關,風風光光回長安

這一天,大唐宰相房玄齡如同以往一樣,正在皇城之內的尚書省有條不紊地處理各地送來的公文以及衙門呈報的繁雜政務。司郎中匆匆走了進來,神情急切地報告說:“長安城裡的人紛紛向城西湧去。據說是從印度取經歸來的高僧到了漕上,人們自發地爭相前去拜望迎接。”

思維縝密的房玄齡不禁大吃一驚:從印度取經歸來的高僧?莫不是玄奘到了?可是,按照玄奘一行從敦煌出發的日期推算,他最早明天才能到啊!

前些日子,他接到了唐太宗李世民的親筆敕令,讓他隆重迎接從印度學成歸來的玄奘大師。房玄齡早已經準備好了歡迎儀式和一系列盛大的慶典,可都是按照明天的日程安排的。而現在,玄奘突然出現在了長安城外,之前所有的安排都派不上用場了,如今就算用最快的速度去組織,倉促之間難免漏洞百出……

素來處變不驚的房玄齡,此時也難免有些緊張起來。計劃趕不上變化,面對變化需要的是隨機應變。在處理這突發事件時,房玄齡充分體現了一位帝國棟樑的冷靜與機智,他一面派人通知鴻臚寺與長安縣的官員,緊急集合儀仗隊伍,用最快的速度到城外迎接,一面派人直接通告弘福寺,讓這座皇家寺院做好迎接和安置玄奘一行的準備。與此同時,房玄齡帶著隨行官員,準備騎馬出城。

“噠噠噠……”

急促的馬蹄聲迴盪在長安城的大街上。然而,一出皇城與宮城之間的街道,房玄齡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整座長安城已經沸騰了,無數的百姓統統湧上了大街,所有人都在朝一個方向——城西——趕去,所有話題都圍繞著一個人——到印度取經的大唐高僧回來了,所有的人都想參與一件事——迎接玄奘大師!

於是,大街上人山人海,向西出城的道路被堵塞得水洩不通!

見此情景,房玄齡在感到無比震驚的同時,心中一喜一憂。喜的是,圍觀的百姓如此眾多,擁塞了道路,玄奘一行恐怕早已是寸步難行,今天天黑之前無論如何也進不了城;這樣一來,完全可以按原計劃組織安排迎接事宜。憂的是,長安百姓為了一睹玄奘的風采,數十萬人傾城而出,無序移動,極其混亂,很可能發生踩踏事故,而且極有可能危及玄奘的安全!然而,鞭長莫及,就算最精銳的皇家衛隊,此時恐怕也無法出城去保護玄奘。

想到此,房玄齡的額角冒出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

 

城外的玄奘,果然早已陷入了人群的重重包圍之中,前進不得,後退不能!

原來,玄奘回國的消息,早在他于闐上表之後不脛而走,傳遍民間。現在,這一行二十多匹馬馱著佛像、經書的隊伍,自然引起了過往民眾的注意。於是,唐僧玄奘從印度取經歸來的消息,迅速傳播開來。城內、城外的人們紛紛前來禮拜,爭睹法師風儀。一時間,聞訊前來觀禮的人們從四面八方湧來,道路前後左右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不但堵塞了道路,而且還發生了踩踏事故。

面對已經被過度熱情燃燒得失去理智的民眾,玄奘讓隊伍在一片開闊地停了下來。於是,玄奘一行很快被圍觀的人群包圍了。這時,如果外圍的人群繼續拚命往裡邊擠,局面必將失控。

就在這時,房玄齡派右武侯大將軍侯莫、陳實、雍州司馬李叔慎、長安縣令李乾佑等人來到漕上奉迎,將玄奘護送至長安城朱雀大街的都亭驛安置。一路上,從者若雲。等玄奘進入都亭驛,許多老百姓還是不肯散去,竟然露宿等候。

房玄齡見狀,果斷決定,將原來官方的迎請儀式舉辦成一場由全體長安民眾參與的遊街大會。一方面向天下百姓和各國使節展示玄奘從印度帶回來的經像與佛舍利,讓數十萬民眾一同為玄奘歡呼;另一方面,唐太宗即將開始遼東遠征,朝廷需要這樣一次盛大的活動來激勵百姓,振奮民心,展示天朝國威。於是,在他的親自策劃、指揮下,一場盛大儀式將在正月二十五日拉開帷幕。

