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就在這時,一條窈窕的身影幽靈般地出現在四個五色人妖的外圍。耀眼的刀光一閃,藍虎的人頭已平頸而沒。老四白狼賀慶一招「驚鹿回顧」只發了一半,已橫屍地上。

    江劍臣早已看出是誓死相投自己的六怪中的胡眉趕來相助。只見她消瘦了許多的清水臉兒,脂粉不施,半舊的一身素裳,已洗去艷麗的色彩,顯得更大更亮的兩隻杏眼,滿是興奮之情。刀光如閃電,人影似鬼魅,又撲向了紅獅賀節。看樣子,她是想擒賊擒王。江劍臣只說了一聲「不准上」,但聽得一陣金鐵交鳴,兩聲悶哼。

    紅獅搖搖欲倒,最後萎縮地上。而胡眉也跌翻在地,終於沒有起來。

    李鳴離胡眉最近,緊走幾步,俯身抱起。只見她面如金紙,胸前一刀,傷口長有半尺,鮮血染紅了衣襟。

    江劍臣兩眼一紅,嘯聲震天,奪來的快刀織成了層層刀幕,把原來打算放走的老二黃豹賀禮網在了刀幕之中,喀嚓一聲,斬於怪刀之下。他飄身欺近李鳴,接過胡眉,抱在懷內。

    正這時,猛聽武鳳樓一聲疾呼,以刀拄地,喘息不止。鬼守屍的身形一晃,已隱入林間草叢之中。江劍臣有心去追,又怕誤了胡眉的性命,看了李鳴一眼。李鳴忙不迭地取出李文蓮所贈的少林大還丹,塞入胡眉之口。接著,用極快的手法替胡眉裹好了傷口。

    江劍臣抱著胡眉,盡量把身形身穩,飄上了山坡。武鳳樓、李鳴仍是分為左右兩翼,逼向了三邊總督楊鶴存身之處。

    江劍臣率先趕到了楊鶴存身歇息的大樹之下。他報仇情急,左臂抱著胡眉,右手陡揚,剛想把舅父楊鶴立斃掌下,只見楊鶴一聲顫呼「饒命」,已跪在了地上。

    江劍臣只覺得頭上轟地一響,氣炸了心肺。一陣震顫,幾乎把抱在左臂間的胡眉掉在了地上。

    武鳳樓、李鳴二人情知有變。特別是缺德十八手李鳴,一見楊鶴跪地求饒,就知道這絕不是楊鶴。好個奸詐狡猾老謀深算的三邊總督,一定是趁對方白刃相向之際,讓手下將校作為替身,以金蟬脫殼之計,狼狽潛逃,趕回京師求崇禎皇帝保護去了。

    三人注目一看,跪地求饒的楊鶴果然是中軍副將楊鳴所扮。江劍臣一聲怒吼,右手五指如鉤,猛然搭上了中軍楊鳴的右肩,狠狠地搖撼了幾下。他急怒之下,忘記了自己是何等功力,只聽一聲淒厲的慘叫,楊鳴的右臂肩骨已被他無意中給捏得粉碎!

    楊鳴這一殘廢不大要緊,到後來江劍臣幾乎死於他的陰謀暗算之下。可憐女屠戶李文蓮為救江劍臣母子,不光傷損了如花粉面,還幾乎慘死在亂箭攢射之下。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等楊鳴昏死復甦之後,江劍臣等才從他口中得知楊鶴已秘帶親隨逃走老半天了。

    江劍臣氣無可出,一腳把楊鳴踢出一丈多遠,才覺得懷中的胡眉抖動了幾下。俯首一看,只見她失了血色而變得煞白的俏臉上,浮上了一絲慘笑!嘶啞著嗓音說道:「主人,別管我了,快去追楊鶴要緊。他若進了京城,報仇的事就不好辦了。」

    江劍臣默然了。他不是不清楚,舅父重鎮邊陲、麾下擁有十萬精銳,朝廷一向倚若長城。

    特別是擁立信王有大功於當今。他只消哭求萬歲傳旨,要江劍臣免其一死。自己要再殺他報仇,就會激起聖怒。

    有心馬上急追,可眼看懷中的胡眉掙扎在死亡線上,焉能忍心棄她於不顧。又想起她血心為主,歷經女屠戶李文蓮、女魔王侯國英二人的蠻橫誘逼,形勢再惡再險,對自己始終忠貞不二。在江劍臣看來,現在懷中的胡眉,似乎比侯國英、李文蓮二人更能引起他的憐惜。

