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講 千錘百煉方成鋼

5.少年磨難:鐵木真9歲喪父

鐵木真是手握一塊兒戰神長矛般的凝血而生的,似乎從這一刻起,就注定了他非凡的一生。然而天將降大任,必先降磨難,英雄豪傑往往要經受一般人難以想像的苦難。而鐵木真的苦難,在他9歲這年突然降臨到他的頭上。從此,幼小的鐵木真的命運滿是坎坷,必須躲避數次命懸一線的追殺;必須在弱肉強食的草原上艱難求生;必須伺機壯大部落,以報家族的血海深仇……那麼,在鐵木真9歲這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找了個新娘孛兒帖

也速該為了給自己的兒子鐵木真找媳婦,父子倆打馬揚鞭,奔向鐵木真母親的部落——弘吉剌部的駐地。

他們走到弘吉剌部之後,遇上了一個人,此人叫德薛禪,薛禪在蒙古語中是賢者的意思。

德薛禪看到這對風塵僕僕的父子遠道而來,十分好奇,就問也速該父子,你們來幹什麼呀?

也速該說明了來意,我是蒙古乞顏部人,我叫也速該,這是我兒子鐵木真。我們到這兒來,是想找一個女子給我兒子定親。

弘吉剌部雖然盛產美女,但在弱肉強食、信奉叢林法則的草原上,沒有什麼優勢。而蒙古部落是草原上的六大部落之一,乞顏部黃金家族更是高貴無比。德薛禪就想,如果能跟黃金家族攀上親,那對於我們弘吉剌部的發展來說,好處實在太多了。

於是,德薛禪馬上靈機一動,說了一番話: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一隻雄健的蒼鷹,一隻爪子抓著太陽,一隻爪子抓著月亮,飛到了我的肩上。之後這只蒼鷹就變成了人的模樣,而且這個人的模樣,跟你的兒子簡直是一模一樣。所以,今天一看到你的兒子,我就知道我的福氣來了。你看你這個兒子,眼中有火,面上有光,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前面說過,鐵木真出生的時候,啼哭聲非常嘹亮,體格健壯,面龐俊美。隨著鐵木真一天天長大,長得越來越英俊,史籍記載他身材高大,四肢比較發達,天庭飽滿,弱冠之年就留著比一般蒙古人都要長的長鬍鬚。更特殊的是,鐵木真長著一雙貓眼。什麼叫貓眼呢?就是灰綠色的眼睛。一般的蒙古人應該是黑眼睛,而灰綠色眼珠就有點兒像高加索人種。

德薛禪一看鐵木真的長相,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於是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跟也速該結成親家。德薛禪跟也速該講,我們弘吉剌部落的女兒,世代都是絕色美人。我們從來不爭搶別人的土地,我們從來都是駕著馬車,載著我們的美女,給別的部落的可汗送去。能娶我們這兒的女子的,一定是令人敬仰的大汗。你這會兒真來巧了,我有一個女兒叫孛兒帖,雖然不能說是閉月羞花,但是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也速該大人,你有沒有興趣,到我們的營帳,去看看我的女兒?

也速該一聽,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那走吧,去看看。到了德薛禪的營帳一看,果然小女子雖然年齡還小,但是亭亭玉立、嬌媚可人。而且這個女孩才10歲,只比鐵木真大1歲。

也速該當即就定下來了,好吧,相請不如偶遇,就跟你們家結親了。也速該接著把自己騎來的馬當作聘禮,交給了德薛禪,向德薛禪提親。

德薛禪也明白抬頭嫁女、低頭娶妻的道理,自己要嫁閨女了,怎麼著也得推三阻四一番。但德薛禪又怕什麼呢?賣賣乖可以,別賣大發了,人家要是不娶這姑娘,不就麻煩了?所以德薛禪就跟也速該說了這麼一番話,你男方應該多次提親,我們才能答應,如果第一次提親我們就答應,會覺得我們女方太輕賤。但是你這個兒子太了不起了,目中有火,臉上有光,我不想錯過。這樣吧,咱也甭搞這形式主義了,你一次求親我就答應。