遊行的主要線路從南至北貫通了整座長安城,長達幾十里,可以最大限度地讓全城百姓參與其中。

為了防止發生踩踏事件,官府規定大家只能在街道兩邊就地焚香、散花、禮拜,不得隨意移動。消息傳開,遊行將經過的道路兩側,人山人海,人們連夜搶佔最好的觀看位置。朱雀大街兩邊臨街的二層酒樓、戲院、館舍,更是被達官貴人預訂一空……

二十五日一大早,長安城內外數十萬民眾,在官員、士兵的指揮下,於沿途排列兩旁,恭候從遙遠印度歸來的佛像、經書和高僧。他們每一個人手裡攥著鮮花,捧著檀香,到處歡欣鼓舞,熱鬧非凡。

按照計劃,玄奘將騎一匹白馬,走在整個隊伍中央,接受整座長安城的歡呼,接受數十萬民眾的跪拜瞻仰。

然而,就在整個隊伍按順序排列完畢,即將出發之時,一個爆炸性的消息迅速從現場指揮的吏部官員口中傳到了房玄齡的耳朵裡:

遊行隊伍裡沒有玄奘!

玄奘大師不見了!

玄奘失蹤了!

 

“什麼?玄奘大師不見了?”

房玄齡噌地一下站立起來,座下的椅子差點被他帶翻。也難怪這位慣見風雲變幻的大唐名相如五雷轟頂,目瞪口呆。要知道,長安城裡到處瀰漫著香煙氣息,朱雀大街上百姓人山人海,觀眾排成好幾十里長的隊伍,都是為了一睹玄奘大師的風采。而今,遊行的主角突然不見了,怎不叫房玄齡以及所有官員膽戰心驚!

房玄齡不愧為經歷過戰場拚殺、玄武門之變的一代謀臣,其臨機應變能力快逾閃電,馬上採取了一系列措施。

第一,嚴密封鎖玄奘失蹤的消息,絕對不可走漏風聲;第二,立刻發動官員去尋找,任何玄奘有可能去的地方都要搜尋;第三,半個時辰之內如若仍然找不到玄奘,儀式照常進行,讓本應由玄奘騎乘的白馬馱上最重要的經典。

那麼,此時此刻,玄奘去了哪裡,究竟在什麼地方?

原來,玄奘悄悄回到了他昨夜暫住的都亭驛館舍裡,沒有出現在任何歡迎的場合。如同他在曲女城辯經大會獲勝後一樣,他根本不想,也沒有騎上大象去炫耀遊街。這一次,面對無上榮譽,他再次選擇了退卻。於是,現在的他獨自一人跏趺靜坐在房間裡,清閒自在,安然自適,悠然自得,臉上泛著一縷平靜的微笑。

大唐官吏不是吃乾飯的,他們很快發現了玄奘的蹤跡。房玄齡急匆匆趕到都亭驛之後,把其他所有的人留在院落外,自己一人來到了館舍門前。房間裡一片靜謐,房玄齡抬起手臂,剛要敲門,忽然想到了什麼,又悄然把手放下了。

他之所以沒有貿然驚動玄奘,是因為在敲門前的一剎那,他忽然猜到了玄奘的心思:玄奘本是一個世外的出家之人,世俗的人們對他太過瞻仰、太過崇拜,恐怕會導致方方面面的非議!況且,對於玄奘來說,取經歸來,只是完成了歷史使命的一半,後面還有更重要的譯經、弘法事業等著他去做。因此,他必須保持清醒的頭腦,絕不能像那些凱旋的英雄一樣,沉浸在成功的喜悅和萬眾的歡呼中。

智者之間,心有靈犀。睿智世故的房玄齡點點頭,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他將心比心,捫心自問:如果換成自己,是否也能像玄奘這樣在空前的榮耀面前自我克制,保持一顆謙遜、退忍、清涼、平靜之心?

