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復仇誓言:草原各部落的仇殺與爭戰

俺巴孩汗繼位後,停止了東征西討,轉為休養生息,發展生產。一心要走「和平」路線的俺巴孩汗,把女兒嫁給塔塔兒部落的首領,以求和平共處。不料,前去送親的俺巴孩汗卻被塔塔兒人綁為人質,送給了敵國大金。那麼塔塔兒人為什麼要如此對待俺巴孩汗?原本對蒙古部落束手無策的金國,將會怎樣處置俺巴孩汗呢?而命運多舛的蒙古部落又將遭受哪些磨難呢?

草原六部

俺巴孩汗繼位的時候,蒙古草原是什麼樣子呢?

當時的蒙古草原上傳唱著一首歌謠,大意是:星空旋轉著,眾部落都反了,不得安臥,你爭我奪為財貨;草地翻轉了,所有的部落都反了,無法下榻。你攻我打,沒有思念的時候,只有彼此衝撞;沒有躲藏的地方,儘是互相攻伐;沒有彼此愛慕,只有相互仇殺。

那個時候,各部落的生產水平都十分低下,人口在增長,而資源是有限的,所以每一個部落要想強大起來沒有別的選擇,只有信奉叢林法則,強者為王。

如果一個部落實力不行,就會被別的部落消滅掉,或者是被別的部落吞併,做別的部落的奴隸。在這個過程當中,草原上的各個部落都在拚命發展、壯大自己,然後去消滅、吞併別人。這樣一來,草原上的牧民個個都練出了一身本領,從小就能縱馬馳騁、彎弓射箭,人人能征善戰。

在當時的蒙古高原上,有很多部落,蒙古部只是其中的一部。經過各個部落的爭戰,形成了六大勢力集團:蒙古部,塔塔兒部,篾兒乞部,汪古部,克烈部,乃蠻部。

斡難河和不兒罕山附近居住的是蒙古部,這是日後成吉思汗崛起的地方。蒙古部的東邊是塔塔兒部,北邊是篾兒乞部,南邊是汪古部,西邊的是克烈部,再往西邊是乃蠻部。這六部實力相當,六雄並立。此外還有一些小部落。

俺巴孩汗接過合不勒汗的汗位之後,要想發展蒙古部落的力量,不可避免地要跟其他部落發生衝突,特別是跟佔據水草豐美的呼倫貝爾草原的塔塔兒部發生衝突。

一個薩滿引發的血案

這個時候,蒙古部落前任可汗合不勒汗的妻弟(也就是小舅子)生病了,就請巫師來跳神驅魔。

當時草原上治病的方法比較簡單,一般就是請薩滿。而最靈驗的薩滿是塔塔兒部的,於是,蒙古部落就請了一個塔塔兒部的薩滿來跳神驅魔。塔塔兒薩滿來了之後,就在合不勒汗妻弟的營帳裡開始作法。結果不是很管用,治療了一段時間之後,合不勒汗的妻弟還是去世了。

合不勒汗的妻弟一去世,大家十分悲痛,認為是塔塔兒部的薩滿沒給好好兒看病。因為有的人用這種跳神驅魔的方法就能治好,那為什麼我們合不勒汗的小舅子卻沒被治好呢?只有一個解釋,就是薩滿沒給好好兒治。當時草原上的人不懷疑這個方法管不管用,而是懷疑薩滿有沒有給好好兒治。

於是,合不勒汗的親屬們痛哭之後,就把塔塔兒部的這位薩滿給殺了。

消息傳到塔塔兒部之後,塔塔兒人是群情激奮。薩滿在一個部落裡是相當神聖的,他是能跟長生天溝通的,是溝通天界和人間的人。

薩滿在文明時代以前的部落中,相當於一個部落的最高精神領袖。有時候,薩滿的影響力甚至超過了部落的首領。

塔塔兒人一看,我們的薩滿好心好意地去給你治病,你的生命被天神召喚走了是你自己的問題,關我們的薩滿什麼事兒?你竟然把我們的薩滿給殺掉了,此仇不報枉為人。

當時的草原上,報仇是相當神聖的事兒。因此,塔塔兒部點齊了人馬殺向蒙古部,要為他們的薩滿報仇雪恨。

光明正大不行就玩兒陰的

前面講過,合不勒汗有七個兒子。死掉的這位,是合不勒汗這七個兒子的舅舅。在他們看來,舅舅被塔塔兒部的薩滿給害死了,處死這個薩滿是天經地義的,沒想到塔塔兒部還打上門來了。

