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看到褚武慶那張又黑又瘦的長馬臉上,突然浮現了一種異樣的神色,兩隻鷹眼之中也閃射出貪婪的欲芒,阮如綿知道成功了一半,哪肯放鬆,緊跟著說道:「我知道你不放心,這很好辦,你可以先點了我的穴道,再脫我的衣服。」

    這回褚武慶真的動心了,先把阮如綿的身子交到左手,右手飛也似地點了阮如綿的幾個穴道,再去脫翠袖招魂的衣服,正這時,駝背神龍耿直的右手一場,兩粒石子正好打中了褚武慶的兩肩肩井。子午神抓的兩條膀臂下垂了。

    缺德十八手李鳴猛然撲上,雙輪落處,地上已橫陳了褚武慶的一具死屍。依著李鳴的本意,打蛇不死,不如不打,一擺日月五行輪再想去砸阮如綿時,駝背神龍發話了:「李鳴,她的穴道被點,已成半死之人,這裡又偏僻無人,任其自生自滅吧,不要太傷天和,饒她一回吧!」

    人見愁李鳴雖然心中不肯,可不敢違背駝背神龍的吩咐,只得回來。

    二人回到原來的住處,店家也沒敢盤問,反正店中又沒出人命,二人合住了那套上房,一直暢談到天色大亮。

    次日吃過早飯,駝背神龍依依不捨地和李鳴分手,又央求李鳴晚日一定帶曹玉到徐州劉府去盤桓幾天,這才獨自走去。

    威脅清水塘的人物,全部被除去,人見愁李鳴一身輕鬆,像一支利箭似地射向了東嶽泰山。

    據李鳴的估計,東方綺珠癡心苦戀大哥武鳳樓,如今有機會和他同去泰山,必然得藉托詞故逗留一段時間,好再一次試探武鳳樓的心意,不料他失算了。

    原來自李鳴一人回轉京城後,武鳳樓就催馬追趕東方綺珠一行去了。好不容易追上,東方綺珠竟然理也不理。一切事情都命令一個侍婢傳話。

    東方綺珠已改回了武林裝束,沿途行來,又不准武鳳樓驚動官府,只按江湖人的走法,黎明起身,中午打尖,晚上投宿。武鳳樓只須早上請示何時動身,中午找地方打尖休息,晚上尋覓上等旅店住宿,一切吃食都有四個隨身侍婢服侍。單單叫武鳳樓一個另桌吃飯單獨住宿,晚上值夜守護。

    這樣一來,雖然少了很多麻煩,打消了武鳳樓原來的顧慮,可是從東方綺珠那憔悴的容貌,絕望的眼神,淒楚的聲音,癡呆的舉止上,使生性善良的武鳳樓疚結五內,暗暗憐惜,真是我雖未殺伯仁,但伯仁卻由我而死。他束手無策了。

    在泰安城內住了一宿,次日一早就來到了岱廟。這岱廟位於泰山南麓,因有「東嶽泰山神」而得名。是歷代帝王封禪泰山,舉行大典之地。

    歷史記載,秦時作疇,漢時起宮,唐代增修,宋時擴建,到北宋宣和四年,已共有殿、寢、堂、閣,廳、亭、庫、館、樓、觀、廊、廄共八百一十三座。金、元、明各朝又各有增建,極為宏大莊嚴。

    這一次雖明著是奉聖命封禪,其實是代皇太后降香還願,既沒有儀式,也不需張揚。東方綺珠緩緩地帶著四婢前行,武鳳樓默默地尾隨於後。在岱廟正陽門外,遙參亭前,先遙遙地參拜了東嶽大帝,然後逕直到天賜殿內,焚香跪拜,焚化了封贈詔書,就退出回到了漢柏院內。

