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劍氣侵膚冷 刀光映室寒

    杜少恆道:「如此說來,我可的確該好好感謝你才對。」公冶十二娘忽然幽幽地一歎道:「其實,我不須要你感謝,只要你以後不要以怨報德,跟我過不去,我就心滿意足了。」「你以為,我是那樣的人嗎?」「人心隔肚皮,那可難說得很。」她又幽幽地歎了一聲。

    門外,傳來侍女的話聲道:「娘娘,點心已弄好了。」「好,送進來。」公冶十二娘拍拍杜少恆的額角,柔聲說道:「已經快天亮了,吃過點心後,好好歇息,明天午後再談。」

    說完,立即起身,姍姍地離去。

    送點心來的侍女,也就是當杜少恆醒轉時,守候一旁的那一位,當她將一盅銀耳羹送到杜少恆面前時,特別將左手掌心向杜少恆揚了揚,那上面,有一行清晰而潦草小字:「要想脫困,必須對娘娘逆來順受,盡力敷衍她。」杜少恆禁不住心頭一震,注目低聲道:

    「你……」那侍女連忙以左手食指向櫻唇邊一豎,嬌笑一聲道:「我叫冬梅,是專門伺候娘娘的侍女。」杜少恆含笑一「哦」道:「原來是冬梅姑娘……」他,口中漫應著,一雙精目深深地盯著對方,心中並電轉著:「這小妞兒究竟是甚麼來路?如果真是公冶十二娘的貼身侍女,那應該是心腹人物,外人不可能打進去,因而也決不曾向著我,那麼,她如此對待我,莫非是事先受到她主人的指示,特地故意裝成這樣子,以誘使我墮入他們的圈套中……?」冬梅似已看透他的心事,立即以真氣傳音說道:「杜大俠,請相信我,我絕對是一片好意……」緊接著,又以普通語聲說道:「杜大俠,快趁熱將點心吃下去。」「謝謝你……」杜少恆端起那碗銀耳羹,一面吃著,一面心念電轉:「一個侍女,居然能夠以真氣傳音說話,而且還說得那麼清晰,自然,這似乎和她對我的態度,同樣的莫測高深……?」

    冬悔沒再接腔,只是悄立一旁,以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注視著他,一直等他吃完點心之後,才嫣然一笑,說道:「杜大俠請好好安歇……」說話之間,已揚指向他的「黑甜穴」點了過來。

    這情形很明顯,她是恐怕杜少恆在此情此景之下,沒法入睡,才準備點上他的睡穴,強制他睡上半天。

    杜少恆雖然真力被封,但對於身手的靈活,卻並無太多的影響。

    因此,他本能地身形一側,避開對方的一指,同時沉聲喝道:「且慢!」冬梅還是一副揚指待點的姿態,一面笑問道:「杜大俠有甚麼吩咐?」杜少恆道:「只請教兩件事。……」「請教不敢當,請吩咐?」「請問,我到這兒有多久了?」「約莫個把時辰。」

    杜少恆道:「我那兩位同伴的情形,姑娘你知道嗎?」冬梅歉笑道:「這問題,恐怕即使是娘娘,也未必能回答得出……」「此話怎講?」「因為,奸細一直沒抓著,杜大俠那兩位同伴,也好像是突然之間消失了似的……」「這是說,他們可能還躲藏在這古墓之中,也可能已經由某一秘密通道脫險了?」「是的,婢子也是這麼猜想。」冬梅連連點頭,笑問道:

    「杜大俠還有甚麼吩咐嗎?」杜少恆苦笑了一下,道:「暫時沒有了,請替我點上睡穴吧……」一個練武的人失去了真力,等於魚失去了水。

    失去了水的魚一定會死,但失去真力的人卻不一定會死,不過,那種雖生猶死的滋味,卻不是局外人所能體會得到的。

    杜少恆的話是含笑說的,儘管他的笑是苦笑,總不失豁達與樂天知命,但誰又能體會他心田深處的那一份淒楚哩?他,話是說了,卻似乎是不忍看到對方的纖指落到自己的身上,因而話沒說完,已自動閉上了雙目。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忽然傳來冬梅的急促語聲道:「杜大俠,請趕快起來……」由於他是被點上了睡穴入睡的,因而儘管己身吉凶未定,卻是睡得頗為香甜。

    在好夢方酣的情況之下,破人叫醒,他幾乎是以一種人類本能的反應,挺身而起。

    他,剛剛坐起,一雙火熱而柔軟的手掌,已將他咀唇摀住,並在他耳邊悄聲說道:「運氣試試看,真氣恢復沒有?」也直到此時,杜少恆才算是完全清醒,領會到自己是處易於吉凶未卜的魔窟之中。

    不,他這一運氣一試之下,卻禁不住感到無限驚喜地一「哦」道:「冬梅,是你替我解開氣海穴的?」由於咀唇被冬梅摀住,語聲又低,因而他的問話,顯得含含糊糊。

    但冬梅卻還是聽懂了,放開摀住他咀唇的手掌,點點頭,說道:「快將這些衣衫換上,快!」順著冬梅手指處,目光一掃之下,他發覺那是魔宮武士們所著的紅色號衣,也直到這時他才發覺到,冬梅也穿著一身紅色號衣,除了和他說話時還是原來的嬌甜語聲外,整個人已變成糾糾武夫。

    儘管明知事出有因,但杜少恆卻還是不由地低聲問道:「你準備帶我走?」冬梅點頭道:「現在,沒時間解說,快換衣衫。」杜少恆是老江湖了,儘管由於目前這一變化太過意外,而使他心中有著太多的疑惑,但有一點,他是可以絕對放心的。

    那就是冬梅已解開他的氣海穴,使他恢復了武功,而他所使的長劍也放在衣服旁邊。這些,足以證明冬梅對他不會有惡意,即使不幸有甚麼變化,作最壞的打算,他自信最低限制他可以撈回本錢來。

    因此,他不再問話,也毫不猶豫地,以最快的動作,改裝起自己來。

    這當兒,冬梅卻以一個陌生男人的語聲說道:「現在,我是紅衣一號,你是二號,紅衣武士是本宮武士中等級最高的武士,我和你就是正副領隊,你沒聽過原先那紅衣二號的嗓音而沒法模仿,必須盡量的逼成沙啞,以使-混過去。」杜少恆將衣服換好了,冬梅又立即掏出她隨身的道具,在他面部改裝了一番,然後,退後三步,向他端詳了一下,道:「唔……