與孛兒帖定親

然後雙方交換信物。德薛禪擺下酒宴,兩個親家喝得非常盡興。

蓋世英雄也怕狗

第二天,也速該告辭的時候,德薛禪動了個心眼兒。

德薛禪跟也速該講,按理說咱們雙方結了親,應該讓閨女跟你走。可是呢,我不像你,有那麼好的福氣,我們家人丁單薄。這個閨女在我們家長了十年了,我把她送到你們家,人生地不熟,我怕閨女不適應。你們家六個兒子一個丫頭,一個兒子不在家,你也不當回事兒。所以,乾脆你讓鐵木真留在我這兒。你兒子就是我女婿,女婿就是半個兒。你放心,我肯定會好好照顧他,不會讓他吃虧的。

也速該一想,這道理也說得過去,好吧,就把鐵木真留到你這兒。但是我兒子怕狗,你盡量別讓狗嚇著他。

鐵木真是蓋世英雄,為什麼還怕狗呢?一方面是因為當時鐵木真只有9歲,還是個孩子。另一方面是因為草原上的狗,跟咱們中原人養的狗,那可不一樣。草原上的狗體格碩大,性情殘忍,是要跟豺狼之類的猛獸搏鬥的,是用來看家護院的。所以鐵木真在那個年齡怕狗也很正常。

另外,這件事情也證明,任何名將也好,天才也好,其實都不是天生的。鐵木真在那個年齡,跟一般的小朋友一樣,也膽兒小,也怕猛獸,也怕狗。他後來能成為蓋世英雄,完全是後天歷盡坎坷和磨難的結果。有句話說多難興邦,對於一個人來說也一樣。

也速該把鐵木真留在親家德薛禪這兒,然後翻身上馬,就回蒙古部落了。

弘吉剌部離蒙古部路途比較遠,也速該行至半途,覺得飢渴難耐,發現前邊一塊空地上有人擺著酒宴,載歌載舞,在慶祝什麼。按照草原民族的習俗,只要草原上有人擺酒宴,路人可以不論親疏,直接加入慶祝的人群當中,該吃吃,該喝喝,就跟在自己家一樣,還不用隨份子。而擺酒宴的這撥人,看到有人路過,必須邀請,就算路人沒有要吃要喝的意思,你也得邀請人家:遠方的朋友,下來喝杯馬奶酒,吃點兒肉再走吧。這是最起碼的禮數,是當地的風俗。

所以也速該一看有人在擺酒宴,自然就奔過去了。

也速該怎麼也沒有想到,這群載歌載舞的人,為他開啟的是一扇通向死亡的大門,同時也拉開了兒子鐵木真坎坷人生的序幕,讓幼小的鐵木真此後飽嘗了人世間的苦難與艱辛。

也速該托孤

在這兒擺酒宴的是什麼人呢?塔塔兒人,蒙古部落的世仇。

理論上講,擺酒宴的時候是忘卻一切恩仇的時候,報仇不在這個時候,大家一塊兒吃吃喝喝,心地坦蕩,有本事咱們上戰場一刀一槍地幹。也速該抓鐵木真兀格和庫魯不花都是在戰場上,他以為塔塔兒人也是這麼想的。

在酒宴上,塔塔兒人一眼就認出了這是跟他們不共戴天的也速該。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進來。於是塔塔兒人就在也速該喝的馬奶酒裡,下了慢性毒藥。

也速該跟世仇塔塔兒人在一塊兒談笑風生,大吃大喝,然後翻身上馬,回到了自己的部落。三天後,也速該毒性發作,腹痛難忍,請薩滿來跳神結果無效。也速該剛開始百思不得其解,後來突然想到幾天前喝了塔塔兒人的馬奶酒,沒想到塔塔兒人這麼卑鄙,當年俺巴孩汗就是被塔塔兒人出賣,送到金國被殘忍處死的。沒想到我這次又著了塔塔兒人的道兒了,看來我是勇猛有餘而心智不足啊!