合不勒汗的七個兒子個個英勇絕倫,披掛上馬,率軍迎戰,衝上來就把塔塔兒部打了個落花流水。

塔塔兒部的首領被殺得大敗,逃回去之後,忍辱含憤,臥薪嘗膽,一年後重整旗鼓,又來攻打蒙古部落。結果又丟了一次人,再次被合不勒汗的七個兒子打得大敗,而且有不少人被俘,不少牲畜被搶走。

當時的草原上,生產力水平比較低,人口和牲畜是一個部落最重要的生產資料。這些東西被搶走,塔塔兒人實在嚥不下這口氣。但是塔塔兒部又打不過蒙古部,怎麼辦呢?硬的不行來軟的,光明正大不行就玩兒陰的。

於是,塔塔兒部派遣使者來到蒙古部落,跟俺巴孩汗說,我們服了,以後再也不想跟你們打仗了。咱們都活在一片草原上,沒有必要為了這麼一點兒雞毛蒜皮的事兒就兵戎相見。不如這樣,咱們結成兒女親家,以後世世代代友好相處,您看怎麼樣?

俺巴孩汗非常高興。他心想,我從哥哥合不勒汗手裡繼承了這麼一份偌大的家業,哥哥這麼信任我,沒把汗位傳給自己的七個兒子,而是傳給我這個堂弟,所以我不能讓這份家業敗在我的手裡。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能不打仗當然不要打。既然塔塔兒人主動上門來提親,俺巴孩就答應把自己的女兒嫁給塔塔兒部的一位首領。

然後,按照蒙古部落的風俗,俺巴孩汗得親自送自己的女兒去塔塔兒部。

塔塔兒部借刀殺人

俺巴孩汗帶著女兒和幾個隨從,到了塔塔兒人的營地。沒想到,剛一到,塔塔兒人伏兵四起,就把俺巴孩汗給捆綁起來了。

有的隨從一看形勢不對,趁亂跑回蒙古部報信。這一下子,蒙古部落的人非常氣憤,說好了雙方和好,我們的可汗還送閨女去和親,你們怎麼能行如此不義之事呢?

合不勒汗的大兒子就帶著人去質問塔塔兒人,想把自己的叔叔俺巴孩汗要回來。

塔塔兒人一看這挺好,買一送一,本來只想抓個俺巴孩,這下又送上門來一個,二話不說就把合不勒汗的大兒子也捆上了。

抓了俺巴孩汗和合不勒汗的大兒子,塔塔兒人怎麼處置呢?塔塔兒人是草原各部裡心眼兒是最多的,他們知道,如果把俺巴孩汗和合不勒汗的大兒子給殺掉的話,就要背上不義的罪名,梁子也會越結越深,這仇就沒完沒了了,所以乾脆把這兩人獻給金國。蒙古人跟金國人打過仗,從胡沙虎到完顏宗弼,金國大軍討伐蒙古部落是勞師無功,金國人丟了很大的面子,被迫向蒙古部落割地,還得賞賜物品,金國皇帝心裡肯定是憋了一股火。所以他們就把俺巴孩汗和合不勒汗的大兒子送到了金廷,送到了當時的金熙宗完顏亶的手裡,想要借刀殺人。

金熙宗完顏亶非常關心蒙古部和塔塔兒部之間的鬥爭。兩部相爭,一方面阻止了蒙古部落對金國邊境的侵犯,另一方面也就同時削弱了兩方敵人的實力,金國就能坐收漁翁之利。

現在蒙古部落的首領,已經淪為金國的階下囚,金熙宗會怎樣處置俺巴孩汗呢?