    這漢柏院共有古柏五株,相傳是漢武帝親自栽植,老枝析杈,蒼勁峭拔,東方綺珠手扶樹身,淒然不語。

    武鳳樓不得不趨前叩請道:「請問公主何時降香?何時下山?」他真希望東方綺珠能親不料東方綺珠連看也不看武鳳樓一眼,只把纖手向一個侍婢一指。那侍婢冷冷他說道:「皇太后許願在王母池降香,公主駕臨群玉庵住宿,明天黎明前到玉皇頂觀看日出。」

    武鳳樓聽完吩咐,心中一震,好難伺候的金枝玉葉大駕呀!群玉庵是女尼群集之處,今晚上我武鳳樓置身何地呀,聖上有命不准擅離保駕職守,這可難死人了。

    來到王母池,這也是個很古老的建築,創建年代雖然不明,但從漢魏曹植的《仙人篇》中有「車過王母廬」的詩句來看,說明那時就有房屋。唐李白詩句也有「朝飲王母池,瞑投天門闕」,說明它建造得很早。

    眾人拾級而上,在三間正殿中,焚香還願。東方綺珠出手大方,竟然付香資萬金,剎那間吸引得庵中尼僧幾乎全來叩拜瞻仰。

    氣得武鳳樓暗暗頓足,知東方綺珠是故意露帛,反正出了紕漏是你武鳳樓的。

    降完了香,還罷了願,東方綺珠卻獨自向王母泉走去,武鳳樓只好默默跟隨。

    這王母泉在王母池以西,清澈甘洌,煮茶最佳。四周古木交柯,雖已入秋,還是濃蔭蔽日,清幽絕俗。所以歷代帝王登山,大都來此小憩。

    也是合該出事。二人一前一後走來,由於各懷武功絕技,腳下自是悄無聲息。

    偏偏有一個白衣老婦,正在清泉之畔低頭洗足。東方綺珠不聲不響地也脫去了鞋襪,伸足水內,陪在老婦人身邊洗濯。武鳳樓身任護衛,既怕東方綺珠誣告他擅離職守,站住不動,又怕落個偷看的罪名。正在左右為難,那洗腳的老婦人突然抬起了頭,和武鳳樓正好四目對射。

    武鳳樓剛想迴避,那老婦人已怒極喝罵:「何方野種,膽敢前來偷窺少女洗腳。」

    裹足登鞋,飄身撲上。武鳳樓雖暗暗叫苦,但還希望東方綺珠能替自己解說。不料東方綺珠一言不發,默默地自洗,簡直像沒事人一樣。

    從白衣老婦飄身撲來的身法上,武鳳樓看出對方的功力奇高,再一對面,更使他心中凜然。原來那老婦人雖是一頭銀髮,乍一看衰老,但面目姣好,卻恍如三十許人。再加上一身雪白的羅衫輕輕拂動,越發顯得飄逸若仙。令人一望而生敬重和憐憫之念,這真是一個奇中又奇的女人。

    看到武鳳樓一言不發,呆呆而望,那老婦人更加上火上澆油了。又冷森森地罵道:「看你倒不像人模狗樣似的,不料竟是個好色邪淫歹徒,而且膽敢光天化日之下偷看娘們兒洗腳,今天是你小子的報應到了。」

    可憐武鳳樓自從出生以來,還沒有挨過這樣狠的一頓臭罵。不光被罵為歹徒,而且還被冠上了好色邪淫四字,直氣得面色慘白,鬢角流汗。他眼望著東方綺珠和站在對面的白衣婦人,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武鳳樓本是氣極口結,有苦難吐,忿恨交加,可偏偏被那一生怪僻、處事偏激的白衣婦人看作是心虛膽怯。這個時候,東方綺珠只要說上一句「這人是我的護從」,就一天雲霧皆消,但她卻仍是撩水洗足,絲毫不加理睬和解釋。