想到這裡,也速該跟一個叫蒙力克的奴僕說,我送我的兒子鐵木真去弘吉剌部定親,在返回的途中,我遭到了塔塔兒人的暗害,被人在酒中下了毒,看來我的命不長了。我死了之後,我的幾個兒子都還小,你一定要幫助他們渡過難關。蒙力克你一定要趕緊到我的親家德薛禪那兒,把我的兒子鐵木真叫回來,我要見他最後一面,我有後事要交代給他。

這就是也速該臨終之時催人淚下的托孤之言。《蒙古秘史》寫到這一段的時候,流露出來的激動與同情,即使今天讀來,仍然催人淚下。

可以說,成吉思汗是背負著幾代先輩的血海深仇登上歷史舞台的。日後成吉思汗的很多作為,都能從蒙古部落和他的父祖所遭受的坎坷經歷當中找到影子。你想一想,在當時奉行叢林法則的蒙古草原上,一個9歲的孩子,一個黃金家族的部落領袖的長子,在父親被敵人毒害之後,會面臨什麼樣的艱苦和不幸?那麼,他又是憑著怎樣的勇氣和毅力,才能戰勝這一切?這個問題,我們後面再講。

蒙力克聽完也速該的托孤遺言之後,趕緊哭著說,主人你放心,我快馬加鞭一定把少爺接回來。

蒙力克的智慧

鐵木真,在蒙古語裡的寓意是鐵的變化,百煉成鋼。這樣的名字,似乎預示著他要經過烈火冶煉,化石為鐵、化鐵為鋼的命運。

當父親也速該遭到敵人暗害的時候,鐵木真才9歲。此時身處弘吉剌部的鐵木真,對父親生命危在旦夕以及自己將要面對的種種磨難,還渾然不知。

蒙力克快馬加鞭趕到了鐵木真的岳丈德薛禪的營地,跟德薛禪說,我們的老爺呀,想自己的兒子都想病了,因此我們老爺派我來接少爺回去,父子倆團聚幾天,我再把少爺送回來。

可以看出,蒙力克這個人非常聰明,他沒有說也速該病重,快不行了。他怕萬一德薛禪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悔婚怎麼辦?德薛禪本來是想攀高枝,找一個黃金家族的貴人結親,這下黃金家族有難,德薛禪還願不願意把女兒嫁給鐵木真,就難說了。萬一把我們家少爺扣下來,甚至當奴隸,或者做人質,這就麻煩了。所以,蒙力克沒說我們家老爺不行了,而是說我們家老爺想孩子想得不行了。

蒙力克這麼一說,德薛禪自然覺得這在情理之中,好吧,那你就把鐵木真帶回去吧,別忘了過幾天再送回來。

於是,鐵木真跟著蒙力克翻身上馬,回到了蒙古部落。路上蒙力克告訴鐵木真,你父親在回來的路上,遭到了塔塔兒人的暗害,現在已經是奄奄一息,命不久長。你趕緊回去,見父親最後一面,你父親有話要囑咐你。

鐵木真一聽,心急如焚,快馬加鞭,匆忙趕回自己的部落。可惜還是來晚了一步,沒能見到父親最後一面。

鐵木真一看父親已經去世了,就撲在父親的遺體上,放聲痛哭。這才多長時間呀?幾天前,父親還有說有笑,還給我定了親,我還打算以後娶妻生子,讓父親抱孫子,然後一塊兒盡享天倫之樂。沒想到父親在回來的路上,就遭了塔塔兒人的毒手。

鐵木真哭的時候,蒙力克的父親察剌合老人就過來勸鐵木真:少主人不要哭了,哭也解決不了問題,人死不能復生。既然也速該首領已經被長生天召喚去了,咱們現在最關鍵的是要穩住咱們的部眾,千萬不要讓部眾離心。然後咱們要想辦法發展,把咱們蒙古部落發展壯大。現在這個重擔就落在你的肩上了,你不能玷污了黃金家族的榮譽。

察剌合老人這一番話說完之後,訶額侖首先止住了悲痛。訶額侖一想,對呀,雖然丈夫死了,但是留下的一大家子人,六個兒子一個女兒,還指著我撫養,我不能哭。於是,訶額侖強忍悲痛,安慰鐵木真說:我的兒啊,察剌合老人說得對,咱們現在最關鍵的是要安葬你的父親,然後絕對不能讓咱們的部族出亂子。

鐵木真只好跟自己的母親安葬了父親,這一家子孤兒寡婦,甚是淒涼。

祭祖風波

也速該生前,憑著自己的威望建立了由他所在的孛兒只斤氏以及同族的泰赤烏氏等蒙古牧民組成的強大部落聯盟。他的英勇,令草原上的其他部落畏懼三分,不敢輕易來犯。現在也速該這一死,以孛兒只斤氏為首領的蒙古部落聯盟就要瓦解了。