俺巴孩之死

金國到了熙宗完顏亶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漢化程度非常高的國家了,心眼兒可比塔塔兒人多多了,一眼就看出這是塔塔兒部想借刀殺人,而且嫁禍於金國。

這個時候,金國皇帝有幾個選擇:

第一個選擇,把人退回去。把俺巴孩還給塔塔兒人,你自個兒逮的人你自己看著處理。但這麼做,會讓塔塔兒人輕視我大金,塔塔兒人把大金的仇人給抓來了,大金卻不敢動這仇人,所以這不可取。

第二個選擇,把人給放了。把俺巴孩放回蒙古部落,這就不只是塔塔兒人輕視大金了,連蒙古部都輕視大金。而且這樣一來,蒙古部跟塔塔兒部就不會結成世仇。

第三個選擇,就是把人給殺了。

完顏亶最終做了第三個選擇。金國把俺巴孩汗和他的侄子處死,有什麼好處呢?會讓塔塔兒部和蒙古部結成世仇。我把俺巴孩給殺了,蒙古部人是會恨我,但這兩人是塔塔兒人捆上送來的,所以蒙古部人更應該恨塔塔兒人。從此之後,這兩個部落兵連禍結,我大金正好從中漁利。這是很典型的以夷制夷,蒙古部人恨塔塔兒人,塔塔兒人就會有求於我大金。

俺巴孩汗送女成親,沒想到平白無故地遭此大難。因此,俺巴孩汗非常憤怒,臨終之前瞪大雙眼,怒視金國的文武大臣,怒視在場圍觀的所有人,憤怒地說,我俺巴孩英雄一世,我是好心好意把閨女送到塔塔兒部,沒想到塔塔兒人如此齷齪、卑鄙,所以我死不瞑目。如果是在戰場上,我兵敗被俘,你們怎麼殺我,我都心甘情願,但是你們玩兒這種陰謀手段,我不服。

俺巴孩之死

俺巴孩汗衝著遠處的隨從高喊,回去之後要告訴部落裡所有人,就是十指磨傷、五指磨光,也要給我報此血海深仇。

然後,金國人就把俺巴孩汗綁在木驢上殘忍地處死了。

忽圖剌以戰迫和

俺巴孩汗的隨從看見俺巴孩汗慘死之後,連夜逃回了蒙古部落,對蒙古部落的人一番哭訴。蒙古部落的人聽到消息後群情激奮,眾志成城,誓要為俺巴孩汗報仇雪恨。

但當務之急是要找出一位俺巴孩汗的接班人。蒙古部落的人推舉誰做俺巴孩汗的接班人呢?合不勒汗的四兒子忽圖剌。

忽圖剌為什麼能夠繼位?忽圖剌是天生異人,據蒙古史書記載,忽圖剌食量很大,一頓飯要吃一隻整羊,喝一桶牛奶。他的手就像巨熊的熊掌一樣,一巴掌能把一個健康的男人拍成兩截兒。他的叫喊聲,隔著七座山都能聽到。冬天的時候,他在火爐邊上睡覺,結果火星子濺到了他的身上,燒到了他的身體,他以為這是虱子在咬他,壓根兒不在意。可想而知,忽圖剌至少是一個勇武絕倫的人。

忽圖剌做了接班人之後,清醒地認識到,這個時候的蒙古部落要去找金人復仇的話實力不夠,畢竟金是一個幅員萬里、帶甲百萬的大國,曾經吞遼滅宋,連兩個強大的帝國都不是它的對手。蒙古只是一個生產水平落後、文明程度很低的部落,找大金拚命,時機不成熟,不能腦門兒發熱,把祖先留下的這點兒寶貴家業全都糟蹋掉。