    差不多了。」杜少恆苦笑了一下,道:「身裁方面,沒甚破綻吧?」冬梅道:「也差不多,你瞧瞧身上的衣服合不合身就知道啦!」「這衣服就是原先那兩位的?」「唔……」「原先那兩位,現在在哪兒?」「躺在他們自己的床下,別問了,走!放自然一點。」冬梅年紀雖輕,但辦起事來,卻非常老練,臨走時,還將杜少恆換下的衣服打成一個小包,帶在手中,並低聲說道:「一切由我應付,非萬不得已,不要開口……」杜少恆默默地跟在冬梅的後面,亦步亦趨著。

    沿途所經甬道,有些亮著燈光,有些則黑黝黝地,必須藉著那燈光的餘光的分潤,才能勉強地看得清路面。

    不過,不管有沒有燈光,凡是甬道的拐角處,或交叉處,都有跨刀武士警戒著。

    對於這古墓中的建築宏偉,不是身歷其境的,實在難以相信。

    但有一點,卻可以幫助不曾身歷其境者去想像一番,那就是:「陵高三十餘丈,周圍達三里,遠望有如一座小山」,想想看,這「小山」下面,有多寬敞哩!

    冬梅說得不錯,他們這紅衣一號和二號,在魔宮武士中,是很有權威的人物,這,只要略為注意一下,他們沿途所經,那些警戒中的武士,他們那畢恭畢敬的神情,也就可以想見一般了。

    不過,有一點,使得杜少恆深感納悶,卻又不便發問。

    原來他們轉彎抹角所經的甬道,少說點,也在一百丈以上了,但沿途所經,除了那些警戒的武士外,卻並未發現一個其他的人,也沒有一點其他的聲響。

    有的只是那一股無形的肅殺氣氛,即使像杜少恆這等見過多少大風大浪的老江湖,也感到有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他們兩人所發出的「沙沙」腳步聲,在甬道中迴響著,顯得很單調,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恐布味道。

    杜少恆實在忍不住了,終於以真氣傳音問道:「冬梅,怎麼不見一個行人?」冬梅也傳音答道:「目前,所有的人都有任務。」「那位娘娘和少主呢?」「他們在控制中心」「是奸細還沒找到?」「不但沒找到,也沒發覺誰是奸細,」她笑了笑,又立即接道:「而且,根據方才情況顯示,侵入本宮中奸細,絕對不止三五個。」「這三五個,是否也包括我那兩個同伴在內?」「那兩位和你我兩人,都暫時不算。」杜少恆禁不住訝問道:「那麼多人,鑽到古墓中來,究竟為了甚麼呢?」冬梅所改裝的這位紅衣一號,裝得非常自然,他,聳了聳肩,道:「誰知道哩!不過,我想,你杜大俠是應該知道一點的!」杜少恆苦笑道:「如果我知道,又何必問你。」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不過,那沉重的腳步聲是來自前頭橫裡的甬道,因而聲音雖近,卻是聞聲而不見人。

    冬梅傳音說道:「是巡宮武士,咱們最好是避一避……」說話間,已拉著杜少恆避入一條黑暗的小甬道中。

    一直等那沉重的腳步聲遠去之後,杜少恆才傳音說道:「冬梅,咱們還是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冬梅傳音說道:「怎麼,你怕了?」杜少恆點點頭道:「是的,尤其是因為有你在身邊……」「怕我連累你?」「不是的,你的身手很高明,不至於成為我的累贅,只是,身處魔宮,敵眾我寡,萬一發生危機,而我又不能分身照應你時,那豈非等於是我害了你。」冬梅笑道:「有著你這幾句話,我這一次的冒險行動,總算已經獲得補償了……」那甬道很暗,也很小,兩個人本來就幾乎是擠在一起的,這時,冬梅更是很自然地,將一個嬌軀緊緊地偎入他的懷中。

    雖然此刻的冬梅,是一身男裝,而那身紅色號衣上,還有著汗臭,但在目前這情況下,那號衣上的汗臭,卻掩飾不住她嬌軀上所散發出的淡淡幽香和處女氣息。

    這些,對杜少恆而言!本來是司空見慣的事。

    不過,那還是他以年輕少俠,也就是以「玉面修羅」的姿態,行俠江湖時的事,已經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了。

    最近這二十年來,他是韜光隱晦,面壁潛修,對於男女間事,算是此調不彈久矣!

    可是,目前這情景,卻使他禁不住古井重波,而怦然心動。

    但他這二十年的面壁工夫沒有白費,自制力和定力都很強。此情此景之下,他居然強忍著,故意岔開話題,說道:「冬梅,我們還是走吧!」「不!既入寶山,豈能空手而回。」

    「你在這兒有多久了?」「快一年啦!」「你的目的何在?」「跟今宵來的那些人一樣。」

    「可是,我不知道來的是一些甚麼人,也更不知道他們有甚麼目的。」冬梅接道:「不管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就我所知的跟你談談也好,不過這麼以真氣傳音交談太費勁了,我們且深入一點,換一個談話方式……」說著,已拉著杜少恆向裡面走去。

    杜少恆邊走邊問道:「這裡面安全嗎?」冬梅道:「其他的地方都在和奸細捉迷藏,這兒是本宮心藏地帶,算是最安全了……」一直又進入六七丈之後,冬梅才拉著杜少恆生了下來,悄聲笑道:「現在,我們可以貼著耳朵交談,不怕有人聽到了。」杜少恆低聲問道:

    「這條甬道通往何處?還有多深?」冬悔接道:「不知道,這面的甬道,密如蛛網,而且是一條套一條,四通八達的,只有這心臟地帶部份,一些不須要的甬道,已經下令封閉。」一頓話鋒,才貼著他的面頰,吹氣如蘭地問道:「杜大俠,你知道這個甚麼五絕神君,要劫持你的家人,逼你出面的原因嗎?」「不知道,對了,你該見過那位五絕神君吧?」「見過,那位神君,通常是一個月到這兒來一次……」「他長得甚麼模樣?」「身裁跟你差不多,但面目卻沒見過,因為他經常罩著一塊黑色面紗。」「對自己人也是這樣?」「唔……據我所知,這分宮中,只有娘娘一人才見過他的真面目。」「這一對父子,可實在是神秘得不可思議。」杜少恆苦笑著接道:「冬悔,你又是甚麼人呢?」冬梅嬌笑道:「我?自然是一個伺候人的侍女呀!」不等對方接腔,又含笑接道:「暫時別問我的來歷,總而言之一句話,我不是壞人,對你,更是只有幫助而無害處……」「這一點,我信得過。」冬梅道:「那就行了,現在,我問你一件正經事……」由於他們兩人功力深湛,夜視功力也特佳,儘管周圍一片漆黑,但這兩位對丈許以內的事物,卻都能看得清楚。