咱們講過,海都汗的兩個曾孫子都當過可汗,就是合不勒汗和俺巴孩汗。合不勒汗這一支,發展成了後來的孛兒只斤氏族,而俺巴孩汗這一支發展成了泰赤烏氏族。合不勒汗死了之後,傳位給弟弟俺巴孩汗。俺巴孩汗被塔塔兒人出賣之後,被金國的皇帝殘忍地處死在木驢上。於是,汗位又傳回到了合不勒汗的兒子手中,傳給了合不勒汗的四兒子忽圖剌。後來,忽圖剌又傳位給了自己二哥的兒子也速該。也就是說,俺巴孩汗死後,蒙古部落首領的位置就一直在孛兒只斤氏手中。

因此,泰赤烏氏很不滿意,但是也速該威名遠揚,神勇過人,是一個強大的領袖,大樹底下好乘涼,眾人都願意歸附在他的旗幟下。也速該在世的時候,泰赤烏氏沒有辦法。現在也速該死了,泰赤烏氏就想把氏族首領的權力,從孛兒只斤氏手裡奪回來。

也速該去世一年之後,輪到祭祖的日子了。祭祖是蒙古民族一件非常隆重的大事,要請來薩滿跳神。祭祖結束之後,給祖先上供的肉,各家各戶要分而食之。

這一次祭祖,俺巴孩汗留下的兩位妃子,作為家族中的長輩召集部眾祭祖的時候,竟然沒有通知訶額侖母子參加。這等於也速該一死,人走茶涼,連祭祖都不讓訶額侖母子參加了。

鐵木真的母親訶額侖,其實是一位很有魄力、具有首領氣質的女人。在丈夫也速該死後,她便堅強地承擔起了整個孛兒只斤氏家族的重擔。9歲喪父的鐵木真此後能夠成為傑出的英雄,絕對離不開母親的熏陶與培養。

偉大的母親

此時,訶額侖得到不讓他們母子參加祭祖的消息之後,非常憤怒,趕來質問俺巴孩汗的兩位妃子。訶額侖非常清楚,不讓參加祭祖意味著有可能被逐出部落,這絕對不是一個好兆頭,所以一定要據理力爭,維護我們孛兒只斤氏的尊嚴和權力。

因此,訶額侖轉守為攻,氣勢洶洶地來質問俺巴孩汗的兩位妃子:你們做得太過分了,你們以為也速該死了之後,你們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也速該還有兒子,總有一天會長大的,你們就不怕他們長大成人之後報復你們嗎?為什麼不通知我們祭祖?難道有一天,你們把營盤遷走的時候,也不通知我們一聲嗎?

訶額侖說得義正詞嚴,但二妃也不是吃素的,馬上一句句怨毒的話,就從嘴裡噴出來了。看來泰赤烏氏貴族在孛兒只斤氏光芒的照耀下,已經忍了很多年,早就等著要翻身做主了。二妃馬上說,沒有邀請你的道理,我們憑什麼邀請你?你為什麼就覺得自己應該被邀請?你可以在你自己的帳篷裡面祭祖,跟我們沒有關係。我們祭祀的時候,絕不會邀請你。你要還質問我們的話,等我們遷營的時候,就不告訴你,把你扔在此地。

兩位老婦人十分尖刻,當面搶白了訶額侖一頓。

訶額侖回去之後特別生氣,心潮難平,沒想到也速該首領去世之後,真的反了天了,把我們孤兒寡婦不放在眼裡。

俺巴孩汗的兩位妃子也怨恨難平,忽圖剌和也速該在世的時候,我們泰赤烏氏忍辱負重,忍了這麼多年。現在也速該死了,山中無老虎了,你猴子還想稱大王,還在我這兒吆五喝六、指手畫腳,你算老幾呀?

俺巴孩汗的兩位妃子回去之後,就跟泰赤烏氏當時的當家人塔兒忽台抱怨。塔兒忽台聽後是火冒三丈,咱們沿著斡難河遷走,就把他們孤兒寡婦扔在當地,讓他們自生自滅,看他們能怎麼樣?

於是,第二天一早,塔兒忽台就下令遷營,整個泰赤烏氏的貴族們帶著自己的牧民、帳篷、牲畜,拔營而起,還忽悠了很多也速該部落的人跟著他們一起走,卻把訶額侖母子扔在當地,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那麼,訶額侖知道了這件事之後,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呢?

《袁騰飛講成吉思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