    白衣婦人兩次辱罵,武鳳樓既不逃避,又不張口。她按捺不下怒火了,猛地前欺一步,並食中二指向武鳳樓的雙眼點來。出手迅捷,指法神妙,看樣子要挖出武鳳樓的兩隻眼珠。

    武鳳樓雖然忍不住了,但他還是不願和這白衣婦人動手。

    不知怎麼回事,對這個一面不識的白衣婦人,他總是有一種尊敬之意和憐憫之心。見指來甚猛,連忙右肩一引,移出三尺,口中吐出了「且慢」兩字。

    白衣婦人想不到對方一個二十歲不到的紈褲少年,竟能躲開了自己的一擊,也不由得一愣。武鳳樓沉穩他說:「在下與前輩並無宿怨,出手就想致人以重殘,於情於理皆屬過分。

    請前輩三思!「

    白衣婦人冷笑一聲說:「凡是邪淫歹徒,無不會鼓唇如簧地巧舌,我不願聽。

    怪不得你膽大妄為,原來身懷絕技。留下你來,不知將有多少無辜少女被你糟蹋,現在我改變主意,不取雙目,專索一命。」話到人到,立掌如刀,劈向武鳳樓的左胸。

    武鳳樓還是狠不下心來,為了怕落個炫耀奇技之名,放著本門輕功「移形換位」

    不用,只用一式君山惡鬼谷的身法「黃泉鬼影」閃避一邊。這下子可惹出大禍了。

    白衣婦人面容一寒,語冷如冰地罵道:「惡鬼谷中,豈有人類。」話一出口,腰間的七尺銀色軟帶已扯在手中,真力一貫,用「束帛成棒」奇功,將軟帶抖得靈蛇似地向武鳳樓「纏頭裹腦」、「玉帶圍腰」、「怪蟒怒卷」,一連三招,疾如飄風,快似閃電,迅猛地攻來,她還用上了真力。

    武鳳樓只覺得面前銀芒亂竄,煞氣襲人。知對方扎手得很,不敢再存一絲僥倖之心。百忙中施展出移形換位神功。一閃、一避、一飄,好不容易逃出了對方的手下。

    右肩微塌,倉地一聲,肩上的五鳳朝陽刀挾著一紅一紫兩道光華,暴閃而出,人也變成了夜戰八方藏刀式,峙立在白衣婦人對面。

    白衣婦人由於遭遇不幸,性情乖張。開始把武鳳樓當成了好色淫蕩歹徒,下狠心腸想把對方兩目刺傷,動手後,才知道少年身懷絕技,而且出身於惡鬼谷,就激起了她更大的煞心。

    暴怒之下,扯出多年不用的一條銀絲軟帶,連環三式,實指望手到擒來,處以厲刑。

    哪知對方少年只施展出上乘輕身功夫中的閃、避、飄三訣,很容易就脫出了她銀絲軟帶的籠罩,及至武鳳樓亮出五鳳朝陽刀峙立對面後,她才清楚,站在自己對面的,就是最近二年揚威武林的後起之秀武鳳樓。她被逼成了騎虎之勢,無法下台收場了。

    這時候,如果東方綺珠能站起來說明一切情況,事情還不致於弄得太僵。可東方綺珠存心捉弄武鳳樓,退居壁上旁觀,絲毫不加過問。

    武鳳樓到底也是年輕氣盛,所謂事不過三。而白衣婦人不僅污言辱罵,並且一連四記殺手,也把武鳳樓激怒了,再作退讓,怕外人恥笑先天無極派無能。他亮刀成式,不亢不卑,等白衣婦人作最後選擇。

    白衣婦人雖自覺有點孟浪,但一無墊腳之石,二無轉圜之人,這個台還真讓她不好下來。

    所以一停之後,突然左手揮動六尺銀絲軟帶又逼了過來。

    第二次出擊,才顯露出白衣婦人的真實功夫,不光招數詭異,步法輕靈,就是內家真力也臻於絕頂。出手第一招,武鳳樓就看得眼花繚亂,怎麼也識不透對方的來路,只是覺察出所用招數都是反過來使用。