    此刻,冬梅忽然頓住話鋒,像是很親暱,但實際上卻是非常慎重地,雙手捧著他的面頰而目光深注地接道:「詹恨天這個人,你該不陌生吧?」杜少恆身軀一震,道:「你說的就是約莫五十年前,將江湖上弄得烏煙瘴氣的一代怪物詹恨天?」冬梅鄭重地點著頭:「不錯。」杜少恆苦笑了一下道:「詹老怪死去時,我還沒出生,怎能談得上陌生不陌生呢?」

    「說得有道理,」冬梅笑了笑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天一門門主為甚麼要逼你出山,為何自稱五絕神君,我自己以及今宵潛入這古墓中的所謂奸細,都有著同一的目的,而這同一個目的,也都是和詹恨天那個老怪物有關。」杜少恆道:「你,越說越玄,我卻是越聽越迷糊了。」「如果你心中真的隱藏了甚麼秘密,則這一份偽裝功夫,算是已達化境啦!」她這話是有根據的,因為,她一直在注意著他臉上和目光中的表情,但卻是沒瞧出一絲可疑之處來。杜少恆神色一整道:「冬梅,不用旁敲側擊,有甚麼話,直截了斷地問吧!」冬梅收回捧住他面頰的雙手,重行以俏臉貼上他的臉頰,悄聲說道:「我要先說明一個事實才問你,五十年前的詹恨天,據說是一個黃巢式的人物,這就是說,當他成名之前,受了很多窩囊氣,成就一身空前絕後的武功時,就像黃巢一樣的任意殺戮,不管人家是好人或是壞人,只要他看不順眼,就是死路一條……這些,按說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是嗎?」「那可不一定。」「那麼,你所聽到的詹恨天,是否與我現在所說的,有甚麼不同之處?」「不!我所聽說的,也跟你現在所說的差不多。」冬梅忍不住嬌笑一聲道:「人云亦云,你可真是一個老油條。」杜少恆苦笑了一下道:「我說的可是由衷之言啊!」「那麼,你再仔細聽著。」

    她略為一頓話鋒,才低聲接道:「據說,詹恨天個性雖怪,卻是一個武學通才,刀、劍、掌、大靜神功與奇門陣法,樣樣都會,也樣樣都精,其成就之高,是前無古人的,這些,你也是這麼聽說的嗎?」杜少恆點點頭道:「不錯。」冬梅忽然撒起嬌來:「不行,你的年紀比我大,見聞也比我多,這些,應該由你來說明才對呀!」杜少恆笑道:「你又沒有要求我,我怎能喧賓奪主,搶你的生意哩!」「好,現,我問你答……」「行!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跟這麼一位女嬌娃膩在一起,杜少恆也似乎年輕了二十歲。顯得特別興奮起來。

    冬梅沉思著問道:「詹恨天福緣深厚,資秉特佳,才成就一身前無古人的超絕武功,按說,他應該特別感謝上蒼才對,卻為何反而逆天行事,並以「恨天」二字為名號呢?」「這個麼,一半是他年輕時受的刺激太多,另一半則是他成名之後,不曾交上一個真正的朋友,甚至於連他的老婆、兒子、徒弟,都沒一個是真正關心他的,一個個只想如何由他身上多挖點武功出來,因而一氣之下,將他那些不義的朋友,和老婆、兒子、徒弟……一起殺掉,試想,他偏激得連老婆兒子都可以殺掉,他心中是有多深的恨,因而恨天和恨所有看不順眼的不相干的人,那也就不足為奇了。」「這是說,詹恨天雖然有著一身空前的超絕武功,卻始終是一個孤獨的人。」「也是一個寂莫的人。」「廢話!是孤獨的人,當然也是寂寞的人呀!」「有理,有理,算我不曾說過,行嗎?」他忍不住在她的俏臉上親了一下。

    冬悔的嬌軀膩得更緊了:「我還以為你變成柳下惠了哩!」「冬梅,你相信男人中,真的有柳下惠那種坐懷不亂的人嗎?」「我沒興趣研究老古董,咱們還是談正經的吧!」

    「好,我也正有同感。」冬梅沉思著問道:「據說,詹恨天於晚年時,曾將他的武學分錄成六本秘笈,分存六個不同的秘密地點以待有緣,你也聽說過嗎?」「我當然聽說過,」杜少恆含笑接道:「那六本籍是刀、劍、掌、大靜神功、奇門陣法,各一本,另一本則包括五項絕藝在內,才是詹恨天武學的精華所在。」「唔……」杜少恆道:「我還聽過另一種傳說,詹恨天不但自己以恨天二字為名號,甚至連所有武功,都冠以恨天二字,例如恨天刀法、恨天劍法,連相傳已有千百年的大靜神功,也被他改為恨天神功。」說到這裡,他忽有所憶地,「咦」了一聲道:「這位天一門門主,自稱為五絕神君,莫非他已經獲得了詹恨天所遺留下的五項絕藝不成?」冬梅意味深長地一歎道:「這一猜嘛!雖不中,不遠矣!」杜少恆似乎沒注意到對方的話意,只是喃喃自語道:「果真如此,則這一場滔天浩劫,可如何得了?」「你沒聽到我的話?」「甚麼話呀?」「我說:你這一猜,雖不中,不遠矣!」「這是說,天一門門主並未獲得那完整的五般絕藝?」冬梅道:「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沒完全獲得。」「那麼,他已經獲得了哪幾項絕藝呢?」冬梅沉思著接道:「據我所知,他已獲得奇明陣法與劍法兩項,刀法卻只能算是獲得了一半……」「一半?」「是的,一半。」