    他錯了錯鋼牙,放緩了臉色,苦笑一聲,真誠地說道:「胡眉,報仇雖然重要,可你的命不是更重要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先給你療傷要緊。」

    胡眉做夢也沒有想到,一向對自己冷若冰霜的江劍臣,突然在自己重傷之後,變得這麼關注起來。她熱淚迸流,恨不得傷得再重一些,好再多博得主人的一份憐惜。

    可她畢竟是一個倔強的女人,輕輕搖了一下頭說:「給我留下幾粒丸藥和一些水就行了,我不會輕易死掉,還是老爺子的血仇要緊!我求求你了,我的主人!」

    說完,秀目含淚,注視著江劍臣顯見清瘦,更覺英俊剛毅的面容。

    江劍臣溫言安慰道:「胡眉,別說了。好好看傷吧!」

    把胡眉抱到一個幽靜的所在,重新裹好了傷口,又給她推拿一番,才找到一戶山民,留下好多銀子,安排她安心靜養,這才率領李鳴、武鳳樓二人趕往京城。

    由於幾經耽擱,一路上,連楊鶴的影子也沒有覓到。三人進了京城,到了老駙馬府,吩咐下人請來了駙馬千歲,不等找到曹玉、凌雲,就由李鳴詳述了一切經過。

    最後,江劍臣懇請老駙馬帶領自己入宮面聖。

    冉興帶著三人剛剛來到文淵閣,就覺得味兒不對。因為文淵閣學士就是賈佛西,他和江劍臣本是結拜兄弟,情同手足,他絕不會避而不見。眼下,文淵閣靜得出奇,卻不見賈佛西人在何處,真是奇了。

    老駙馬冉興是個熱心人,乾脆連武英殿也不去了,逕直來到了金鑾殿。一問曹化淳,才知萬歲正在乾清宮批閱奏章,四人悄悄進入宮內。

    原來,明朝時過了端門,午門,就是三大殿。

    這些地方,像老駙馬冉興這樣的三朝老臣是很容易進去了。從乾清宮起,等於到了內宮,不得宣詔就不敢進去了。

    曹化淳去了許久,才出來宣他四人進去。武鳳樓、江劍臣爺兒倆原有埋怨崇禎登上九五就端起架子之意,可一見萬歲崇禎辛勤政務據案閱覽各地奏章,又不覺升起了敬意,由冉興率領,一齊俯地參駕。

    崇禎皇帝朱由檢將三人一一扶起,等撫到江劍臣時,還破例地牽了一個他的手,痛惜地說道:「寡人因卿功大,一心想加重酬賞。所以才有禮部傳旨『速報三代宗親履歷,以便旌表』之事。不意反使卿失去慈父,皆朕之責也。」

    江劍臣聞聽,心神一顫。他知道,報仇之事無望了。三邊總督楊鶴已搶在他倆前頭進宮見了聖駕。

    果然,崇禎輕輕地撫了一下他的後背,說道:「楊鶴雖護駕有功,但殺人之責,確難抵賴——」趁著崇禎語氣一頓之際,江劍臣撲地跪倒,含淚奏道:「楊鶴先害草民父子於前,又慘殺草民家嚴於後,兩世深仇,耿耿於心。望聖上與草民做主。」

    崇禎的臉色陡然莊重起來,緩緩說道:「楊家世代將帥,詩禮傳家。當時,楊鶴少年得志,反對姐姐無媒而婚,情有可原。雖棄卿於襁褓,也是萬不得已。不過,這一次蓄謀殺人,確難恕宥,朕自有道理。」說罷,目視老駙馬冉興。

    冉興不敢多言,只得率三人退出乾清宮去。

    冉興知崇禎對楊鶴的態度暖味,有失江劍臣等人之心。重新回到駙馬府之後,特別安排了一餐豐盛的晚餐。小神童曹玉和天山飛蝗凌雲也一齊入席。江劍臣好像也很高興,一點也沒什麼芥蒂,賓主盡醉方休。

    武鳳樓為人忠厚,又因父親和萬歲有過師生之誼,自己也和崇禎皇帝有過盟約,誓不相負。如今見當今對三師叔的殺父大仇態度不明,叫他如何嚥得下去!在冉興勸酒時,他偷偷地留了量。