知音難覓,惺惺相惜。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二十多年來,房玄齡之所以能夠在唐太宗身邊四季常青,重權在握,固然因為他有著超人的才能,但更重要的是在於他的隱忍而不居功的高尚美德。

也唯有如此,房玄齡才能真正理解玄奘。他什麼事也沒有做,什麼話也沒有說,帶著屬下悄然離開了。

盛大慶典按計劃照常進行。整個長安城幾十萬人從早到晚,沉浸在香氣氤氳的無邊喜悅之中。雖然當他們得知玄奘大師因旅途勞頓而不能參加巡遊時,略感遺憾,但玄奘從印度帶來的大量經書與精美佛像,足以彌補這一缺憾。那些經像、佛舍利等安放在寶帳、幢幡、鮮花裝飾的車輿之上,成千上萬的僧尼整服隨後,沿途梵唄[12]繚繞,奇香撲鼻,盛況空前。

不可思議的是,經像入城之時,天空之中結有五色綺雲,紛紛鬱鬱,宛轉於經像之上;周圓數里,若迎若送,直至弘福寺前。大法東流,天降祥雲,歎為觀止。

 

瑞雲起終南,千山擁翠粘化雨;

梵音布長安,萬民同欣奏瑤章。

 

玄奘在緊挨宮城的弘福寺稍作休息,便風塵僕僕地趕往東都洛陽,去謁見唐太宗李世民。

隋唐時期,中國有兩座都城:西京長安,東都洛陽。長安坐擁三關之險,地處豐饒的八百里秦川,易守難攻,戰略地位十分重要;而洛陽地處中原腹地、黃河岸邊,通過大運河可以連通塞北與江南,交通便捷,貿易繁榮,是全國的經濟中心。因而,為了更好、更快地調集全國各地的軍隊與戰略物資,唐太宗把對遼東用兵的大本營設在了洛陽。

大戰在即,當時的洛陽群情騷然,唐太宗每天要處理的軍政大事更是千頭萬緒。然而,當他聽說從印度歸來的玄奘來到洛陽之後,特地安排官員前往洛水之濱相迎,並馬上放下軍政要務去接見玄奘。

其實,此時的李世民對佛法並無深切的瞭解,更無弘揚佛法的熱誠。相反,如他老爹李淵一樣,他也一直在利用道教壓制佛教。因而,唐太宗李世民之所以歡迎並接納玄奘,並非對佛教有什麼好感,而是出自對這個征服了整個西域、印度的“唐僧”的好奇。是啊,他孤身一人,怎樣穿越了八百里流沙?他一無官方背景,二無經濟後援,如何使得上百個異邦國王對他崇禮有加?他一個中國僧人,何以能在佛陀的故鄉取得最高的佛學成就,贏得上至戒日王,下到黎民百姓的普遍敬仰?

作為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皇帝,唐太宗李世民有著古代帝王們少見的英明與豁達。何況英雄寂寞,所以英雄之間惺惺相惜。於是李世民幾乎是懷著一種既好奇又期待的心情,盼望著與玄奘相見。

貞觀十九年二月初一,在地處洛陽城西北部的洛陽宮,唐太宗李世民與唐僧玄奘兩個相互思慕已久的人終於相見了。看到玄奘入宮,李世民十分罕見地從龍椅上站立起來,迎著他疾走幾步。這位譽滿五印度的大唐僧人,雖然沒有神奇的光環,卻有著讓人著迷的神采。

然而,寒暄落座之後,唐太宗李世民的開場白居然是:

“師去何不相報?”

唐太宗的第一句話便問玄奘當年離開大唐之前,為什麼沒有向自己報告。這種興師問罪的態勢,不但讓玄奘暗暗吃驚,就連一旁作陪的大臣們也不知皇帝老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過,玄奘畢竟是明心開眼的一代宗師,馬上洞悉了大唐皇帝語境之後的真意,於是他從從容容、不卑不亢、綿裡藏針地應對道:

“玄奘當去之時,已再三表奏,但誠願微淺,不蒙允許。無任慕道之至,乃輒私行,專擅之罪,惟深慚懼。”

唐太宗的問話,明顯有“你當初出國,我不知道”的含義。玄奘並沒有把自己當初不被批准西行的責任歸咎於那時的國策以及主管官員,而是說因了自己的誠心不夠,才沒有被允許,又因為自己求法心切,才私自偷渡出關。同時,玄奘也用這話表明了自己信仰之虔誠、取經決心之堅定。這種清虛謙恭的態度之中,也隱藏著堅毅與剛強。