    「這就奇了,難道說,他只獲得半本『恨天刀法』的秘笈不成?」「不是的,事實上,他連半本『恨天刀法』的秘笈也沒有獲得。」杜少恆禁不住苦笑道:「你越說越玄啦!冬梅,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冬梅笑了笑道:「原因是:那『恨天刀法』的秘笈,在這兒的娘娘手中……」「你說的是公冶十二娘?」「唔……」「公冶十二娘只肯傳授一半的刀法給天一門門主?」「不!她連一招半式也不肯傳授,這,也就是她所以在天一門中,能坐第三把交椅的兩大憑藉之一。」「那另一憑藉又是甚麼?」「色相。」冬梅含笑接道:「現在,對於我方纔所說的,天一門主對『恨天刀法』能算是只獲得一半的話意,該已完全明白了吧?」杜少恆點點頭道:「我明白了,不過,也可以說完全獲得,或者說根本不曾獲得,這三種不同的假設,就要看天一門門主駕馭公冶十二娘的手段,高明與否的程度而定。」冬梅道:「有道理,現在,你明白我方才在解救你之前,要你對公冶十二娘逆來順受的原因了吧?」杜少恆苦笑了一下,道:「難道說,你當時沒打算救我脫險?」「是的,因為,當時情況不許可。」「現在怎又許可了?」「現在是因為八方風雨會古墓,才造成我解救你的機會。」杜少恆道:「來的是一些甚麼人?他們的目的何在?」「這些,待會再談,目前還是談我們原先的話題。」話鋒略為一頓,才接道:「對於詹老怪的五項絕藝,我們只談到三項,還有掌法與大靜神功兩項絕藝不曾談到,是嗎?」「不錯……」「你知道那兩項絕藝在誰的手中嗎?」「不知道,總不至予有人認為,那兩項絕藝是在我的手中吧?」杜少恆苦笑著。

    冬梅也苦笑一聲,道:「很不幸,咱們這位天一門門主,偏偏認定那兩項絕藝,是在你們杜家……」杜少恆禁不住身軀一震,道:「這話從何說起?」「因為,你們杜家的魚龍掌法,號稱武林一絕,沒有遇過敵手,也沒人知道它的來歷,所以,天一門門主認為,是由詹老怪的恨天刀法所衍化而來,再輔以大靜神功,才有此等威力。」「這也就是他要劫持我的老母、妻子,逼我出山的原因?」「是的,因為,他必須使他這個五絕神君,真正的名副其實。」「你也相信他這種構想嗎?」「我嘛!信一半,也保留一半。」「那麼,他對我杜家的分光劍法,又如何解釋呢?」不等對方接腔,又立即接道:「因為我家的分光劍法,一如魚龍掌法,在我的記憶中,都是不遭遇過敗績的,總不能說,寒家的分光劍法,也是由詹老怪的恨天劍法所衍化而來吧?」冬梅苦笑了一下道:「是的,這,也正是我對天一門主的構想將信將疑的原因。」杜少恆又喃喃自語著:「一個伺候人的侍女,居然會知道這麼多的機密事情,可實在令人費疑。」「別忘了,我也是本門的三號實權人物的心腹。」「是公冶十二娘的心腹,卻為何又要暗中背叛她?」「別談這些,我是不是背叛了她,以及我究意是甚麼來歷,都要不了多久,你就會明白的。」「不談也好,那我們就快點走吧!」「走!不去瞧瞧那些不約而同地,聞風而來的,是哪些人物嗎?」杜少恆笑道:「對了,你不提醒,我幾乎忘了哩!那些聞風而來的人物,究竟聞的是甚麼風?」冬梅在他臉上「噴」地親了一下,道:「走,咱們找個適當的地點,瞧熱鬧去。」也不管對方同意與否,站起身來,拉著他就往原來路上奔去。

    剛剛到達那小形甬道的出口處,只聽一陣急促足音也恰好趕到,並傳來一聲勁喝道:

    「甚麼人?」冬悔朗聲答道:「紅衣一號、二號。」那是由四個黃衣武士組成的巡邏隊,那,領班的人微微一怔之後,才「啊」了一聲道:「報告紅衣一號,宮中又出了亂子。」

    「紅衣一號」疾聲問道:「是甚麼事,快說。」「那位杜大俠失蹤了,奉命伺候杜大俠的侍女冬梅,也同時失蹤……」「還不趕快去找!」「是是……」「咱們分頭搜尋,你們去那邊,順便報告娘娘一聲,我們走這邊……」冬梅煞有介事地指揮著,在對方兩人喏喏連聲中,她卻拉著杜少恆逕行疾奔而去。

    又經過兩條甬道之後,冬梅一看前後無人,拉者杜少恆飛快地拐入一道暗門中,並順手將房門關死,然後,偎在杜少恆胸前,喘息著道:「真沒想到,這麼快就給他們發覺了。」

    「還好,你的表演很逼真。」杜少恆苦笑一下道:「冬梅,我要重申前請,你不用冒險了,還是將路線告訴我,讓我自己闖吧!」冬梅輕輕一歎道:「別管我,目前,我已成了過河卒子,只能前進,不能後退了。」「既然如此,那就請帶路,必要時,咱們實行硬闖。」「硬闖,脫險的機會很渺茫,除非你已獲得恨天掌法和恨天神功……」「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就方才在大廳中所見到的情形而言,我自信有把握護著你,硬闖出去。」「我不能不提醒你:大廳中那些人,使的是恨天劍法的衍生招式,真正的精招,屬於不傳之秘,如果是娘娘,少主親自出手,情況就不同了。」「咱們總不能呆在這兒坐以待斃呀!何況,目前這身份,也會對我們有所幫助。」冬梅忽然岔開話題道:「別忙,山人自有道理,請跟我來……」在冬梅的引導之下,兩人摸索著又走了十來丈遠,然後,冬梅由懷中取出火熠子,予以幌燃,嬌笑著道:「仔細瞧瞧,這兒是甚麼所在?」不用冬梅加以說明,在火光照耀之下,杜少恆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一個約莫三丈見方的密室,正中擺著一具銅棺,由於年代久遠,銅棺已銹蝕不堪,又沒甚靈牌之類的文字可查考,不知棺中是甚麼人,不過,由於其能獨據一間墓室,地位不會太低,可能是漢靈帝的甚麼繽妃之流人物。