    晚飯後,等三師叔江劍臣和李鳴、凌雲等睡下很久,他才悄悄地喚醒了曹玉,吩咐他等三師爺爺動問時。就說是去去就來,曹玉點頭答應。

    武鳳樓悄悄出了駙馬府,從神武門西側的御河旁,避開箭樓上大內侍衛的耳目,飛身上了宮牆,穿行在西門宮的間隙,直奔乾清宮而去。

    不料,天已三更,滴漏遲遲,月掛西南,整個皇宮好像沉睡過去一樣寂靜。武鳳樓心中一急,暗暗想道:魏忠賢尚未殺頭,其餘逆黨也大多未捕,萬歲怎麼這般大意?竟然一點也不防備。要是有歹徒乘夜潛入,如何是好?

    他究竟是大臣之後,忠君之心甚盛。不料,來到三大殿的最後一殿,也就是現在的保和殿側,突發現殿中有人。武鳳樓知當今萬歲午夜操勞國事,仍未歇息。怕驚動殿內之人,他施展「壁虎游牆」輕功,一直貼到花窗的短橫樑上,屏息靜心,竊竊窺望。

    只見殿中燭光並不甚亮,吳孟明、曹化淳侍立兩邊,崇禎在龍書案後,右手扶案而立。

    下面跪著一人,因燭光大暗,看不清是誰。

    正在這時,秉筆太監王承恩匆匆進來,跪下奏道:「老駙馬千歲到。」

    隨著傳宣之聲,老駙馬冉興應詔午夜進宮。武鳳樓靈機一動,知下邊跪的肯定是三邊總督楊鶴了。

    當下,就聽崇禎厲聲斥責道:「楊鶴,朕受魏閹逼害,多虧武、江、李等人相助,你本知之甚詳。何況,司馬文龍又是朕傳旨查找族表之人。當初你嫌貧愛富,拆散婚姻的行為姑且不論,就憑這擅殺功臣之父,罪就該誅……」崇禎說到這裡,三邊總督楊鶴頭觸金陛,流血不止,懇求開恩。

    武鳳樓懸著的一顆心塌實了。開始,他真怕聖上有偏袒楊鶴之意,惹三叔師怨恨,激他做出不臣之事。如今一看聖上如此發落,他還有什麼話好說呢!怕稍一不慎,露出行跡,有欺君大罪,忙退回牆角,按原路退出宮去。

    回到駙馬府,三師叔江劍臣和李鳴等人正坐候他的歸來。原來,別看老駙馬冉興情意殷殷,勸酒頻頻,但江劍臣等人一來是心中有事,二來酒量也大,並沒有醉倒一個。武鳳樓一走,江劍臣原本要追去,硬是被李鳴、曹玉等人給攔住了。

    如今,江劍臣一看武鳳樓臉上氣色很好,興沖沖歸來,忙問情形如何。武鳳樓據實說了一遍,眾人心下一鬆。只有李鳴好像要說什麼,但終於忍住沒說。

    由於報仇之事有了希望,江劍臣頭一個吩咐大家各自安寢,他自己也去睡安穩覺去了。

    武鳳樓剛剛解衣,尚未入寢,缺德十八手李鳴已悄悄地掩了進來。輕輕關上了房門,貼坐在武鳳樓的榻沿上,輕聲問道:「大哥,你是否從西北角入宮?」

    武鳳樓愕然一怔,問其何意。

    李鳴根本不理這個茬兒,又問了一句:「那麼,大哥自然是沿西六宮間隙進去的?」

    武鳳樓剛點了一點頭,缺德十八手李鳴緊跟著又問了一句:「不要說,大哥是潛伏在後大殿西南角,雙層飛簷之下,由花格窗間觀看的了?」

    武鳳樓又點了一下頭。不料,缺德十八手李鳴只是這麼草草地問了三句,不等武鳳樓再說什麼,就匆匆地溜了回去。

    武鳳樓等李鳴走後,不由得暗暗稱奇。心想:鳴弟又玩什麼鬼把戲?默想良久,百思不解,就漸漸入睡了。

    次日黎明時分,武鳳樓首先起床。匆匆趕到三師叔江劍臣的臥房,但見人已不在,桌案留有一箋。武鳳樓不看則已,一看之下,不由得顏色大變。

《五鳳朝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