蛟龍聞風聲而動,駿馬見鞭影而行。深具大智慧的人,一試便知高低。所以,小小的“見面禮”之後,唐太宗收斂鋒芒,款款說道:“師出家與俗殊隔,然能委命求法,惠利蒼生,朕甚嘉焉,亦不煩為愧。”

唐太宗的話妙極了。他說自己當時封鎖邊關的策略是針對俗人的,與世外的高僧沒交涉,因而你的私自越境不算違反國法。再說,你冒著生命危險西行求法,志在普度眾生,我非常欽佩讚許。以後就不必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通過這寥寥數語的試探,兩個人這才轉入正題。從東土大唐到西天印度,路途遙遙,山川阻隔,民族風俗各異,語言也不同,玄奘將如何克服重重險阻而到達印度的經歷一一報告給李世民。同時,玄奘讚美皇帝,讚美大唐,將自己所取得的成功和榮耀,全部歸功於祖國,歸功於英明的太宗皇帝。

他這樣恭維讚歎李世民,並非阿諛奉承,而是“巧善方便”——玄奘之所以到西天取經,之所以不遠萬里歸來,就是為了翻譯佛經,弘揚佛法。而這些事業,需要大批的人力物力,只有得到官方的支持,他才能順利地實施。毫無疑問,皇帝是最大的官方。所以,玄奘必須說服唐太宗,取得他的支持。

所有的人,尤其是領導人,都喜歡聽溢美之詞,連唐太宗也不能免俗。玄奘的讚歎,讓他內心大悅。他情不自禁地再度打量著眼前這個看似普普通通,實則高深莫測的僧人。

玄奘比李世民小一歲。不同的生活歷程,讓他們有了不同的氣質。帝王自有其說一不二、唯我獨尊的霸氣;而僧人也獨具煙霞之色、清高之氣,其談吐之玄妙、舉止之靜雅,遠非官場之人所能比擬。大英雄慣見風雲變幻,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而這個僧人面對天大的榮耀卻毫不動心,永遠保持謙恭清虛的本色。唐太宗慧眼識珠,他在玄奘平和、恬靜的外表下,看到了百折不撓的毅力,看到了堅忍不拔的意志,看到了通天徹地的智慧。也只有這樣一個不畏艱險、捨生忘死的人,才能創造出那樣的奇跡。如果說唐太宗是靠所向披靡、戰無不勝的軍隊傳播大唐的神威,那麼這個人,這個普通的僧人,是靠他一個人的毅力、意志、智慧征服了廣袤的西域,征服了五印度。而這,連唐太宗也不得不肅然起敬。

接著,太宗皇帝又一一詢問了西域、印度的風土民情、政教法令。玄奘記憶力超群,描述起來條理分明,繪聲繪色。隨著他的娓娓道來,唐太宗李世民如親臨其境,忍不住讚歎道:“從前,前秦皇帝苻堅說釋道安[13]是法器,全國上下沒有不尊敬他的。可是今天在我看來,玄奘法師詞論典雅,風節貞峻,不但不亞於古人,很可能大大超過了他們!”

這時,唐太宗的大舅子,也是貞觀朝最重要的大臣之一——長孫無忌插話說:“臣曾經讀過《晉國春秋》,其中詳細講述了道安大師的事跡。他的的確確是那個時代最博學的高僧。可是,那個時候佛法傳到中國不久,經、律、論不多,所以他雖有所鑽研,但很難窺其全豹。而玄奘法師親身遠赴印度,在佛陀的故鄉探眾妙之源,訪靈山聖跡,自然冠絕古今。”

長孫無忌就像唐太宗肚子裡的蛔蟲,早已窺探到了皇帝的心思。他深知,雄才大略的李世民之所以禮遇玄奘,很大的原因是對他的經歷感興趣。這個雲遊僧對西域的情況十分熟悉,若能為大唐所用,對今後經略西域會有很大的幫助。所以,他的話表面上是在稱讚玄奘的高德善行,而弦外之音是在提醒皇帝。果然,唐太宗李世民馬上說道:“西天佛國距離我們大唐十分遙遠,原先的典籍對那裡的聖跡、法教記載得很不周全。法師您既然親自周遊五印度,何不撰寫一部書,將你的所見所聞都記錄下來呢?”