    此時此地,杜少恆自然沒心情去考究這些,目光一掃之下,立即低聲喝道:「快將火熠子熄掉。」冬梅嬌笑道:「不要緊,來路上已經過七八道折轉,火光透不出去的。」「咱們必須特別小心,還是熄掉的好。」「好!我聽你的。」火熠子熄掉了,墓室中又恢復一片黝黑,只聽冬梅嬌笑道:「少恆,別作聲,我變個戲法你瞧瞧……」這一聲少恆,有點像情人,更像是夫妻的稱呼。

    儘管在患難中的男女,感情滋長得特別快,也儘管他們之間,方纔曾經互相依偎,耳鬢廝磨,著實親熱過一陣子。但目前這一聲少恆,卻還是使杜少恆為之暗中啼笑皆非。

    不過,他並沒有吭氣,只是輕輕「唔」了一聲。

    暗影中傳來冬悔的語聲道:「少恆,到這邊來。」語聲來自丈遠之外,杜少恆循聲,摸了過去。

    首先,是一支溫軟的柔美拉住他的健腕。

    接者,是軟玉溫香抱滿懷,耳旁並傳出一聲輕笑道:「你瞧……」忽然之間,杜少恆的眼前現出一個小小的窗子,剛好可以容許他們兩個人互偎著面頰,看到外面的一切。

    原來這間秘室,就在杜少恆最初受制的大廳的右側。

    這時,大廳中燈火輝煌,杜少恆冬梅二人由暗窺明,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同時,也由於那窗口特別小,大廳中的人如非特別留意,不易被發現。

    而事實上,大廳中已形成劍拔弩長的形勢,根本不會有人注意這些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公冶十二娘和那位被稱為少主的白衫少年,這兩人,大馬金刀地端坐大廳正中兩張虎皮交椅之上。

    那被稱為軍師的中年文士,和灰衫老者與葛衫老者,則並排肅立椅後。

    公冶十二娘對面三丈處,一字橫排,站著七個年約四旬上下的勁裝大漢。

    對杜少恆而言,那七個勁裝大漢,可並不陌生,那是橫行江南地區的烏衣幫七位幫主──「烏衣七煞」「烏衣七煞」是結義兄弟,儘管他們領導的烏衣幫是一個邪惡組織,但「烏衣七煞」本人,卻介於正邪之間,在江湖上也算是響噹噹的人物。

    杜少恆目光一掃之間,只見公冶十二娘冷笑一聲道:「不錯,恨天刀法最初是你們所發現,但你們沒福氣享有,就只能認命,現在,我再說一遍,擺在你們眼前的是兩條路,一條是接受本門領導,化干戈為玉帛,另一條則是走著進來,躺著出去!」「烏衣七煞」中老大卓其昌冷冷地一笑道:「我只走我自己的一條路。」「噢!」公冶十二娘含笑接口道:「說說看!」卓其昌正容說道:「我要走的還是收回『恨天刀法』秘笈的路……」「那根本就是我方纔所說的死路。」「過去的是是非非,暫時不論,眼前,你們的強橫霸道,我也不計較,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只要你交出秘笈來,咱們『烏衣七煞』也決不過為已甚……」

    「唔……說得倒是四平八穩的……」「我也要提醒你一個事實,咱們烏衣幫,稱霸江南武林,最高原則是:不惹事,也不怕事。」公冶十二娘嬌笑道:「可是,我們天一門卻是既要惹事,更不怕事。」卓其昌臉色一沉道:「在下已經是仁至義盡,你一定要逼我走極端,那……」公冶十二娘截口接道:「我也不想浪費唇舌了,請吧!」那白衫少年也含笑說道:

    「聽說烏衣幫的『七易刀法』為江南武林一絕,一如北六省的杜家,未曾有過敗績……」七煞中的老二邱連捷冷笑道:「你想見識一下?」白衫少年點首接道:「正是……」七煞中的老二余得志扭頭向卓其昌沉聲說道:「老大,別婆婆媽媽的了,咱們還是在藝業上一分高下吧!」卓其昌一挫鋼牙,毅然點首道:「好!布『七星刀陣』!」「是……」一陣人影幌動,威震江南武林的「七星刀陣」已經布成。

    儘管「七星刀陣」所佔空間較大,好在這大廳相當寬敞,以一半的空間佈置「七星刀陣」,還顯得綽綽有餘。

    七煞中的老大卓其昌站在「天樞」位置,以下依序是老二余得志「天璣」,老二邱連捷「天璇」,老四伍大成「天權」,老五東方銳「玉衡」,老六塗英「開陽」,老七向坤「瑤光」,七個人分據七星位置,顯得井然有序,嶽峙淵停。

    公冶十二娘忍不住嬌笑一聲道:「盛名之下無虛士,名家風範,的是不凡!」「多承誇獎!」卓其昌正容接道:「烏衣七煞不是遇上頂尖兒高手,是不會排出七星刀陣,由於你公冶十二娘已經獲得『恨天刀法』,在下才以輕易不肯排出的七星刀陣對待……」公冶十二娘淡淡地一笑道:「閣下的隆情盛意,我先謝了,不過,對我來說,我還用不著以恨天刀法來破解你的七星刀陣……」卓其昌挑眉一笑道:「如果你不用恨天刀法,能破得了我的七星刀陣,咱們烏衣七煞,願意無條件接受天一門的領導。」公冶十二娘美目中異彩一閃,道:

    「好!丈夫一言……」卓其昌飛快地接道:「快馬一鞭!」余得志接道:「老大,如果他們破不了咱們的七星刀陣呢?」「對了,」卓其昌目注公冶十二娘問道:「那又該如何說法?」公冶十二娘不加思索地接道:「如果我不用恨天刀法,破不了你們的七星刀陣,不但以貴賓之禮,恭送諸位出門,恨天刀法秘笈,也原璧奉還。」「希望你言而有信!」「咱們彼此彼此……」說著,她徐徐站起身來,沉喝一聲:「劍來!」一聲嬌應,一道寒閃,飛向她手中,但那白衫少年立即接道:「二姨!讓我來!」公冶十二娘「唔」了一聲道:「讓你多歷練一番也好,多加小心,不可輕敵。」「我知道。」「還有,本門創業伊始,需人正殷,這些人,都是可用之材,不可傷了他們。」「好的……」卓其昌冷然注目道:「咱們是一陣定勝負,與其節外生枝,倒不如你們五位一齊上,比較乾脆。」公冶十二娘嬌笑道:

    「卓當家的請放心,不管是誰出場,你我之間的協議都有效,也都是一陣定勝負,決不節外生枝。」「好!」卓其昌目注白衫少年沉聲接道:「年輕人,請!」隨著這一聲「請」,嗆地一聲,七個人都同時亮出一把亮晶晶,顫巍巍,長達三尺的緬刀。

    緬刀是軟兵刃,使緬刀的人,必須有極精湛的內家真力不可。

    「烏女七煞」既然使緬刀,則其內家真力的精湛,自不難相見。

    因此,那本來狂妄得不可一世的白衫少年,狂態也為之略為收斂地,朗笑一聲,這:

    「好刀!」但見精虹一閃,白衫少年,已仗劍飛掠陣中。

    就這剎那之間,刀陣已經發動,但見刀光似雪,劍氣如虹,在一串連綿不絕的金鐵交鳴聲中,白衫少年已攻出七劍,也就是說,七星刀陣中的每一個人,都承受了他的一劍。

    雖然雙方都是試探性的一擊,但這一試的結果,卻使雙方都提高了警惕,神態之間,也更為凝重了。

    因為,白衫少年雖然分別攻向七個星位上的人,但他的長劍所接觸的,卻至少是兩把以上的緬刀。

    而且,雙方兵刃一經接觸,另外幾個星位上的人,也如響斯應地,分由不同角度攻來。

    似此情形,如非白衫少年具有非凡的身手,他一劍攻出之下,就勢將非死必傷。

    但事實上,白衫少年不但從容應付,而他那連續攻出的七劍,有如一氣呵成,一點也不曾受到對方那快速反應的影響。

    至於烏衣七煞方面,也的確不愧是閱歷豐富的老江湖,儘管對手之高強,遠出他們的預估之外,卻一點也不顯得慌亂。

    雙方快速地交換一招之後,出手也就顯得慎重起來。

    儘管白衫少年在刀陣中穿梭遊走,實行機動突擊,而且,且他對刀陣的變化,似乎頗為熟悉,但戰況卻暫時形成膠著狀態。

    暗中偷窺者的社少恆,對威震江湖的烏衣七煞,雖然是早已聞名,卻是不曾見過面。因為,他的活動範圍一直是在北六省中,儘管他也曾暗中游過江南,但由於烏衣幫不是正派組織,兼以他又是在韜光隱晦期間,未便登門拜訪此刻,無意間碰上對方大顯身手,自然是屏息凝神,全神注視著。

    偎在他身旁的冬梅,以真氣傳音問道:「少恆,你猜猜看,他們哪一方會獲勝?」杜少恆傳音答道:「如果僅僅是照這樣子打下去,那將是一個不勝不敗之局。」「這是說,不論哪一方想獲勝,都必須另出奇招才行?」「唔……」「你以為烏衣幫還有奇招?」「不可能,即使烏衣七煞還有奇招,也不易發揮威力,因為,刀陣是守勢作戰,是消極的,主動權大部操於對方手中,在此種情況之下,即使他們另以奇招攻敵,頂多也只能將對方困住而已。」冬梅點點頭道:「照你這麼說來,那麼,烏女七煞是敗定了?」杜少恆點點頭道:

    「不錯,因為,白衫少年還有恨天劍法不曾使出。……」說到這,只聽公冶十二娘沉聲喝道:「少主,別拖時間……」白衫少年截口朗笑道:「好的……」話聲中,劍招也隨之一變,但見一道精虹,有如游龍夭矯似地,上下翻飛,「淙淙」脆響中,使得七星刀陣的星位,一下子擴大了一倍有奇。

    在刀陣間星位擴大情況之下,彼此之間支援運用的妙用無形中消失,被困陣中的人,自然可以從容出困。

    依照陣法比武的慣例,烏衣七煞已經敗落,應該服輸才對了。

    但事實上,烏衣七煞並不服輸,在老大卓其昌舉刀一揮之下,刀陣又恢復了原先的緊密位置。

    公冶十二娘冷哼一聲道:「卓老大,你這樣子,就太不上路啦!」卓其昌冷冷地一笑道:「此話怎講?」「難道說,你連江湖慣例都不懂得?」「我懂,但事實上,你們這位少主並未脫困。」雖然是強辯奪理,但也使得公冶十二娘一時之間,沒法駁他,氣得冷笑一聲道:「好!再來過!」「可以。」卓其昌接道:「不過,可得加上一個條件。」公冶十二娘道:「你說吧。」卓其昌道:「以百招為限,百招之內,如果你們少主出困了,咱們烏女七煞接受你們的領導,否則,你就得認輸。」方纔,白衫少年一施展恨天劍法,不過兩三招,就將對方的刀陣逼得擴散,足見恨天劍法的威力,是何等高強,因此,公冶十二娘毫不考慮地,立即點首冷笑一聲道:「好!」。卓其昌目注白衫少年笑道:「年輕人,請啊!」公冶十二娘也向白衫少年沉聲說道:「少主,雖然不可殺傷他們,但放倒一二個,卻並無妨礙,你自己酌量著見機而行。」白衫少年漠然地答道:「我知道……」激戰再起,而且白衫少年顯然是一開始就施展出恨天劍法。

    但說來也難以令人相信,儘管雙方都是原班人馬,但七星刀陣的威力卻突然增強了一倍有奇。

    不!應該說是陣法的運用方面,更為靈活了。

    站在「天樞」主位的卓其昌,對六位兄弟的指揮,如臂使指,運用自如。

    先前,白衫少年一劍攻出,不過是遭遇到兩三把緬刀的迎擊,但此刻卻是每一劍都碰上對方七把緬刀的聯合迎擊,就像是在這剎那之間,這個七星刀陣,突然脫胎換骨了似的。像這情形,即使白衫少年的功力再高,劍法再精妙,也難以討好。