那怎麼辦呢?打著復仇的旗號,先跟金國打幾仗,讓金國認識到我們蒙古部落的厲害,以戰迫和,從金國那裡撈點兒好處。

於是,忽圖剌率領蒙古部落的勇士跟金國打了幾仗,又搶了金國幾處草場,金國人就主動提出來要跟忽圖剌議和。忽圖剌以戰迫和的目的達到了。但罪魁禍首塔塔兒部是不能放過的。忽圖剌帶領蒙古部落,就跟塔塔兒部幹上了。

誰能殺死忽圖剌

有一次,打了勝仗歸來的忽圖剌很高興,就出去打獵,放鬆一下心情。遊牧民族打獵,既是一種娛樂,也是一種練兵。遊牧民族的君主為什麼這麼愛打獵啊?因為這實際上也是一種軍事演習,圍殲兇猛機警的野獸都沒問題,四條腿的鹿一箭都能放倒,射兩條腿的人那不更准嘛。

沒想到,忽圖剌打獵的時候跑得太快了,隨從都沒跟上,一個人跑散了,遭到其他部落的襲擊。襲擊忽圖剌的部落跟他並沒仇,只是看著他穿戴不錯,馬也不錯,就來搶劫他。

忽圖剌畢竟只有一個人,寡不敵眾,只好縱馬逃跑。他跑的時候經過一片泥潭,馬陷了下去,越掙扎陷得越深。

忽圖剌一看不好,今天弄不好命喪此處啊。

他觀察了一下,站到馬鞍上,使勁兒一跳,就跳到了干地上。人出來了,但是陷在泥潭裡的馬沒救了。

沒馬怎麼辦?這離家大老遠的,什麼時候才能走回去?忽圖剌心想,剛才襲擊我的那個部落有馬,既然他們先襲擊我,我也不妨去搶他們的馬。

於是,忽圖剌一個人來到這個部落的營地,把這個部落的幾十匹馬一口氣全給裹走了。

忽圖剌被這個部落襲擊的時候,他的衛士沒有跟上。等這些衛士找過來一看,地上有廝殺的跡象,忽圖剌的馬陷在了泥潭裡,人卻不見了。他們就以為,忽圖剌已經遇害了。

這些衛士回來之後就報喪,說我們的首領遇害了,沒想到忽圖剌一世英雄,沒有倒在跟金國和塔塔兒人打仗的戰場上,卻被這麼一幫人給害了。

聽到忽圖剌遇害的消息,整個部落如喪考妣,齊聲痛哭。只有忽圖剌的妻子非常鎮定,她說我很瞭解我的丈夫,他一頓飯吃一隻羊,手就像巨熊的熊掌,一巴掌能把人拍成兩半,一叫喚七座山以外都能聽得見,什麼人能殺死他啊?草原上能殺死我丈夫的人還沒出生呢。既然你們也沒看見他的屍首,那他一定是在忙別的什麼事兒。你們別在那兒哭喪了,他忙完別的事兒,一會兒就回來了。

忽圖剌的妻子正這麼說的時候,忽圖剌就回來了,不但自個兒沒事兒,還帶著一群馬回來了。

這一下,蒙古部落真是太高興了。大家覺得蒙古部落一定會興旺發達,將來一定能夠消滅塔塔兒部為俺巴孩汗報仇。

為什麼大家這麼認為呢?除了忽圖剌非常能幹之外,在忽圖剌的子侄當中還有一位非常偉大的人物,這個人叫也速該把阿禿兒。前面說過,把阿禿兒就是勇士的意思。

這位也速該,就是成吉思汗的父親,是忽圖剌的侄子。

忽圖剌看到二哥的兒子也速該英武過人,到他年老的時候,就把部落首領的位置傳給了也速該,沒傳給自己的兒子。

蒙古部落很有軍事民主制的遺風,傳賢不傳子,不是父親死了就一定讓兒子繼位,而是部落裡面誰最勇敢,最能帶領部落戰勝強敵、興旺發達,誰才是首領的接班人。

忽圖剌死後,也速該繼承了蒙古部落首領的職位。但是,也速該很快就遭到了滅頂之災。這是為什麼呢?

《袁騰飛講成吉思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