    武鳳樓不敢大意了,利用手中的五鳳朝陽刀——一口削金斷玉的寶刀,借白衣婦人前九招使完之後、未變招之前,就搶佔了先機,由守勢變成了攻勢。而且,第一刀就用上了南刀桂守的刀譜上的刀法。

    白衣婦人那風韻猶存的素面一沉,左手中的銀絲軟帶一招「金絲纏腕」,捲向了武鳳樓,逼得武鳳樓後退了三步,她才把銀絲軟帶一收,冷冷地說道:「為什麼不用追魂七刀?」

    武鳳樓朗聲答道:「晚輩這七招刀法乃佛門絕學,早已禁止使用。又是學自西湖靈隱寶剎,並且曾在佛前起誓絕不濫用。今天前輩雖連下煞手,但晚輩還是認為你我之間不存在深仇大怨,故不敢違背誓言亂用刀法。」

    這要換了別人,也就罷了。偏偏這白衣婦人性情乖張已極,加之又在氣頭上,蠻不講理地喝道:「我不管你有什麼規定不規定,不施展追魂七刀,就是小看了我。

    我也絕對放不過你。」你字未吐完,手中的銀絲軟帶已一抖筆直,一招「鷹擊長空」,點向了武鳳樓的面部印堂。

    這白衣婦人的為人太凶狠了,氣得武鳳樓一錯步眼,橫刀胸前,他不能再忍了。

    偏偏白衣婦人緊接著又用了一招含有污辱性的「饑鷹搏兔」,武鳳樓這才沉喝一聲:「請恕晚輩無禮。」一道精光閃射,追魂七刀中的「鬼魂捧簿」遞出招來。

    終於達到了目的,白衣婦人嘴角噙著冷笑,銀絲軟帶化成了「餓鷹抓雞」,纏向了武鳳樓的頸間。武鳳樓鐵腕暴翻,第二刀「判官查點」反手削向對方的兵器。

    白衣婦人左肩一抖,銀絲軟帶突然變成了「蒼鷹縮爪」,寒芒大盛,繞向了武鳳樓的右臂。變化迅猛,招式奇絕,使武鳳樓自從學會了追魂七刀以來,第一次被逼後撤。武鳳樓徹底嘗到了白衣婦人的厲害,精神一震,「閻王除名」、「弔客登門」、「惡鬼抖索」,一連三刀,連環使出,打算阻止白衣婦人再次逼近。

    哪知白衣婦人三次閃避,躲開了武鳳樓的連環三刀。不僅寸步未退,反而乘武鳳樓第五刀「惡鬼抖索」之後,陡然用上了「凶鷹啄食」,銀絲軟帶宛如毒蛇出洞,穿向了武鳳樓的右眼。

    武鳳樓刀已走空,回招不及,迫不得已,一個「金鯉倒穿波」,又被逼得倒退了幾步。

    武鳳樓的俊臉由紅轉紫,第六刀「陰風撲面」刀法凌厲,疾如閃電,這才使得白衣婦人的銀絲軟帶一滯。武鳳樓心中一喜,不等第六刀招式出完,利用追魂七刀的綿綿不絕、連環銜接之勢,發出了最後一刀。也是七刀中威力最大的一刀「無常追魂」。

    在猛似驚雷的刀芒相迫下,再加上在五鳳朝陽刀眩人二目的紅紫光華威懾中,白衣婦人才被迫晃身脫出了刀層。武鳳樓真力用足,追魂七刀使完,才勉強算是和白衣婦人打了個平手,他還是倚仗著持有一口寶刀,否則,真不堪想。

    白衣婦人惡狠狠瞪了武鳳樓一眼說:「今天便宜了你,下次再碰上,小心我要了你的小命!」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武鳳樓沒法子,只有苦笑而已。

    直到這時,東方綺珠才穿好了鞋襪,由武鳳樓在後陪護,回到了群玉庵。

《五鳳朝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