    不,不但難以討好,而且邊遭遇了極大的困難。

    因為,烏衣七煞的個別功力,都是一流中的佼佼者,與白衫少年一比,所遜也就不會太多。

    如今,白衫少年每一招每一式者是以一敵七,雖然仗著劍法的妙用,尚能勉為支持,但這個暗虧,可就吃得夠大的了。

    因此,這情形,不但使得當事人的白衫少年,和一旁掠陣的公冶十二娘臉色為之一變,即連暗中偷窺的社少恆,也為之蹙緊了眉頭。

    冬梅也再度傳音說道:「少恆,咱們少主的恨天劍法也沒法克敵,看來,你我方纔的猜想都錯了。」「不!我還不認錯。」「你認為少主還有制勝的可能?」「不是的,你們的少主已敗定了。」「你這一說,可將我弄迷糊啦!」「事情很簡單,烏衣七煞方面,有極高明的人,在暗中傳音指點。」「啊……」「這位在暗中指點鳥衣七煞的高人,不但對陣法方面,有極高的成就,而且,也可能對恨天劍法,也極為熟悉……」只聽公冶十二娘突然揚聲喝道:「停!」隨著這喝聲,惡鬥隨即中止,但現場中卻多出一個面-紗巾的黑衣人來。

    憑公冶十二娘的高明,竟然沒瞧出那黑衣人由哪兒來的,因為她一楞之下,注目問道:

    「你是誰?」「自然是對頭冤家。」「方纔,是你暗中指點烏衣七煞?」「是又怎樣?」

    「我正想找你。」「找我幹嗎?」「稱稱你的斤兩。」「好極了!」那黑衣人笑道:「你和你那位少主一起上吧!但較量之前,話要說清楚才行,咱們雙方都有很多事要待辦,所以,只能以百招為限,百招之內,你如果勝了,咱們這批人殺剮任便,要是你們敗了,可得以貴賓之禮,恭送我們出去。」公冶十二娘秀眉一軒道:「好!咱們就此一言為定。」「請!」

    「請!」「請」字聲中,三個人展開了一場龍爭虎鬥。

    公冶十二娘與白衫少年,雖然是以二對一,卻一點也沒佔到便宜。

    那黑衣人的武功顯得高深莫測,獨鬥兩大高手,居然游刃有餘。而且,好在第一百招上,將對方兩人迫退五尺,連聲歉笑道:「承讓,承讓……」公冶十二娘雖然心中老不是滋味,但自己說過的話,卻不能不認賬,只好以貴賓之禮,恭送黑衣人和烏衣七煞離去。

    但那黑衣人於臨走之前,卻突然回頭,目注杜少恆與冬梅的藏身之處,揚聲笑道:「杜大俠,熱鬧瞧夠了,再不走,可來不及啦!」黑衣人這一突發的「回馬槍」,自然使杜少恆為之大吃一驚。

    也幸虧冬梅似乎早已有所準備,以最快的速度,替他換上大套魔宮武士的號衣,悄聲說道:「不用怕,跟著我走……」在冬梅的指點之下,杜少恆算是有驚無險地,闖出了古墓。

    當他猛吸一口清氣,展開腳程,向山下疾馳時,卻發現傻大個拾得兒迎面疾奔而來,因而殊感意外地一聲「咦」,道:「你怎麼也趕了來?」拾得兒咧咀笑道:「是一位大嬸叫我趕來接你的。」杜少恆接著問道:「那位大嬸長得甚麼模樣?」拾得兒傻笑道:「那位大嬸很美、很美,可是,我說不出甚麼樣子來。」杜少恆眉峰一蹙之間,拾得兒卻「哦」了一聲,說道:「對了,那位大嬸長得像一位仙女……」「你見過仙女?」「沒有見過,是我義母說的,仙女都長得很美。」杜少恆也笑了,當然,那是苦笑。

    略為停了一下,杜少恆又扭頭問道:「拾得兒,那位大嬸還跟你說過些甚麼?」拾得兒囁嚅地接道:「那位大嬸說……杜伯伯,我……我不敢說。」杜少恆笑道:「沒關係,你儘管照實說來,即使她罵我,我也不會怪你。」「罵是沒有,不過……」「既然沒罵我,那你還有甚麼為難的,說吧!」「好!她說……她說……」忽然,一個蒼勁話聲由後面傳來道:

    「拾得兒,還是我替你說吧!」杜少恆住步回身,目光所及,只見一個黑衣人,已到了十來丈之內。

    這位黑衣人,赫然就是古墓中使公冶十二娘和她的少主受窘,也是突然指出杜少恆的藏身之處,使杜少恆幾乎脫不了身的那一位,他的臉上,也依然-著一副黑色紗巾。

    在此刻,杜少恆的內心之中,是非常複雜的。

    對方已欺近他的後面十丈之內,他竟然不曾察覺,使得他既驚且愧……同時,由於對方在古墓中那顯然是故意捉弄他的行動,也使得他既惱且怒?……但他畢竟是老江湖了,深知江湖上不可理解的人和事太多,在敵友未明的情況之下,他未便發作,只是冷眼向對方打量著。

    雙方互相打量了少頃之後,還是黑衣人先行打破沉寂,道:「杜大俠,在下先要鄭重聲明,在下一切言行,都是奉命而行,如果有甚冒犯之處,比如方才在古墓中的事,尚請多包涵。」杜少恆淡然一笑道:「那算不了甚麼,現在,我只有一個要求,請表明態度。」「表明甚麼態度?」「敵我態度。」黑衣人笑道:「算了吧!杜大俠,你和我心中都有數,如果我是敵人,你未必能打得過我,至於朋友吧!我這個聽人使喚的人,又高攀不上,所以,還是不加說明,讓以後的時間去加以澄清比較好。」杜少恆苦笑了一下道:「話雖然不好聽,說得倒的確是實情……」「在下這個人,沒有別的長處,就是生平不作違心之論。」「那麼,閣下打算替這娃兒說些甚麼,就說吧!」「在這冰天雪地中喝西北風,總不是辦法,我想,由在下作東,共謀一醉如何?」「這是說,咱們進城去再談?」「正是,正是……」

    「好!請!」憑這二位的腳程,雖然拖上一個傻大個拾得兒,卻也不須多久,就進入洛陽城中。

    而且非常巧,就在進入城門時,迎面碰上司馬元,拾得兒搶先咧咀笑道:「司馬伯伯來得正好,這位黑衣伯伯要請客,你也一塊兒去吧!」黑衣人苦笑道:「你這小子,可真會作人情呀!」緊接著,卻向司馬元笑道:「這位司馬大俠如肯賞光,在下是一體統請。」司馬元目光在對方三人臉上一掃,含笑接道:「在下理當敬陪。……」黑衣人飛快地接口說道:

    「這是在下的光榮……」也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一行四人邊走邊談中,黑衣人居然將他們帶到東大寺前的太白酒樓。