將自己的取經經歷記錄下來,是前輩求法者的優良傳統,比如法顯大師就曾寫過《佛國記》,所以玄奘點點頭,答應了太宗皇帝。

然而,唐太宗更看重玄奘這個人。他感到玄奘器度廓然,才識超拔,智慧非凡,是不可多得的傑出人才,所以勸他還俗入朝為官。

面對唐太宗的殷切期盼,玄奘婉言謝絕了這一番好意。他自謙地表示,自己自幼出家研習佛法,從來沒有學習過儒家經世治國的方法,若是自己還俗從政,就好像把河流中的舟船搬到陸地上當車馬使用,不但無法發揮作用,離開水的船還會很快腐朽。

唐太宗見玄奘不為高官厚祿所動,於是暫且放下讓他立刻還俗的打算。可是,他又太愛惜玄奘的才能了,於是以退為進,採取迂迴的方法。他道:“這次與法師相見,相談甚歡。朕感到意猶未盡,所以想請法師隨朕出征,以便隨時可以敘談。”

對於一般人而言,能夠伴隨在君王身邊,無疑是莫大的榮耀。然而,玄奘的用心不在名利上,所以他以遼東道路遙遠、自己身體不適為借口,委婉推辭了。唐太宗是何等高明的人物,馬上就知道這不過是托詞,而且所找的借口並不高明。

唐太宗不好意思欺負老實人,只是微微一笑說道:“印度、西域路程那麼艱難,法師尚能孤身遠遊。遼東與之相比,不過咫尺之間,且有大軍保護、糧草供應,還有什麼好推辭的呢?”

玄奘無奈,只好實話實說:“玄奘是一個僧人,陛下去行軍打仗,貧僧不但幫不上什麼忙,反而白白虛耗錢糧。而且,戒律規定僧人不能參與、觀看兵戎戰爭。所以……”

既然涉及了佛門戒律,唐太宗也就不好再勉強他了。玄奘乘機奏請,要到洛陽嵩山少林寺去翻譯從印度帶回來的佛經。這次,他也嘗到了被拒絕的滋味。太宗皇帝說:“法師不必到嵩山去。前些年,朕為穆太后在西京長安建了一座弘福寺。寺裡的禪院環境十分幽靜,很適合你譯經。”

唐太宗之所以選擇弘福寺作為玄奘的譯經之所,當然是為了給自己的亡母增加功德。但他內心潛在的想法,恐怕是為了把玄奘控制在自己的左右。

從玄奘歸國時受到前所未有的歡迎來看,這個僧人的威望實在太高了,在民間的影響實在太大了,若是將這樣一個登高一呼,天下風從的人物放在中原山野,無疑是龍歸大海,虎在南山,任何皇帝都不會放心的。而弘福寺與宮城只有一牆之隔,稍有一點風吹草動,唐太宗馬上就能得報。

多年的修行,讓玄奘的心靈異常敏感,具有靈明不昧、洞悉世事的觀察力。太宗皇帝剛剛舉心動念,他馬上就意識到了。於是,玄奘便說道:“京城百姓得知我從西天回來,帶回了許多佛像,都很好奇,都想見我。如此一來,恐怕會影響寺院的安寧,妨礙譯經事業的正常進行。因此,貧僧想請皇上派人守門,防止閒雜人員進出。”

這樣一來,玄奘無疑是將自己完全放在了官方的時刻監督之下。太宗當然很高興,馬上就允准他的啟請,並大度地表示譯經所需的一切人力、物力,都由西京留守房玄齡籌辦、供給。

太宗皇帝與玄奘兩人談得甚是投機,兩個人竟然都忘了時間,本來只是禮節性的接見,卻整整持續了一天。不知不覺,他倆從早晨一直說到了日落天黑。直到宮門關閉,太宗皇帝才不得不放他離去。

貞觀十九年三月初,當大唐帝國的遠征軍在李世民的親自指揮下,浩浩蕩蕩地開赴遼東戰場的時候,玄奘也離開洛陽,西歸長安弘福寺,開始了自己後半生漫長而輝煌的譯經生涯。

 

 

《讀佛即是拜佛:真實的唐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