    談話當中,杜少恆與司馬元二人也約略瞭解對方脫險的經過。

    原來司馬元與那位假杜少恆,是接受一位隱身暗中的奇人,以真氣傳音指示脫險的,那位隱身暗中的奇人,並說明杜少恆不會有危險,叫他們放心先行離去。

    他們兩人走出那古墓之後,那位假杜少恆卻藉口自己有要事待理,獨自離去。

    司馬元回到他的住處後,發覺拾得兒失蹤,同時又不放心杜少恆的安全,因而又再度折回,準備去邙山一探究竟,沒想到卻在城門口不期而遇。

    至於那位暗中指點司馬元與杜少恆脫險的人,那位黑衣人已自動證實,那是他的主人,不過,對於他主人和他自己的來歷,卻還是那麼諱莫如深。

    這一行人到達太白酒樓時,夜幕已開始下垂,天空中又飄舞著疏落的雪花。

    一行人四人二樓上揀了一個雅座,點過酒菜後,就開始交談起來。

    話匣子還是杜少恆打開的,他目注那黑衣人,含笑說道:「閣下,該言歸正傳了。」黑衣人點點頭道:「是的,不過,在說到主題之前,在下先要請教杜大俠幾句話,並請坦誠答覆。」杜少恆不加思索地接道:「說吧!只要是我能答覆的,也自然是實在話。」「那麼,我先說了!」黑衣人一頓話鋒,才注目問道:「據說,杜大俠的太夫人,和令正,令公子等,都被天一門主所劫持,確否?」杜少恆輕輕一歎道:「是否確實,我不敢斷定,但卻相信是事實。」「不錯。」黑衣人接道:「那麼,到目前為止,杜大俠還不知道天一門主的來歷?」「還有,那位冒充杜大俠的人是誰,杜大俠也不會知道了?」「唔……」「這情形,可的確有點邪門,」黑衣人苦笑了一下,那透過-面紗巾的精目中,神光一閃,道:「在下再請教,杜大俠是否已瞧出,古墓中那位甚麼娘娘的武功路數?」杜少恆苦笑道:「我知道一點,但卻不是瞧出來的。」「是有人告訴杜大俠?」「是的。」「那人是怎麼說的?」

    「那人說,天一門主已獲五十年前一代怪傑詹恨天的部份武學。」「那人只說已獲得一部份?」「不錯。」黑衣人笑道:「果真如此,則杜大俠顯然是受了那人的欺騙……」杜少恆禁不住截口問道:「此話怎講?」黑衣人道:「據在下方才親身所體驗,天一門主實際已獲得詹老怪的全部武學,否則,他就不敢狂妄到自稱五絕神君了。」杜少恆注目問道:「閣下此言,想必另有所本,能否講道其詳?」黑衣人漫應道:「方纔在下曾接下那位少主與娘娘的聯手攻勢,我自信我的觀察,絕對不會錯。對了,方纔的一切,杜大俠不是已看到了嗎?」杜少恆道:「但結果還是閣下把他們打敗了。」黑衣人苦笑道:「不!嚴格說來,敗的是我。」「真的?」「打敗仗又不是甚麼光彩的事,誰願故意往自己臉上抹灰哩!」「那麼,閣下方才是如何取勝的呢?」這時,香噴噴、熱騰騰的酒菜都送了上來,堂倌並已斟好了四大盅美酒。

    傻大個拾得兒,對他們的談話,似乎一點也不惑興趣,這會可就得其所哉了。

    他,也根本不懂得其麼叫客氣,一口乾了杯中美酒,立即據案大嚼起來。

    因此,杜少恆連忙歉笑道:「這年輕人不懂禮貌,尚請閣下多多包涵。」「哪裡,哪裡。」黑衣人含笑接道:「娃兒是一塊渾金璞玉,也是江湖人的本色。」拾兒又自行斟了一滿杯酒,杜少恆連忙喝道:「娃兒別喝得太急!」拾得兒一口喝乾之後,才咧咀傻笑道:

    「杜伯伯請放心,這種酒,十斤八斤的,還醉不倒我……」口中說著,又在伸手拿酒壺了。

    杜少恆只好苦笑了一下,向黑衣人道:「閣下,還是談咱們的正事吧……」黑衣人含笑問道:「方纔,咱們談到哪兒了?」拾得兒合著滿口雞肉,含含糊糊地道:「方纔,杜伯伯問你,你既然打敗了,又是如何取勝的。」杜少恆深深地盯了拾得兒一眼,連連點首道:

    「正是,正是……」黑衣人苦笑了一下道:「自然還是在下那位主人,在暗中替我指點。」

    一直靜聽的司馬元,插口接道:「貴上能在已獲詹老怪全部武學的兩大高手之下,暗中替閣下解圍,那自然是一位不世高人了。」「是的,」黑衣人點首接道:「敞上雖然是一介女流,卻的確算得上是胸羅萬有,學究天人。」一舉酒杯,含笑接道:「在下敬二位一杯,濁酒粗饈,請莫嫌棄。」三人對飲了一杯之後,黑衣人又立即接道:「現在,在下要說到敞上對拾得兒所說的話了,不過,在下是奉命轉告,如果有甚失禮之處,尚請杜大俠海涵。」杜少恆正容道:「閣下言重了,有話請儘管直言無隱就是。」黑衣人乾笑了一聲,道:「杜大俠,在下雖然不是出家人,卻要以出家人的口吻,代表敞上,向杜大俠化一點善緣。」杜少恆似已領會到對方的言外之意,只是淡淡地一笑道:「在下恭聆!」黑衣人接道:「我想,請杜大俠割愛,將拾得兒交與敞上,使這一塊渾金璞玉,能有大放光芒的一天。」「這是貴上之意?」「是的,敞上曾向拾得兒說過,他要跟著你杜大俠,則他的成就,最多能與你杜大俠並齊驅,即使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也是有限得很。」「如果將他交與貴上呢?」「憑這娃兒的特佳資秉,敞上保證於百日之內,為武林放一異彩。」杜少恆正容說道:「憑閣下身手之高明,我相信貴上的確具有此種能力,不過,拾得兒跟我才不到一個對時,對於他的來歷,知道得太少了,他本人之意如何?還有,他的義母是否同意……?」黑衣人截口問道:「是說,杜大俠這方面,已算是同意了!」-

《怒馬香車》